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大船,仿佛一片陰影,籠罩在眾人心頭。
眾人呆呆地往天上看,目送白色一點點的遠離,一點點的縮小。
孟化舟神色驚慌,跌足道:“怎麽讓他劫走了?他怎麽找到的?”
黑寡婦聽得話音不對,急急問道:“什麽東西?啊……難道說是白鯨舟?”
她提起白鯨舟,湯昭也想起來了,雲夢仙都的小說裡曾經描寫過:仙城的仙女們出遊,可以坐仿佛巨鯤一樣的雲船,在茫茫雲海中巡遊,折疊雨雪,追逐晚霞,像釣魚一樣釣雲中的燕雀。
他還記得有一幕是那主角和仙女坐在白鯨船頭,執手相擁……
嗯,這還算書裡看得過眼的浪漫橋段了,所以他記憶深刻,更別說黑寡婦了。
怎一看那龐大的雲船,心頭掠過書中的文字,真有一種夢想來到現實的恍惚感。
只是他記得白鯨舟好像是……
黑寡婦已經想通了,焦急道:“你要帶我們坐白鯨舟上天?可是它怎麽自己飛上去了。難道說你藏在附近,卻被其他人找到了?”
孟化舟不及回答,已經拔腿往飛船飄走的方向趕了過去。黑寡婦等人連忙跟上。
湯昭自然也跟上,仿佛自言自語道:“不對吧,用這玩意兒就能上天了?”
他似乎在自言自語,但話是有“人”聽的,白狐伏在他肩上,疑惑道:“不像啊。白鯨舟……”
它在那裡嘀咕,其余人可等不得,跟著孟化舟一路狂奔。兩個山谷距離不遠,幾人輕功出眾,不一會兒就趕到了。
就見旁邊的山谷十分開闊空曠,比他們的集合的山谷大上許多,唯獨谷口很小,因此非常隱蔽。山谷地面鋪著一層凌亂的枯葉,中間有一道壓過的痕跡,似乎停泊過什麽龐然大物。四周還有數塊灰撲撲如土色的麻布,被凌亂的扯在地上。
眾人都是人精,一看這場景就猜個八九不離十:這山谷裡一定藏了什麽大件,多半就是那個雲朵一樣的大船,那些麻布可能是偽裝,用來遮蔽船的。
但現在船已經被開走了。
根據眾人反應,船一定是孟化舟藏的,而偷船的人則是……
唯一不在場的人,是那個上官劍客?
雖然堂堂一個劍客居然不講武德,竟然偷小輩的東西私自搶跑,令人大跌眼鏡,但事實擺在眼前,誰能不信?
徐司藥利害最不相關,因此只是嗤笑道:“少莊主,你就這麽藏東XZ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你以為燈下黑呢?好歹有點什麽措施讓人開不走啊。我都懷疑你和你的劍客盟友是不是唱雙簧,就是不想帶咱們上去呢?”
黑寡婦盯著那艘船,雙目森然,道:“怎麽呢……怎麽讓他下來?”
湯昭也是盯著那白船,眼見大船越飛越高,在視野中越來越小,這早早超出一般劍術的攻擊范圍,但只要目光能看到,就在他的光線射程之內,他肯定能上去,就看需不需要。
但是……他怎麽直覺上覺得不對呢?
白狐在他肩頭看得清楚,道:“什麽是白鯨舟?名字倒是不錯,可是看起來好粗糙,這東西怎麽能上天呢?”
對啊,湯昭就是記得:白鯨舟這玩意兒在書裡有,原版曲子裡可是沒有啊。
這很可能是孟家的祖宗自己編的“二設”。現在白狐坐實了這一點,白鯨舟不是仙城之物,那這東西就更加古怪了。
“轟隆……”
他抬頭要觀望一下,突然聽得一聲雷鳴。
晴空中,打了一個霹靂,一道藍色的雷光憑空出現,在白鯨舟身上炸開,雷蛇狂舞,耀人心魄!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那龐大的白鯨舟被雷光炸得粉碎,化作幾截白色的碎片從空中墜下,就像墜落的白色花瓣。
須臾之間,又是朗朗晴空,不見絲毫雷電。
一時間,鴉雀無聲。
什麽鬼啊?
湯昭看著也覺得手腳發麻,剛剛那道雷光真的出現的太突兀,又是如此威勢萬鈞,仿佛傳說中的雷劫天威一般,他雖只是遠遠的觀看,也不由得敬畏幾分。
如果那道雷擊得是他……他能跑的吧?
這時,白狐突然道:“那小子是不是笑了?”
湯昭一激靈,轉過頭去,就見孟化舟雙手掩面,看不清神態,但從耳後的肌肉抽動來看……應該是笑了吧?
好麽,有古怪啊。
他只看了一眼,孟化舟已經放下手,露出滿面的震驚與悲戚,喝道:“上官前輩!”
喊了一嗓子,孟化舟當先向白鯨舟殘骸處奔去,急匆匆仿佛奔喪。眾人又只能跟著他換方向奔走。
白鯨舟墜落的地方就遠了,所謂看山跑死馬,雖然眼見那漸漸升起的滾滾濃煙並不遙遠,幾人還是運用輕功身法,疾奔了一個多時辰才堪堪趕到。
湯昭看到了墜落現場,隻覺得慘不忍睹。
在空中,他是明明看到那麽大的白鯨舟化作幾大塊的,恐怕一個殘骸都是幾十丈長,但是到地面上已經完全粉碎了。無論是形狀、材質都已經被從天而降的衝擊力衝得完全解體,只剩下一個大坑和零零星星的碎末,以及滾滾的濃煙和刺鼻的燒焦氣息。
此時,山中的雪還沒化淨,滿地都是白茫茫的。在衝擊坑衝出的裸露土壤表層,還能看見散落在土地上的白色碎片,仿佛凌亂的雪痕,而濺落在坑外的碎屑則完全沒入雪地中,與大地融為一體。
碎了,完全碎了。
那麽大的白鯨舟在世上已經幾乎沒有存在過的痕跡。
如果船裡面有人,大概也已經在掉落中粉身碎骨了吧,別說器官與殘肢,就連血跡都很能找到的那種粉身碎骨。
孟化舟看到這種景象,又用手捂住了嘴,連退三步,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湯昭冷眼瞧著,覺得他演的還有點不夠,動作已經到位了,感情沒頂上來。
“不,不——”
隨著一聲聲呼喊,孟化舟漸漸紅了眼眶。
……這戲是不是又有點過了?
孟化舟終究沒把眼淚擠出來,隻吭哧吭哧地道:“上官前輩,是我對不起你……”
就聽有人冷冷道:“哦,你也知道你對不起我?”
孟化舟一驚,就見雪地中站起一人,滿頭是雪,原本半黑半白的頭髮被雪蓋得全然雪白,越發顯得滄桑,面容也如同寒霜,不是上官劍客是誰?
孟化舟大吃一驚,道:“你……”
他除了驚,還有恐,雖然拚命壓製,還是露出仿佛被冤魂索命般的驚懼。
湯昭也稍微吃了一驚,但緊接著便覺得合理。
殺死一個劍客不是那麽簡單的。倘若是武者從這樣高空掉下來,就算之前沒受傷也是必死無疑了,罡氣可頂不住這麽大的衝擊力。
劍客卻不同,一般的劍客都有禦劍術,還有各種脫身逃遁的劍術,若是在天上當場被雷劈死了便罷,沒被劈死劍也沒碎總是能逃命的。
剛剛孟化舟演的有點早了。
那上官劍客森然道:“我倒想聽聽,你怎麽對不起我了?”
他一面說,一面踏著積雪走了過來,每一步都踏碎新雪,踏得滿地碎瓊亂玉。
他一步步逼近,雖然沒發怒,但渾身已經煞氣畢露。
然而湯昭卻發現了他步履之間的不協調——走路的姿勢和之前有微妙的不同,雖然他盡力掩飾,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看來他在白鯨舟上被雷劈,也不是毫發無損。
眼見上官劍客逼近,孟化舟倍感壓力,道:“我……這本是我準備的船,卻讓您險遭不測,自然是晚輩的罪過。”
上官劍客嗤笑道:“是麽……可是又不是你叫我上船的,我擅自動你的東西,還毀了你的財產,應該是我對不起你。你應該生氣才對。還有,唯一能上天的船墜毀了,你沒了登仙指望,更應該心急如焚,焦頭爛額才對。你急又不急,怒又不怒,只顧著哭我,難道我是你的親爹麽?”
孟化舟訕笑道:“前輩言重了,我豈能責怪前輩?您用的船是看得起我。無論如何,前輩沒事就好。”
上官劍客道:“我是僥幸沒事,差一點兒啊,差一點兒……”他目光直視孟化舟,道,“差一點兒我就跟你這徒有其表的大船同歸於盡了。我倒是不懂,怎麽一個船自己還能從內部生出雷來呢?”
孟化舟滿面愕然,道:“什麽?雷光不是從天上劈下來的麽?”
上官劍客冷笑道:“從外面來的還是從裡面來的,我能不知道麽?你能不知道麽?我只是不懂,這個船它脆弱到那個地步,難道不是用來飛,而是天生用來炸的麽?”
孟化舟越發乾笑道:“或許有故障也未可知……”
刷——
一道劍光出鞘,孟化舟沒來得及躲,上官劍客的劍已經指在他脖子上。
“小子,你別以為世上只有你聰明。”
劍刃和孟化舟脖頸接觸,不必用力,已經沁出紅印來,上官劍客一字一句道:“我可以不追究你昨晚故意透露給我船的位置,也可以不追究你瞎編情報說不拘時辰白天也可以上天,我也不逼問你在船裡埋了什麽藥引子,你知道為什麽麽?”
劍刃一抖,登時見血,“因為你還有用。”
上官劍客越發凶相畢露:“這些日子是怪老子給你臉了,你這樣故弄玄虛,顧左右而言他,我還忍著你,只為了讓你老實點兒。可是你給臉不要臉。現在,乖乖的把仙城的線索交出來,我尚可饒你一條小命。否則你就抱著你滿肚子秘密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