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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明末》第268章 大陣
  第268章 大陣
  崇禎十二年,三月初六,上午時分。

  三月其實已經入春,本是萬物初生之際。

  但是此時的太平寨和青山關之間卻仍然是寒冷非常,積雪未消。

  不過好消息是,數日以來,都沒有什麽風雪,天氣都頗為明朗。

  冷陽高照之下,太平寨的內外四下,入目之處無數火紅色的旌旗在勁風之中鼓蕩。

  風雪已息,雲散霧消,天地之間一片清明,毫無阻礙。

  隻一日的時間,無數的營壘便已經拔地而起。

  此時此刻,太平寨的周圍一帶滿是散布的營壘。

  營壘之上無數火紅色的旌旗招展,昭示著營壘之中守軍的身份。

  一面面日月旗招展,一方方鑲龍旗飄搖。

  獸旗搖曳,大纛屹立,六丁六甲的神像在勁風之中鼓蕩跳動,恍若真的降臨了凡間一般。

  無數的火紅色的旌旗在勁風之中翻騰,恍若燎原的大火。

  而與之對立的則是四色旌旗組成,依據青山關兩側所在的山嶺,環繞排布而成的層層堡壘。

  數萬清軍分列於四面八方,恍若天上的繁星一般散落在四方,拱衛著青山關。

  青山關的山道之上,擠滿了預備出關車駕和牛羊,還有被擄掠的百姓。

  那些被繩索綁縛在一起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被驅趕著盲目的向前。

  孫傳庭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千裡鏡,遠處山道一切的景象全都被他盡收於眼底,他的神色陰沉的可怕。

  孫傳庭的眼神晦暗,語氣清冷,沒有憤怒,也沒有顏色。

  只有熟悉的孫傳庭的人才知道,這是孫傳庭憤怒到了極點以後的外在表現,殺意已經充斥在了孫傳庭的內心。

  陳望站在孫傳庭的身側,按刀而立。

  與曹文詔、曹變蛟、祖寬、賀人龍、劉光祚五人站在一起。

  低沉的角號聲自遠方緩緩升騰而起,孫傳庭也在此時緩緩的轉過了身來。

  陳望微微垂首,他跟隨著祖寬、劉光祚兩人站在孫傳庭的右側。

  在解濟南之圍時,祖寬被孫傳庭征調入軍,而後便一直跟隨在軍中,並沒有加入關寧軍的序列。

  劉光祚是原保定的總兵,內閣首輔劉宇亮出京督師之後,便一直受劉宇亮節製。

  但是劉宇亮不知兵事,而且也無膽氣,帶領著軍隊追到武清便不敢再追。

  孫傳庭看不上劉宇亮的行徑和本事,於是便上疏讓劉宇亮留守武清,不再參與之後的戰事。

  不過劉宇亮麾下的那些將校和精兵自然也都被孫傳庭一並調走。

  劉光祚作為保定總兵,自然是也被平調入軍。

  清軍入關以來,橫行保定,劉光祚作為保定總兵卻不敢邀擊,勉強幾戰也都是以戰敗告終。

  不過說實話,這樣的情況也不能全怪劉光祚。

  內地軍鎮能有勇氣出城和建奴野戰的,其實都已經算是不錯了。

  畢竟他們拿的餉銀有多少,武備又有多少,軍兵又有多少,所有人都清楚。

  孫傳庭轉過身來,陳望也隨著孫傳庭跟著一起轉身向後。

  此時的太平寨望台之上,並非只有他們幾人。

  就在望台之上,陳新甲和高起潛兩人一左一右對立而坐。

  陳新甲居左,高起潛居右。

  兩人身後,一眾將校各分左右,分列而立。

  陳新甲頭戴烏紗帽,穿著一身緋紅色的文官袍服,袍服的正中央,繡著一隻光鮮亮麗的孔雀,彰顯他正三品文官的身份。

  陳新甲端坐於座椅之上,兩手放置於扶手之上,目光遊動之間不時見有精芒閃過。

  在陳新甲的身後,虎大威、左光先兩人罩袍束帶,執刀挺立,而後則是陝西、宣府、大同、山西四鎮的軍將。

  其中有不少的人都是陳望熟識的老面孔。

  張應昌、鄧玘、陳國福等人都是洪承疇麾下的老將,陳望和他們早先就已經打過了一些交道。

  高傑則是一早歸降,當初他還給了高傑分去上千的精銳馬兵,使得高傑歸降之時便擁有能夠一躍升為遊擊。

  另外一些則是宣大等鎮的李有功、劉世爵、劉欽等人。

  之所以認識宣大等鎮的軍兵,其實還是因為賈莊之戰,他當時領騎兵強行衝陣救下了幾乎命懸一線的盧象升。

  因為這一層的關系,在之後東安、武清聚將的時候,有不少的宣大三鎮軍將前來拜會,因此而熟識。

  不過吸引陳望的注意的,並非是宣大和陝西的一眾軍將。

  讓陳望真正的注意的,是站在他們身後的兩個老熟人——過天星惠登相、混十萬馬進忠、一鬥谷黃龍、千公雞張二。

  崇禎九年的時候,惠登相在平涼府被左光先打的大敗,手底下的軍將潰敗大敗,俘虜之後無奈選擇了歸降.
  混十萬馬進忠則是在崇禎十年的時候,進攻漢中不利,後被孫傳庭領兵擊潰後率眾投降,當時守著漢中的就是陳望。

  惠登相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看到陳望將視線投來,目光微微有些躲閃。

  馬進忠的臉色極不自然,直接轉移了目光假裝向著別處看去。

  兩人都曾經在陳望的手中吃過不小的虧。

  一鬥谷黃龍、千公雞張二兩人和惠登相、馬進忠表現完全不同,兩人雖然惶恐,但是面上卻是帶著討好的表情。

  和其他投降的流寇不同,他們沒有降而複判的可能性,徹底的站在了流寇的對立面。

  因為高迎祥就是因為他們兩人的出賣才遭受重創失去了最後的勝機。

  如今七十二營的營首恐怕沒有人不想殺之而後快。

  各地的流寇之中,有真想為高迎祥報仇的,也有想要借助他們兩人的人頭來豎立威望的。

  但是無論是哪一個原因,都斷絕了他們降而複叛的到道路,
  他們現在只能是跟著明軍一條路走到黑了,絕不可能再投身於流寇的隊伍之中。

  面對一鬥谷黃龍、千公雞張二的討好,陳望並沒有無視反而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一鬥谷黃龍、千公雞張二兩人臉上先是閃過一絲詫異,隨後趕忙轉變臉色露出了笑容。

  對於這樣的轉變,陳望並沒有意外。

  一鬥谷黃龍、千公雞張二兩人的時日並不好過。

  兩人靠著反正的戰功,還有投降的部眾,雖然坐上了遊擊的位置。

  但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上升的機會,兩人一直都在進剿的路途之上,麾下的兵馬不斷的損耗,卻難以得到補充。

  他們兩人的情況和高傑當初遇到的情況也如出一轍。

  只不過當初高傑畢竟帶了上千余名精騎反正,而且本事也比一鬥谷黃龍、千公雞張二兩人要強得多,連戰有功,已經是積功升任為了延綏鎮的參將。

  而且高傑和賀人龍有同鄉之情,賀人龍在官面上多多少少也會給予一定的照顧。
    但一鬥谷黃龍、千公雞張二上無同鄉,下無交情。

  原來在孫傳庭麾下的兩人的日子還算可過,但是後來調到洪承疇的管控之下後,就越發的艱難。

  洪承疇從來都是乾綱獨斷,眼裡揉不得半點的沙子,不允許底下的軍校有半點拉幫結派的做法。

  一鬥谷黃龍、千公雞張二兩人處境便越發的孤立。

  陳望沒有在一鬥谷黃龍、千公雞張二兩人多留心神,而是轉目看向坐在另外一側的高起潛。

  陳望之前並沒有見過高起潛,對於這個在歷史上劣跡斑斑的內官,陳望心中並沒有半點的好感。

  但是礙於場面和仕途,眼下也只是隨波逐流。

  高起潛坐在陳新甲的右邊,與陳望一開始所想的形象卻是截然不同。

  陳望原本覺得,內官的形象大體應該和文官一樣,手無縛雞,養尊處優,帶著一股陰柔的氣質。

  舊主記憶之中,當初在軍中監軍的內官就是這樣的形象,行軍趕路都是乘坐在馬車之上。

  但是看到高起潛,陳望才知道自己的看法有誤。

  高起潛膚色偏黑,身形魁梧,濃眉深目,舉手投足之間幹練無比。

  從形象的氣場上來說,高起潛不像是太監,倒更像是一名武將。

  難怪崇禎對其青眼有加,只是外形便讓高起潛加分了不少。

  只不過並沒有胡須的臉龐到底是顯露著高起潛的身份。

  身為內官,高起潛的穿戴和陳新甲大為不同。

  高起潛戴的是一頂用真青縐紗做成的三山帽,身穿著一件正紅色的蟒袍。

  明代賜服共有四等,從上至下,分別是分為蟒、飛魚、鬥牛、麒麟。

  蟒紋形似龍紋,所謂“五爪為龍,四爪為蟒”。

  蟒是明時賜服的第一等,除去內官以外,能夠獲得蟒袍作為賜服的無不是忠臣要員,封疆大吏。

  獲得這類賜服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極大的榮寵。

  弘治時期,明孝宗雖有意約束宦官,一再申飭不得濫用蟒衣,雖然一時有效,但是積習相沿,終究是無法禁止。

  崇禎繼位之後,少有賞賜蟒衣,就是內官之中其實存數也並不多。

  高起潛能夠身穿蟒衣,又被委以重任節製關寧精銳,足以說明其在崇禎的心中有多麽的信重。

  高起潛身軀微斜,靠坐在坐椅之上,他的目光此前一直都停留在遠處的連綿起伏的大青山脈之間。

  余光瞟見孫傳庭動作,目光也隨之轉動而來。

  高起潛的身後,是輕按著雁翎刀的刀柄站立著的祖大壽。

  而後才是站著的一眾薊遼將校,他們都與祖大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祖大壽在薊遼集團之中的地位無需多說。

  其余的將校,陳望基本上也都認識,很多都叫得出的名字,只不過那些人沒有幾個人認識他。

  畢竟當初在遼東的時候,他只是跟在曹文詔身後的一名家丁。

  “軍情如火,所以我也不多言其他。”

  孫傳庭雷厲風行,走至近前,輕振衣袖,言道。

  “建奴布防情況,已經查探清楚,匯總數日探報的消息,全都在這沙盤之上。”

  隨著孫傳庭的言語,眾人的目光也隨之落在了擺放在看台中央的沙盤之上。

  中央的沙盤眾人早先就已經是注意到了,或多或少也都打量了一下,察看情況。

  “陳望。”

  孫傳庭的聲音響起,陳望當即邁步向前。

  作為先鋒,收集這些情報自然都是他的任務,沙盤很多的東西也都是他親自標注的。

  孫傳庭在召開軍議之前就已經和他通過了氣,讓他負責講解部署的情況。

  孫傳庭的聲音落下,望台之上一眾將校,包括陳新甲和高起潛兩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陳望的身上。

  無形的壓力陡然而來。

  陳望神色未變,刀槍箭雨他尚且能夠面不改色,眼下這樣的場合又怎麽可能讓他的心中生懼?
  孫傳庭讓他講解部署,第一層目的有培養他戰略指揮的原因。

  而另外一層原因,便是要讓他在眾人面前顯眼,在朝廷之中顯名。

  這一次勤王,對於陳望來說最大的收獲並不是一路鏖戰積下的戰功。

  最大的收獲其實是贏取了孫傳庭的信重。

  從濟南之戰後,陳望明顯察覺到了孫傳庭態度的轉變。

  現在的孫傳庭完完全全是將他作為嫡系來看待。

  陳望毫不怯場,走到了沙盤的旁側,而後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指揮鞭,往沙盤之上輕輕一點。

  “根據探報匯總,“在青山關二十裡范圍之內,共有超過六萬軍兵守備。”

  “建奴於大青山周圍共設營壘四十九座,阻斷我軍進入山道的道路。”

  沙盤之上建奴部署的四十九座營壘全部都集中標注的清清楚楚,甚至在小旗的旗面上還寫著大致的人數。

  “建奴所設營壘,共有大營三座,中營九座,其余三十七座營壘皆是小營,分別扼守在各處山間的要道隘口之上。”

  陳望手持著指揮鞭,從沙盤之上散布著的黑旗之上一一點過。

  “建奴小營人數一個牛錄到三個牛錄不等,最多的有千人,最少的只有百人。”

  “中營一般是由一個甲喇鎮守,人數在一千五百上下。”

  “三座大營,除去有一座大營在山道的中央之外,其余兩營分別設立在山道左右山脈,經由青山關的重要隘口之上……”

  陳望起初言語的還有些許的不適,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說的也越來越得心應手。

  “……守衛山道中央大營的建奴人數超過萬人,建奴入關擄掠所得基本都集中在這裡,正源源不斷的運送出關。”

  “兩山路口的大營,守衛人數超過六千人,左山建奴大營遍插藍旗,應是建奴的兩藍旗,右山建奴大營遍插白旗,應是建奴的兩白旗。”

  估算清軍的人數並不困難,只需要數有多少個牛錄旗,甲喇旗,然後大致觀察一下營壘的情況,便可以估算出來。

  沙盤之上,清軍的營壘層層疊疊,環繞著大青山脈排布,將中央的山道牢牢的護衛在其中,保護著運輸通道的安全。

  六萬清軍以山為勢,結陣而守,張網以待。

  清軍,已經做好了準備,露出了獠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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