真是熟悉的威脅。

  把人裹上布，放在機器裡擰乾……真是有夠變態的。

  聽到這話，寧原回想起一周前發生的事情，突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一周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多到他都快忘記了威廉·達爾這號人物。

  畢竟和那些頂級異能者，古神相比，威廉·達爾實在是太弱。

  但對比現在毫無能力的自己來說，他強大的可怕。

  也是，對於現在沒有異能的自己，他和古神也差不了哪裡去。

  雖然寧原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但他的臉依舊平靜。

  還是那句話。

  當你無法建立實力上的優勢時，一定要保持心理上的優勢，只有足夠強大的內心，才能創造絕地翻盤的機會。

  不管怎麽說，擺一張撲克臉就對了。

  想想自己有什麽能利用的東西吧。

  這個空間……

  寧原想了想就明白，這不可能是時空倒流，時間倒流從物理世界的底層結構來說，不允許存在。

  除非洛克·達爾能從高維時空中抽取過去的世界，替換掉唯一的現實。

  但那不可能。

  即便用引力限制了光速，小范圍的抽取，改變現實，其所需的能量，也是讓人望而生畏的天文數字，估計幾十顆恆星都不夠。

  除非她是個古神。

  她是嗎？
  寧原心裡想了想，覺得她不可能是。

  如果她真的這麽牛逼，也不會被公司牽製了，況且古神的存在，向來不可名狀，靠近者非死即瘋。

  熟悉古神的他，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神性汙染的存在。

  那麽這裡，很有可能是是自己的記憶。

  洛克·達爾是根據自己的記憶，創造出了這個空間。

  那麽，面前的威廉·達爾，說不定和記憶中的一樣，有著一樣的行為模式。

  洛克·達爾，她真的是好想法。

  為了圓她哥哥戰無不勝的夢，竟然讓一個C級異能者欺負一個普通人。

  那好。

  寧原的心裡突然湧出一股昂揚的鬥志。

  就讓你看看，普通人怎麽打異能者。

  “寧原，我找的你好辛苦啊。”威廉·達爾惡狠狠的說道：“當初我好言好語勸你留下，你不肯。好吧，你不肯就不肯，我還送你錢讓你安頓來著，結果呢？你竟然轉頭進了大K幫。”

  “去你大爺的吧，你那幫派什麽玩意，自己心裡沒逼數？”寧原反罵道：“進你幫派，然後把腦子洗白白嗎？”

  “知道嗎。”威廉·達爾冷笑著說道：“自從我把上一個叛徒擰成條後，就再也沒有人背叛我了，除了你。”

  “看你這樣，也只有煞筆才不會背叛你。”寧原上下打量了一翻達爾，笑著說道：“怪不得你要給小弟下藥變白癡呢。”

  “看到你的臉，我好憤怒啊！我好，憤！怒！啊！”

  威廉·達爾一臉狂笑著說道，絲毫看不出被背叛的憤怒，全是發現獵物的亢奮。

  對於這個殺人魔，寧原知道，自己的氣勢一定要足，話一定要狠。

  這樣才能拿到心理博弈的資格。

  他站穩了身體，冷哼一聲，宛若一個巨人看向嬰孩一般，語氣十分傲慢的問道：
  “你上廁所衝水了嗎？”

  威廉·達爾被這莫名其妙的問題問的一愣。

  衝水了嗎？

  衝水……

  他下意識的扭頭瞟了一眼，看向自己之前蹲過的坑，看了一秒後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艸！我衝沒衝水是你能管的嗎？”

  威廉·達爾那暴躁的聲音在廁所中反覆回響，宛若夜店裡的低音炮，震的人心臟發顫。

  他憤怒的看著廁所門口的方向，發現本該在此處的寧原，早已消失不見。

  “寧原！我要把你的皮扒下來！”

  ……

  聽著走廊裡不停回蕩的呐喊，寧原連忙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他知道，威廉·達爾有一招衝擊波加速的技能，這麽短的距離，他可以瞬息而至，必須要盡快的趕到一樓。

  一周前，他轉移達爾的注意力後，使用手槍進行攻擊，然而卻沒有擊穿威廉·達爾的頭殼。

  他的顱骨中，安裝有複合材質的防彈板，五米內手槍子彈無法擊穿的那種。

  他記的，醫院一樓那裡有槍。

  有大槍。

  那是大K幫用來防守達爾幫進攻所架設的，大口徑重機槍，應該能射穿達爾的頭殼。

  不但如此，醫院地下室的合金牆，有著堅固的力學結構，威廉·達爾的衝擊波難以擊穿。

  借助地下室，和重機槍，自己說不定能創造一場奇跡。

  普通人打敗異能者的奇跡。

  醫院三樓的走廊上，掛著數張風格曼妙的畫，漂亮清純的女士衣衫襤褸的站在山間，享受著春日的美好。

  除了風格清涼的美女外，還有幾幅地獄惡魔的畫像，寧原看不懂，卻也明白其中的含義。

  這些惡魔，象征著人世間的情與欲。

  這讓寧原有些感歎。

  真不愧是夜店改的醫院，還有這種裝飾。

  洛克·達爾的聲音在寧原的耳邊回響：“真沒想到，我弟弟竟然被你這麽戲耍。”

  “呵，你又出現了。”寧原跑到了樓梯口，冷笑著說道：“玩這種貓鼠遊戲，有意思嗎？既然想殺我，那你就親自來動手！”

  “貓鼠遊戲，當然有意思了。”洛克·達爾輕笑著說道：“小老鼠，你為什麽要跑呢？逃避注定的死亡，是很痛苦的事情。”

  “我沒有逃避，是你在逃避！”

  寧原從樓梯口一躍而下，如同一個專業的跑酷運動員一般，幾個乾淨利落的翻身之後，人已經翻過了數層樓梯。

  他一邊跑，一邊說道：“你的弟弟已經死了！就算我在這裡被他殺死，也改變不了他的結局！”

  “我知道。”洛克·達爾苦笑一聲：“我一直都知道，他這種……糜爛，暴虐生活方式，注定會死，常年嗑藥讓他的判斷出了問題。”

  “那你不攔著他？”

  “當黑老大，就要成為最大的惡，這樣才能鎮壓下邊的鬼。”洛克·達爾笑著說道：“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他貫徹到底了。”

  “扯淡。”寧原冷笑著說道：“做管理，從來靠的不是威懾，他就是蠢，壓根不會管理，只會嘿嘿哈哈。”

  “隨便你怎麽說。”洛克·達爾輕歎一聲，隨後說道：“我隻後悔，沒有陪他走到底。”

  寧原落到一樓之後，問道：“所以你改變我的記憶，就是為了陪他最後一程？”

  “小老鼠，我真佩服你。”洛克·達爾輕聲笑了笑：“即便陷入了如此境地，仍然沒放棄生的希望，還想從我嘴裡套情報。”

  “所以說，這裡就是我的記憶？”

  洛克·達爾沒有回答寧原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只是一本小說的角色，一個遊戲的NPC，一個虛假的存在？我沒有改變記憶，我只是改變了規則？”

  “呵，你要玩哲學了嗎？”

  寧原站在一樓樓道的入口處，聽著門後嘈雜的聲音，閉上眼睛，快速思考起來。

  在門後，是達爾幫的幫眾，他們全副武裝，猶如饑餓的群狼，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自己如果這麽衝出去，必然會被集火，被打成篩子。

  如果手裡有顆煙霧彈就好了。

  可惜裝備都在影子空間中，無法取出來。

  寧原咬了咬牙。

  此刻，威廉·達爾隨時都會追過來，自己的思索時間有限，必須盡快行動。

  “你有沒有想過，假如自己從未存在過，世界會是什麽樣的？”

  “這個問題不重要。”寧原將手放在門上，說道：“沒了我，世界照樣轉。”

  “自身的存在性，是相當重要的問題。”洛克·達爾說道：“如果不能確認自己的存在，那麽你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寧原不假思索的說道：“人不是為了意義才活著的。”

  “可是有了意義，人才算是活著，才能真正存在啊。”

  “每個人來到世間，都不是他自己選的，是特麽的爹媽生的。”寧原冷哼著說道：“因為有爹有媽，所以才人才存在，存在先於意義，所以思考存在本身毫無意義。”

  “爹媽確認存在……哈哈，你說的很有意思。”洛克·達爾笑著問道：“但假如，你的爹媽是假的呢？你的出現僅僅是一串代碼？或者一行文字？你所有的記憶，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你不就是想說我是假的嘛！”寧原笑著說道：“我倒是真想過這個問題，誰還不希望自己是個小說主角嘛！”

  他話語間有些感歎，穿越的時候，他真的這麽想來著。

  “是啊，然後呢？”

  “艸！要是小說主角能像我這麽倒霉，作者他特麽還掙不掙錢了？”寧原笑著說道：“你不就是想引導我動搖嘛！”

  說到這，他心裡就充滿了怨氣。

  他奶奶的。

  自己怎麽這麽倒霉？

  “你活的真是清醒。”洛克·達爾笑了笑：“但你只是個懦夫，一直在逃避問題。”

  “逃避，呵，別搞笑了。你根本沒能力創造一個實體空間，你只是在我的腦子上動來動去。”寧原冷笑一聲：“你不就是想讓威廉·達爾復活嘛！”

  “你……”洛克·達爾的語氣先是有一絲驚慌，隨後苦笑著說道：“我弟弟死在你手裡，是真的不冤。”

  “哈哈。”

  寧原忍不住笑了笑。

  通過這次對話，他想明白了洛克·達爾的目的。

  很簡單。

  威廉·達爾的主控系統在自己的腦子裡……他的認知藍圖也在。

  那個主控是虹光電子生產的……

  虹光電子這狗公司，會把使用者的認知藍圖存儲在黑箱中，上傳到公司服務器，以便公司針對性的調整產品，或者賣給軟件公司，開發大數據。

  總之，這個黑箱，擁有高於使用者的權限，被硬件鎖鎖死。

  使用者根本沒辦法讀取，更別提改變了。

  這麽狗的事情，還是特麽明文寫在用戶協議中的。

  他曾經問過斯圖爾特，能不能刪掉這個功能，結果是不能，這是燒在芯片中的程序，改變它就相當於毀掉主控。

  不過可以屏蔽。

  扯遠了。

  通過剛才的對話，寧原猜測，這裡只是一個用他記憶搭建的虛擬世界。

  基於這點，他推測出了洛克·達爾的異能。

  操控他人的中樞神經系統，簡單來說……心靈控制。

  這是一個相當恐怖的能力，能夠讓人死於無形之中。

  想必在醫院中，她就是操控了阿麗雅的大腦，讓阿麗雅強行停下，達到類似於時間靜止的效果。

  阿麗雅的力量是真的強大，可以做到完全抵消自己揮刀帶來的慣性。

  可是這樣的話，寧原就誕生了一個疑惑。

  洛克·達爾已經蒙蔽了自己的五感，為什麽沒有殺掉自己？
  想到這裡，他就想起了自己在都卡爾達世界中，和林醫生的交談。

  交談中他知道，有些黑客入侵主控後，可以在不知不覺間，將主控使用者的人格替換。

  在這一瞬間，他就明白了洛克·達爾的目的。

  洛克·達爾一定有虹光電子的後門，可以讀取到威廉·達爾的認知藍圖。

  然後她再通過這認知藍圖，悄悄的把自己的人格替換成威廉·達爾，從而讓她弟弟復活。

  真是可怕。

  而這麽迅速的人格替換，需要一個前提。

  認知動搖。

  只要對自身存在性產生懷疑，那麽心靈的壁壘就會消除，人格也將不存。

  經歷過都卡爾達事件後，他多少明白一些針對心靈的操作。

  如果自己動搖，那麽洛克·達爾必然會創造出一系列的虛假空間，誘導自己一步一步成為威廉·達爾。

  寧原忍不住笑了笑。

  洛克·達爾，在親人面前，你急躁了。

  想來，之前的黑暗，就是為了動搖自己。

  虛無讓人墮落，黑暗終結思維，深淵之中不存在意義。

  她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讓自己認知消散。

  可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不是第一次與黑暗相伴。

  永夜帶來的恐怖，遠比虛無要可怕。

  既然黑暗不行，所以洛克·達爾采用了第二種策略。

  死亡。

  死亡是存在的終結，是心智的毀滅。

  “誒。”洛克·達爾長歎一口氣：“我和威廉·達爾從小相依為命，在他的面前，我做不到絕對冷靜，真是有失殺手的水準。”

  寧原笑著說道：“我就詐你一下，你自己就攤牌了？”

  “對你這種聰明人來說，當我語氣顫動的時候，隱瞞就毫無意義。”洛克·達爾的身影出現在寧原的眼前，她依靠在樓道門的旁邊，笑著說道：“我有點喜歡你了。”

  寧原轉過頭，看向她：“言多必失，你真的不該說這麽多的，只有在混亂中，人的心智才能被攻破。”

  “改變人格，誘導是關鍵。”洛克·達爾笑著說道：“只有布置關鍵詞，觸發機關，才能從內向外的改變心靈。”

  “……”

  寧原不禁皺起眉頭。

  真是操蛋。

  他又想起了盜夢空間中的經典台詞。

  我說不要想大象，你會想到什麽？
  大象。

  無論洛克·達爾的誘導成功與否，種子都已經種下。

  只要適當的澆水，施肥，它就會發芽。

  艸！
  他低下頭思索片刻，隨後笑著說道：“如果你想用威廉·達爾殺死我，衝擊我的心智，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他殺不死我，你最好親自動手。”

  洛克·達爾沒有理會寧原的話，說道：“你現在可沒有異能。”

  聽著門後達爾幫紛亂嘈雜的聲音，寧原笑著說道：“我不需要異能，也可以殺了他，你的計劃注定會落空。”

  洛克·達爾微笑著說道：“好，那我拭目以待。”

  說完，她推開了門。

  門後邊什麽都沒有。

  沒有嘈雜的達爾幫，沒有槍支彈藥，什麽都沒有。

  只有一個威廉·達爾。

  他看著寧原，獰笑著說道：“小雜種，原來你在這裡。”

  寧原瞳孔猛地放大，他回頭看去，發現樓道的門和洛克·達爾已經消失不見，自己不知何時站在了一樓大廳中。

  他在回頭看去，發現一樓大廳不知何時又變成了地下室的合金牆壁。

  洛克·達爾站在地下室的大門面前，對寧原說道：“死神的鐮刀，在我的手上。再見，寧原。”

  說完，她合上了地下室那足以抗住炸彈的厚重金庫門。

  聽著一道道門閂合攏的聲音，寧原的心頓時墜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