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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懷》第339章 兩封絕筆信
  第339章 兩封絕筆信

  琴娘應了一聲“是”,緩緩起身來,神色卻到底有些拘束。

  徐皎抬手指向一旁的杌子道,“坐吧!”

  琴娘又謝了一聲,便在杌子上斜簽著身子坐了。

  徐皎見狀,微微蹙起眉心道,“是不是母親走了,琴娘便也要與我生分起來了?”語氣之中不無傷感。

  琴娘聽罷,卻是變了臉色,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娘子萬萬不要多想。承了娘子的大恩,婢子如今才能安然坐在那兒,還有西跨院那一院子的人都想著要來向娘子和郎君叩謝大恩呢。”

  “你們本就是母親的人,都伺候了母親大半輩子,忠心耿耿,我不可能會扔下你們不管。琴娘回去之後,與其他人說,讓他們放心,只要他們往後與母親在時一般用心當差,以往母親如何待你們,我便也如何待你們。”徐皎這一番話說來真心實意。

  琴娘本就是那等精明能乾的,哪裡有聽不出真假的?當下便是笑了開來,“娘子是什麽樣的人,婢子心中豈有不知?婢子只是剛剛換了個地方, 心中有些不自在罷了, 可全然沒有與娘子見外的心思,否則婢子也不會此時來求見娘子了。”

  徐皎的目光一轉,就落在了琴娘帶來的東西上頭。

  琴娘不是空手來的,還帶了一大一小兩隻匣子, 如今就放在桌上。

  琴娘循著她的目光一道望向了那兩隻匣子, “其實夫人一早便有吩咐,待她百年後, 她名下所有的產業都直接交托到娘子手中, 這幾日婢子得了空便是在清理這些,這匣子裡便是夫人名下所有的地契、房契, 並那些鋪子的帳冊, 還有西跨院下人們的身契,婢子想著還是早些帶來讓娘子過目,娘子也好早些接手過來。”琴娘說著便將那大的一隻匣子輕輕抱起, 奉到了徐皎跟前。

  徐皎望著那隻匣子,卻半晌未曾伸手去接,一雙眼又是悄然潮濕,“我和母親是怎麽回事琴娘再清楚不過,母親去得突然,我連為她報仇尚不能, 又哪裡來的臉接這些東西?”

  “娘子這話便說得不對了。娘子與夫人什麽關系?除了母女還能是什麽?娘子待夫人如何, 婢子不是瞎子,看得再明白不過, 哪怕是親女兒也不過如此了。夫人認定了娘子是她的女兒那日起,娘子在琴娘眼中,便就是娘子, 這些東西自然也都該是娘子的。何況,娘子雖是接過了產業, 也是擔起了責任。我們這些跟著夫人的人, 往後身家性命可都系於娘子一人身上了。”琴娘淡淡笑著。

  這一番話讓徐皎沉吟了一番, 終究是伸手將那隻匣子接了過來, 隻覺得手中與心上俱是沉甸甸,“往後我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還要琴娘多多提點於我。”

  琴娘聞言欠了欠身道,“往後琴娘自是要忝顏留在娘子身邊,只要娘子不嫌棄琴娘,琴娘定會替夫人好好照看娘子。”說罷, 琴娘目光一轉, 落在了手邊另外那隻小些的匣子上, 面上卻多了兩分躊躇,“這個東西是婢子在清理那些東西時發現的, 早前並沒有,想來是夫人準備好, 又特意藏起來的,婢子這會兒急著過來,主要是想將這東西送來給娘子。”

  徐皎聽她這麽說,登時知道琴娘送來的這東西怕是極為緊要, 她蹙著眉一邊狐疑著,一邊將那匣子接了過來。

  不等她打開, 琴娘居然就起身向她告辭了, “夜有些深了, 既然東西已經送到, 婢子便不在這裡叨擾了, 娘子這些時日也勞累了,還請保重身子,早些歇著。”

  徐皎明白她的意思,自是不會留她,隻對她道,“明日我再過去瞧你們,若有什麽缺的,隻管先與負雪說。”

  琴娘又謝了恩,徐皎讓負雪將她送出去,這才借著幽微的燭光望向桌上那兩隻匣子,略一沉吟後,將那隻小些的匣子拖了過來。匣子上了鎖,可方才琴娘一並遞給她的除了這兩隻匣子還有兩把鑰匙, 徐皎試了試, 用當中一把開了鎖,將那匣子打了開來。

  匣子裡居然是滿滿的書信,徐皎將之取出來就著燭火一看,娟細的峨眉就是有些詫異地挑了起來,這居然是便宜爹寫給趙夫人的信,還是情信,不管用詞多麽的考究和雅致,都脫不開那字裡行間的繾綣意味徐皎往那匣子裡尚是厚厚一遝的書信看去,表情一瞬間有些耐人尋味起來,總不能這滿滿一匣子的,都是情信吧?
  徐皎想想琴娘方才的表情,在心底搖了搖頭,便是繼續耐著性子將那些信一封封讀了下去。

  這情信慢慢成了家書,徐皎看著這些情信,腦中對於便宜爹的印象愈加的具象起來,這是個有才華卻又專情溫柔的男人,難怪曾能風魔萬千少女。唯獨許是因著才情過人,骨子裡透著文人的傲氣,感情上也要敏感許多。

  這些信一封封看下來,只是重溫了一遍那一對情深卻不壽的夫妻之間的感情進程,倒是並沒有徐皎以為會有的東西,難道是她想錯了?

  徐皎狐疑著將手裡那封信折起,重新按著順序放回了匣子。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眨了眨眼抬起頭來,轉頭一看窗外,夜色深濃,咚咚咚,更敲三聲……

  徐皎的眉心就是蹙了起來,揚聲喊了負雪。

  負雪就在外間,聞聲趕忙進來聽吩咐。

  “都這個時辰了,郎君還未回來?”

  負雪搖了搖頭,徐皎的眉心就皺得更緊了兩分。抬眼見負雪站在燈下,一身素服,在夜色之中更顯清瘦,這些時日,不只是她,她身邊這些人也都跟著清減了不少,徐皎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放輕嗓音道,“你先去歇著吧!我白日睡得多,這會兒有些走了困,你將燭火給我弄亮些,我有些東西要看,正好等著郎君。”

  負雪望著她,遲疑了片刻,才應了一聲“是”,給徐皎又備了兩盞燈燭,將室內照得恍如白晝,這才退了下去。

  徐皎便又借著燭火看起了九嶷先生的信,直到拿起這一封時,她微微一愣,紙背上隱約透出兩點顯眼的紅色,徐皎將那信紙展開,細細一看,果真不出所料,那兩點倒像是血。徐皎狐疑地略略蹙起眉心,才垂目細看那信上所書。

  這想必是九嶷先生寫給趙夫人的最後一封信了——

  愛妻阿嫵,見字如晤:大限將至,此一去怕是再無歸期。恆此一生,於家國,於忠義,雖有憾,亦有不甘,卻無悔無愧。唯負吾妻與孩兒,白首相莊終成空誓。然,有些事不得不為,唯盼泉下相見,阿嫵能寬宥。尚有一事,恆這一生別無所長,唯一支畫筆尚可傳承,畫作悉數收於箱中,與吾妻和孩兒,留一念想。孩兒若喜畫,還願阿嫵為其延請名師,悉心教導。待孩兒成年,再將吾畫作盡數托付於孩兒。切切。

  這很顯然是九嶷先生的絕筆信,徐皎看得心中略有些難受,目光落在那兩滴血上,那兩滴血所濺的地方剛好都在“畫”字上,頭一處在畫筆的畫上,另一處則在最後一句吾畫作的畫上,不知是不是巧合,那兩處剛好都在頭尾相交之處,徐皎在心底將那封信默念了一遍,將那個畫字隱去又念了一遍,眼底隱隱閃過一道亮光。

  心口卻是砰砰急跳起來,若這兩個“畫”字是九嶷先生特意留下的線索,她能想到,旁人如何能想不到?當初先帝能夠饒過景府,必然是篤定了九嶷先生不敢留下半點兒線索,甚至是九嶷先生留下的東西,先帝都早已暗中派人一一查驗過,確定沒有半點兒問題才放心的,九嶷先生又是如何瞞過先帝耳目的?
  再說了,九嶷先生提到他的畫作,那些畫她曾反覆細細查驗過無數回,都沒有發現半點兒端倪.到底是她想多了,還是遺漏了何處?
  徐皎想到這兒,心中疑雲非但沒有解開,更是一重疊一重,越發難解了一般。

  蹙著眉心往匣子裡一瞥,她不由愣住。匣子底居然還躺著一封信,可這封,分明已經是九嶷先生的絕筆信了,而剛才那些信應該是趙夫人按著時間順序整理好了的,這該是最後一封才是。

  徐皎忙將手裡這封信放好,又急急去取那封信。拿起來就著燭火一看,手指卻是僵在了那信封上。

  這封信上的字不是九嶷先生的,上書“恆郎啟”三個字,是娟秀的簪花小楷,出自女子之筆,這字跡徐皎認得,正是出自趙夫人之手,而那墨漬猶新。

  徐皎遲疑了片刻,還是緩緩將那信箋自信封中取出,在眼前徐徐展開。

  趙夫人的文字比之九嶷先生的要直白許多,卻看得徐皎倏然間就是心口緊縮,淚盈於睫。

  阿恆,我已記不得何時從旁人口中聽到你的消息,說你走了。自那時起,整個世間於我,便好似隻余混沌,再無清明。起初,我認為是你背棄了我們的誓言,拋下了我,還要將我唯一活下去的原因也一並奪走。你和孩子都走了,我在極端的恐懼與思念中,滋生出了對你的怨恨。數載愛恨糾纏,我的怨恨總要尋個出口,不經意間,我變成了自己都會憎恨的樣子。許是上蒼垂憐,將阿皎賜與了我,這個孩子是我的救贖。數月幻夢,好像是上蒼給予的恩賜,這一日我渾渾噩噩從夢中醒來,推開窗,可見頭頂星河璀璨,繁星漫天,一如你在時,我忽然釋然。阿恆,我不再怨恨命運不公,所有的一切許都是上蒼的淬煉,我會帶著對你的思念,緩步走向生命的盡頭。我相信,你會信守承諾,在奈何橋畔等著我。且等我罷,等我來見你,將我後半生無你時發生的事,見過的風景,還有我的阿皎的種種,都一一說與你聽。你的畫作,我已盡數交予阿皎,我相信她是你冥冥之中送到我身邊的,她便是你我的阿皎。

  一封信看罷,徐皎已是泣不成聲,眼裡的淚蜂擁而下。徐皎想不出趙夫人剛剛從幻夢中醒來,記起一切時是怎樣的心情,可她寧願相信,趙夫人果真是已經釋然了的。更寧願相信,在九泉之下,奈何橋畔,在時空的盡頭,他們真的已經重逢,攜手再不分離。

  嘀嗒、嘀嗒.時不時的一聲響在耳畔,讓睡夢中的徐皎不堪其擾地蹙起眉心,好一會兒後,才掙扎著從夢中醒來。

  睜開眼才覺出已是天光大亮,那嘀嗒聲是雨已停了,葉梢積雨墜下的聲響。她就躺在軟榻之上,身邊還散落著昨日看的那些信。昨夜也不知是何時睡著的,她坐起身來,帶著兩分茫然四顧了一下,揚聲叫了負雪。

  負雪匆匆而入,徐皎促聲就是問道,“昨夜郎君一直未曾回來嗎?”問著這話時,眉心已是攏起,眉眼間可見的憂慮。

  負雪搖了搖頭,“還未曾回來,不過郎君派人回來說過一聲,說他有些公務在身,暫且不能回府,隻讓夫人安心,顧惜好自個兒的身子。他得了空,就立刻回來。”

  徐皎又哪裡能真正地安心?這些時日她過得渾渾噩噩,如今方算醒過神來,掐指一算,荷苑之事已過去半月有余,估摸著時間,北羯那頭該有動靜了。“你去與琴娘商量著西跨院那些人的差事分配等事,另外讓人將我從家裡帶來的那些字畫都給我搬進屋裡來。”不過那些事,她左右也操心不上,倒還不如做些自己能做的事兒。

  “是。”負雪沒有二話,只是略帶擔憂看了她一聲,便聽命下去了。

  不一會兒果真使了幾個小廝將徐皎那幾大箱子字畫都給搬進了屋裡。

  徐皎手一揮,將人都攆了出去,並讓負雪關上門,“沒我允許,不準打擾。”

  一眾人都不敢有異議,眼睜睜看著房門關上。

  琴娘有些擔憂地望著負雪道,“娘子這是怎麽了?”

  “夫人平日裡若是作畫時也是這般,倒是不足為奇。只是.”只是如今趙夫人剛去,前幾日夫人的狀態她們也都看在眼裡,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可卻又攔不住。

  “沒事兒,咱們多注意著一些,隔一會兒來看一趟便也是了。另外著人去宮門處守著,郎君一出來便告知於他,這府上也就郎君的話,夫人還肯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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