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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妖師》第12章 十二:不見紅藥立橋頭
  第12章 十二:不見紅藥立橋頭
  轎邊,城隍廟庶務捧著黑牛角軸的白綾封命,看著攔路的男人,眉頭一皺,見過攔婚駕要錢的潑皮,倒從未見過敢攔神駕的,真是好大的狗膽。

  左邊一名轎夫大喊讓開,李蟬看了一眼轎夫,目光掃到北襄崔氏的兩個客卿身上。

  轎夫被那目光一掃,好像被刀刮了一下,不由氣滯,又見李蟬移開目光,便一下惱怒起來,放開肩上圓木轎杆子,大步邁向李蟬。掄起雄壯黝黑的膀子,朝李蟬頭上扇去。

  李蟬啪一下抓住轎夫的腕子,轎夫用力抽手,手卻紋絲不動,情急之下一腳踹出,李蟬卻側身躲開。轎夫手腕被順勢一帶,一個趔趄,和李蟬錯開身位,還沒來得及穩住下盤,膝蓋窩像被槍尖一戳,鑽心劇痛,噗通跪倒在地,渾身顫抖,再也站不起來。

  圍觀者嘩然。其余三名轎夫見狀,齊齊放下轎子,一人衝向李蟬,另外兩人卻繞到側後方撲上去。

  三人膀大腰圓,皮糙肉厚,以多打少的情況下,拚著挨幾下打逼近對手,任對手動作敏捷,也能擒抱控制住。李蟬後撤半步,正面的那個轎夫見狀,以為敵手露怯,便不再留力。不料眼前一花,下一刻,被李蟬鬼魅般側到身邊。李蟬一手扯住他手腕,一手自他腋下刺入,鎖住喉嚨,如引弓一般!
  轎夫喉頭一窒,那隻鐵鉗般的手又輕輕一捏,轎夫只聽到喉間哢一聲悶響,霎時間,便呼吸不了一絲氣息。正是奮力搏殺的時候,不由眼前一黑,渾身力氣仿佛被一下抽走,軟倒下去。

  直到脊背重重摔到地上,身體一震,喉間才恢復通暢。渾身毛孔卻唰一下,瀉水似的冒出大量冷汗,隻覺在生死間走了一遭,再也提不起搏殺的勇氣!
  河邊觀禮台上,一位崔家客卿頭戴平巾幘,著緋衣白襠,踏烏皮履,他遠遠看著這一幕,放下青花荷葉碗,若有所思道:“控鶴擒龍?”

  李蟬放倒一人,轉身正要對付另外二人。那兩個轎夫卻遲疑地向後退去,李蟬眉毛一挑,邁出半步,二名轎夫又齊齊後退兩步。

  “走吧!”李蟬擺擺手,轉身走向轎子。

  咻!破空聲襲來,李蟬反手一抓,穩穩抓住來襲的暗器,一看,是件柚木清漆的劍鞘。

  站定原地,順著劍鞘來襲的方向一瞧,那個穿緋衣的崔家客卿走了過來,反握劍柄,對李蟬拱手。

  “閣下身手精妙,不像是市井潑皮。為何要阻攔神駕?”

  李蟬看了一眼薑和和,“漁家凡女,打魚渡客便罷,擔當不起神女這樣的重任。”

  薑和和被李蟬看了一眼,心裡砰砰跳了起來。等李蟬轉過頭去,她看著這個男人的背影,心中不知怎麽感到有些畏懼,又感到十分踏實。

  “神女是玄都城隍親封,為濮水府君去送封命的。”崔家客卿耐心解釋道,“清河安平兩坊位置絕佳,卻被濮水隔開,若能修成一座橋梁聯通兩坊,是造福百姓的大事,希望閣下不要阻攔。若是遇上了困難,我可以向崔家引薦閣下,北襄崔氏素有仁義之名,以扶窮救困為己任,想必能夠解開閣下的難題。”

  崔家客卿彬彬有禮,圍觀眾人卻罵開了,封神修橋是民意所向,是利於百姓的好事,在這種時候鬧事的,抓去凌遲也不為過,李蟬不高的聲音卻蓋住了喧嘩聲:“封神女是城隍的意思,是北襄崔氏的意思,是諸位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神女的意思?”他指向薑和和。

  崔家客卿眉頭一皺,“你什麽意思。”

  “揍你的意思。”

  李蟬笑了笑,踏步衝向客卿,那崔家客卿一驚,以退為進,左腳後撤,劍鋒左抹橫削!

  李蟬卻恰好在劍鋒之外停頓一霎,劍鋒一去,欺近崔家客卿,手中劍鞘一戳,直指客卿肋下!

  客卿側身躲避,劍鞘尖端卻突兀向上一翹!啪一下,狠狠擊中他的下巴!他顧不得眼冒金星,轉身避開對方的追擊之勢,雙手持劍貼於腹部,如弩簧蓄勢。旋身之際,手中劍借勢劈出,腿法左弓右箭,若對手應對不及,接下來就是連環進步,剪絞磨殺,沒有一絲喘息之機!
  只是這一劍剛劈出兩寸,就被劍鞘篤的一下抵住劍柄,客卿力道一滯。那劍鞘又簌的一下,化出三道殘影。啪啪啪,三聲連響,客卿身體一震,手腕、肋下、小腹鑽心刺痛!長劍失去握持,當啷墜落在地。

  李蟬卻未乘勝追擊,退後一步,負手低頭看著他。

  客卿額上豆大汗珠滾落,咬牙道,“望參射商……三星在隅!列宿二十八劍!”

  李蟬挑眉道:“眼力倒是不錯,不至於看不出來封神女是以人飼妖啊。”

  “我……”客卿面露愧色,低頭時,袖裡卻滑出的一柄短劍。他暴起朝李蟬小腹刺去,電光石火間,李蟬卻好整以暇地退了一步。客卿心裡一驚,短劍再進,李蟬又退,又進,又退!一連三步,客卿力已用盡,哢嗒一下,被李蟬一腳把他的踩在地上。

  李蟬低頭冷冷道:“刺客之劍,以弱擊強,玉石俱焚。可惜你胸無大義,不能神勇。隻憑一口惡氣,傷不到我。”

  客卿面若死灰,圍觀眾人嘴上憤怒叫喊,卻紛紛退避散開。

  薑和和愣在轎中,天褪成了白色,大地如同墨染,形色眾生都消失了。李蟬在墨色走過來。

  她喃喃道:“這是什麽神通?”

  “這是畫境。”李蟬蹲了下來,對跌坐轎中的紅藥說,“是你的執念所化。”

  畫境,就跟蜃境一樣嗎?紅藥默然,良久才說:“竟沒有一個人舍不得我,甚至阿娘也是。”

  李蟬溫聲道:“若薑老夫人舍得你,怎會獨自在神女祠裡當靈祝,這一間小廟,能求的靈應法不過十一種微末之術,要獨自一人維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祠裡沒有庶務,她年逾六十,每夜都要續香火,又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紅藥眼睫毛一眨,落下一滴淚珠,喃喃道:“那又有什麽用?已經到了這般田地……”

  “還為時不晚。”

  “可這,可這只是畫中啊!我不願做神靈,不願做妖魔!但已經到了這般田地!”紅藥哭喊。

  “心中不願,就為時不晚。”李蟬伸出手,“隨我入畫吧。”

  紅藥擦去眼淚,抬頭看李蟬,下意識抬手,又縮回去,“我還能……我還能做人?”

  “能啊。”李蟬笑起來。

  紅藥咬了咬嘴唇,把手放在了李蟬手心。

  月照春江。

  聲音和著墨黑的漣漪,不知蕩向何處。

  李蟬站在橋頭,紙皮燈籠的白光在風裡一晃一晃。

  那個紅衣少女已經不見了,桌上的茶,只是一碗沉浮水草的江水。

  紙上的畫不知何時畫完了,青雘勾勒的神女橋和江水,黑得像要流進夜色裡,唯獨橋頭用丹朱點了一抹紅藥,紅得煞人。

  李蟬停下筆,轉頭去看。

  夜色裡,橋頭的那株紅藥,被一陣夜風卷成漫天花雨,飛向整個玄都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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