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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明末》第92章 關中
  第92章 訴苦
  “我很清楚,你們都是無奈從賊。”

  校場之上,眾人的表情都被陳望盡收於眼底。

  陳望並沒有讓募兵官強迫募兵,而是開出條件在各營之中,隻招募自願應征的。

  “你們的家人,我會派人去三水城的安置營地之中盡力去找。”

  強扭的瓜不甜,強征的軍兵心中必然生出怨恨。

  這份怨氣不應當出現在新軍之中, 而且也沒有人知道這份怨氣會在什麽時候爆發出來。

  而陳望開出的條件,最基礎的是每月一兩餉銀。

  只要被選上,第一個月的餉銀由募兵官直接發到手上。

  三月之後按照考校等級算錢,普通的戰兵如果達到最高的等級,一個月可以拿到二兩半的白銀。

  第二便是,如果有家眷在闖軍的老弱營中的,會派人去找尋離散的家眷。

  如果尚在的話, 可以為其送上糧米, 保障其基本的安全。

  校場之上, 很多人的眼神不再只是麻木,而是多了些許的神采。

  他們很多人的本來已經心灰意冷。

  但那些走入營中的募兵官卻是給了他們一個希望。

  雖說很多人的心裡都怎麽不相信第二個開出來的條件。

  但對於他們來說,這是最後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

  陳望很清楚這些人的心理,不過他並沒有開出一張空頭支票。

  他登記了每一個人的名字,包括戶籍,所住的地方, 幾口人都讓人記得清清楚楚。

  陳望特地問了左良玉現在三水的情況。

  邠州那邊已經派了官吏前去管理如今滯留在三水的老弱。

  三水城外只有三四萬的老弱, 安置分籍等事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完成。

  到時候只需要按照戶籍的索引,逐戶盤查就能找尋到人。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信息確實沒有什麽錯漏。

  等到調令下來,前往寧州之時必然會路過三水。

  到時候有空閑的時間, 讓這些新兵和他們的家人可以短時間的重聚幾日。

  一為收軍伍之心。

  二為在軍伍立信。

  收心立信。

  朝廷的信用在陝西已經是用的差不多了。

  “陝西的事情,我很清楚,遼東也受過災, 而且也連年的災荒。”

  “災荒不休,但是賦稅、徭役卻未止。”

  “我陳望,只不過是一介武夫。”

  “在遼東我沒有辦法, 在陝西我也沒有辦法, 我實在無能為力。”

  陳望提高了些許的聲音,握緊了拳頭,重重的敲響了身前的發言台。

  巨大的震響聲通過擴音的喇叭,轟然傳入了眾人的耳中,所有人的注意皆是為之一定。

  “無能為力!”

  陳望提高了聲音,再度重複了之前所說的無能為力這四個字。

  這四個字並不難理解。

  “我們都一樣,在面對天災人禍之時,都沒有任何的辦法。”

  陳望沒有再說你們,而是改用“我們”作為代稱,將把自己也放在集體的概念中。

  校場之上,很多軍兵麻木的面孔多了一絲觸動。

  陝西連年大旱,但是陝西的百姓沒有能夠等來賑災的糧食,等來的是一封接著一封的加征文書。

  崇禎元年,陝西饑,延、鞏民相聚為盜,一年無雨,草木枯焦。

  崇禎二年,陝北大旱,延安府縣、餓殍載道、人互相食。

  崇禎三年, 陝北再逢大旱, 米脂夏秋無收、秦連歲旱,清澗大饑,連歲皆饑。

  災荒不斷持續,不斷蔓延,而賑濟遲遲未來。

  大量的百姓、軍卒只能是背井離鄉,從賊作亂。

  陝西內地承平日久,忽鬧兵荒、人無固志、分起從亂。

  點燃這第一把火的人並非是什麽英雄豪傑,他不過只是一個平常人。

  他的名字也很平常,他的名字叫做——王二。

  王二在白水發起的民變,猶如是一粒火星落入了乾枯的草地之上,霎時間便是引燃了枯草。

  大火轉瞬之間已成燎原之勢,旦夕之間,便席卷了整個陝西。

  “這裡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著各自的經歷,都經歷著不同的苦難。”

  “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之人,難以清點。”

  陳望舉起了右手,緊握成拳,高聲道。

  “很多人都說,命運由天定,無能為力,是命當如此!”

  “但是我從來都不相信這種說法!”

  陳望停下了言語,他的目光從校場之上一眾軍兵的身上緩緩掃視而過。

  “天下間最為痛苦的事情,便是無能為力。”

  “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的發生,但是卻無能為力,毫無辦法……”

  校場之上很多人的眼神之中都顯露出了痛苦。

  陳望的話語如同利刃一般,戳到了他們心底最深處的傷疤,揭開了他們痛苦的回憶。

  天災不斷,人禍不休,官吏腐敗橫行,士紳豪強霸道。

  面朝黃土背朝天,烈日當空也要在田地之中勞作。

  哪怕被烈陽暴曬至皮開肉裂,也不能有絲毫的怠慢。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刻也不敢怠慢。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他們沒有等來日子變好,等來的是如潮水般湧來的流寇。

  多年辛勤勞作所獲的微薄成果都被付之一炬,甚至連性命都難以保全。

  一年三百余天,不敢歇息一日。

  好不容易收了糧下來,要想交稅,還得先要找糧商折換成白銀才能交稅。

  那些糧商用“入稱”買進,“入稱”比起官稱大得多,本來一石的糧食上稱之後最低甚至變成了七鬥。

  糧商以將一石的糧食,按照七鬥的價格收入。

  而在買米的時候,糧商又用‘出稱’賣米,本是買一石糧的錢,卻只能買到七八鬥。

  徭役、賦稅如同大山一般壓在他們的肩上。

  “我陳望一路走到如今,我隻明白一個道理,一個十分淺顯,十分簡單的道理。”

  陳望握拳下錘,再度敲響了身前的宣講台。

  沉悶的敲擊聲猶如是一柄重錘一般,敲打在校場之上一眾軍兵的胸腔。

  “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任何的事物,所有的一切都是‘爭取’而來的,沒有‘等待’來的。”

  “如果不去抗爭,如果不去爭取,如果只是等待。”

  “那麽在未來,仍然還會有無數無能為力的時刻在前方等待著。”

  “在之前,你們沒有辦法。”

  陳望壓低了聲音,沉聲道。

  “但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改變。”

  “你們不再是農民,你們不再長工,你們現在是營兵。”

  “你們手中拿著的不再是鋤頭農具,你們的手中將會拿著長槍刀劍。”

  “沒有人再能夠隨意欺辱你們,校場之上的每一個戰友都是你們的後盾,包括我在內!”

  陳望環視了一圈校場之上的眾人,鄭重道。

  “你們立下的所有功勞我都不會將其忽視。”

  “我不會永遠只是一名遊擊,同樣的,你們也不會永遠只是一名普通的軍兵。”

  “在將來你們也可以成為隊長、旗總、百總、把總、千總,甚至和我一樣,成為遊擊獨領一營!”

  ……

  注視著太陽逐漸西斜,陳望的心也逐漸的向下沉去,慢慢的歸於平靜。

  白日裡所說的一番話只是一個引子,陳望很清楚白日宣講的效果。

  僅憑一席話便想要改變、扭轉人的觀念無疑是極為困難的。

  其實他所說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喚起那些新兵心中的鬥志,在眾人的心中埋下一顆種子。

  真正能夠改變其思想的,是接下來的集會。

  在這個時代,講國家,講民族,講大義,很多人都不會在意。

  因為他們連活著都已經十分困難,倉稟實而知榮辱,衣食足而知禮節。

  國家、民族、大義,太過於遙遠,太過於虛妄。

  幸福的人生多是千篇一律,不幸的人生卻各有悲苦。

  相同的遭遇,不同的苦難最能夠打動人心,使得其感同身受,使得其同仇敵愾。

  這些新兵多是三水和真寧、還有寧州周圍被裹挾入賊的鄉民。

  他們基本都是農戶、工人,在封建社會之中處於社會之中的最低層,一直以來都是被剝削壓迫的對象。

  正常的年份只能勉強度日,遇到荒年災年。

  沒了糧吃,就得找地主借,春借一鬥,秋還一鬥三升。

  還不上欠款,只能繼續欠著,說白了就是高利貸。

  很多人被逼著無路可走,只能賣兒賣女,乞討他鄉。

  在平日間,他們很多人便已經是受盡了欺凌。

  而當那些流寇到來之後,強行將他們裹挾入營。

  他們被編為饑兵,臨戰當先,作為炮灰,朝不保夕。

  營地之中,燈火逐漸燃起。

  夜晚的黑暗使人畏懼,同時也使人變得更為情緒化。

  陳望站在瞭望台上,俯瞰著營地之中。

  兩千七百人,一共六司的戰兵,皆是處於各自的駐地之中。

  陳望一共派了六個人去宣講,下到了每司之中。

  現在他身邊能用的人並不多。

  但是做這件事六個人已經足夠了。

  他們所需要做的只是引導,引導著底下的軍兵說出他們各自的曾經遭受的苦難。

  絕大多數的普通農戶或多或少都受過地主惡霸欺凌和侮辱,被卷入了流寇的浪潮之中,戰亂使得他們失去了一切。

  起初,營地之中只有寥寥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而後伴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響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在瞭望台上,陳望看得分明,營地之中的很多新兵情緒已經是開始變得激動了起來。

  原本傳來的喧嘩聲之中,混雜著哭聲一同傳來。

  陳望並沒有慌張,但是他身旁的一眾親衛全都神情緊張無比,皆是擎刀在手。

  在他們看來,這是營嘯的前兆。

  陳望只是抬了抬手,止住了周圍一眾親衛的舉動,這一切都是在預料之中。

  這並非是營嘯的前兆,陳望很清楚。

  而且就算真是營嘯,也不會出什麽大的騷動。

  這裡的軍營之中就是連一塊大一些的石頭都找不到,這些新兵接觸不到任何的兵刃。

  而與此同時營地之中的哭聲也正越來越大,已經是掩蓋了其他的所有聲響。

   有些事情我把握不了度,一直刪刪減減,實在是頭大,所以我乾脆就一筆帶過了。

    關於訴苦的事情,大家可以自行了解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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