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這麽直接叫湯昭過去,湯昭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了。
現在來說,湯昭對毀滅可算一無所知,心中還是有些緊張的。但想想還算鎮定——大塚宰說他是被金烏找來觀看金烏劍出爐的,湯昭當然不信,但是說毀滅是金烏派來的,就有些可信了。
雖然可能墮落了,但畢竟是同源而出不是?金烏分身乏術,叫毀滅過來支援,又有什麽不合理?
說到底,金烏還是金烏,湯昭心底是願意相信金烏的。
湯昭過去,也帶著金烏劍。
若說不信任毀滅,就把金烏劍藏起來,未免自欺欺人。都到了時間結界之內,湯昭也幾乎沒有底牌能抗衡毀滅了,底牌就是手中的金烏劍,傳說中能轄製金烏三個劍意,包括現在的照耀金烏殿下的金烏劍。
其實湯昭也想知道,金烏所說鑄成金烏劍就可以讓毀滅脫離汙染,回歸最初的模樣,是怎麽操作的?難道說就像是吸管一樣一吸,那毀滅就自己進來了?
毀滅看著湯昭走過來,收起了仿佛炸開的羽翼,就像一隻停在樹杈上的烏鴉一樣安靜。它的目光一會兒看湯昭,一會兒看金烏劍,盡是感慨之意。
它倒不至於也對著湯昭的臉幻視當年的東君,只是確實勾起了回憶……
或者說不能叫回憶,畢竟當年東君生前,它只是一個劍意,是沒有意識的。
只能說刻在它魂魄的印記。
印記裡的東君,這麽多年還沒有褪色。
這時湯昭恭敬地行禮道:“拜見毀滅殿下。”
他當然還心存顧忌,但維持了禮數,盡量不讓毀滅看出他的顧忌。
不過毀滅還是看出來了,但心想:這孩子不錯,雖然有防人之心,但彬彬有禮,一點不讓人難堪,是個有教養的好孩子。
當然,當初它看到鄭昀那恭敬但心有防備的樣子時,可是氣炸了的,只能說他現在看湯昭比較順眼,所以怎麽都行。
它甚至都沒第一時間看那把金烏劍,而是看著湯昭,道:“聽說你曾經見過小向陽,還繼承了生長劍意?”
小向陽……向陽子那葵花吧?
湯昭道:“是。我曾經在如意劍殿下的故居見到了向陽子前輩,蒙它指點,又得到了生長劍意,並以此戰鬥過一段時間。不過現在它已經回歸金烏劍了。”
他指了指金烏劍,在鑄成金烏劍的過程中,他慢慢將生長劍意剝離,送還金烏劍。
現在金烏劍劍勢是滿的,但三個劍意中有兩個是殘缺的,不能發揮出十成的力量,因為兩個劍意分別在外呼風喚雨,要等它們歸位才真正成了原本的金烏劍。
大塚宰運氣好,要是全盛的金烏劍在,豈容他還留下最後一絲血皮?
毀滅歎道:“我們三個其實應該是一樣的,但那次浩劫之後我和照耀分別獨立了出來,只有生長從沒有化形的機會,從來都是劍意。我想它若能化形,大概是性情最好的一個。”
它頓了頓,問道:“生長劍意不好嗎?你這麽輕易就給退了回來?”
湯昭正色道:“生長劍意很好,給我很大幫助,遺澤直至現在。但是一則金烏劍重歸是要緊事,二則,我還有自己的路,為前程計,隻好分道揚鑣。”
他並沒有順情說好話,這是真的。
生長劍意在景行劍停留數月,帶給他的不僅僅是劍元的增長、實力的提升,更是仙劍劍意賦予的思考和體悟。那畢竟是金烏劍仙劍的劍意,本身自帶接近規則的奧秘。
湯昭在這兩個月中一直感悟生長劍意,並有了自己的方向,只等生長劍意離開,新劍意便呼之欲出。
自己悟出第二劍意,那是極其困難的。即使是絕世天才也需要十年、百年計算的積累,劍俠的壽命根本支撐不住。即使是碎域、天外天那些強者嫡傳弟子也傾向於去搶……意外獲得一個劍意再循路定錨的悟出第三個劍意,不然世間劍仙五百年出一個都說多了。
這也是人間為什麽長久的出不來劍仙的原因。自己悟不出第二劍意,奪取外界劍意的法門又不得傳承,第二劍意都是老大難,更別說第三劍意了。
湯昭帶著生長幾個月,省了幾十年的路。
這就像剛剛金烏留下的那些澎湃力量,雖然被湯昭一把核聚變梭哈了出去,但絕非再無所獲。
那些仙劍的力量在湯昭的景行劍裡一轉,是被景行劍消化過的,極大的提升了劍元的上限,這個意義也是非凡。
從此湯昭再把劍元練上去,就不是開拓而是恢復了。就好像增長功力要多少年水磨功夫,而一場大戰消耗了功力,只需要打坐幾日就能恢復,速度差距都不好算倍數的。
這其中又給湯昭省了多少年的功夫。
可以說湯昭雖然不是金烏劍的繼承人,可是他從金烏劍上得到的好處一點兒不比下一任金烏劍少。自遇到金烏劍以來,簡直是天降奇遇,不亞於當初他被刑極選中的機遇。
金烏劍三個劍意中,生長、照耀都給了他莫大的好處,那麽毀滅也……
咳咳,反正湯昭一點兒也沒有這麽想過。
毀滅已經夠慘得了,還能再盤剝嗎?
聽了湯昭的話,毀滅道:“這麽說是你純粹自願獻出生長的咯?不是被照耀以‘大局為重’勸你拿出來的?”
湯昭皺眉,正色道:“我認為您比我更了解金烏殿下,所以您不應該這麽問。”
毀滅短促的笑了一下,湯昭這麽回答也是不出意料。
畢竟是照耀特意要照顧的孩子嘛。
毀滅沉默片刻,道:“你這個時間結界,還有多久?”
湯昭有些意外,算了算時間,道:“還有一天……不到一天,十個時辰。”
毀滅哦了一聲,道:“那咱們就在這兒呆一天。”
湯昭“啊?”了一聲。
毀滅道:“怎麽啦?這裡的時間不是單獨的嗎?在這裡呆著不影響外面是不是?”
湯昭道:“是倒是,不過劍已經鑄成,在裡面呆著也沒什麽意義了……”
毀滅的破鑼嗓子有些懶洋洋的,道:“沒有意義,那不是更好?我甚少有毫無意義的、完全屬於我自己的時間。就這麽躺著靜靜的等著時間過去,這是何等奢侈?今日不好好珍惜,來日還不知有沒有了。”
湯昭想到了金烏所說三個劍意回歸的事,突然理解了它的意思——毀滅大概知道自己的命運了,也已經接受,只是還留戀著時光。
於情於理,自己不該毀壞毀滅意外獲得的這點兒珍貴的悠閑時光。
於是他點頭道:“好,可要我陪著您?”
毀滅閑閑道:“你不陪我你想去哪兒啊?急著去戰鬥啊?我勸你歇一歇,將來你的日子還長呢,大戰小戰有的是,全都是煩心事。到時候你要想抽出時間享受悠閑可不容易。”
湯昭想了想也確實,他鑄劍連著大戰,元氣幾進幾出,大耗精力,何不就歇一歇等著狀態回復再出去。
眼見毀滅化作烏鴉攤在地上,湯昭也跟著躺下。
毀滅突然道:“你別歇著啊,把劍勢放出來看看?”
湯昭心想不是你剛剛叫我歇著嗎?道:“何必放劍勢,把外面的光接引過來不好?”
毀滅道:“外面的光有什麽意思?白光、金光、紅光,光我還看的不夠嗎?我就是要看青山綠水,藍天白雲,還有萬物生靈,天上的大雁,水裡的遊魚,越活潑越好。”
見湯昭詫異,毀滅問道:“怎麽,照耀隻喜歡光嗎?它不看其他東西?”
一眼提醒了湯昭,金烏在雲州地下就常常看雲州的世情景象,也看水族生靈的生活情形,它給自己的地盤也栽了一棵巨大的扶桑樹,樹葉蒼翠,生機勃勃,也沒有弄成光的海洋。
金烏都是一樣,它們本身是太陽,但愛的是世間萬物。
湯昭正要答應下來,毀滅已經道:“莫不是心疼那些劍元?我來出。”說著把翅膀搭在金烏劍上。
劍元瘋狂運轉,金烏劍明亮起來。
湯昭忙道:“殿下,這個消耗……”
這個消耗可不小的!
金烏為了建這個結界,又留下讓金烏劍啟動的力量,是把自己削弱了很大一部分的。
而且這種消耗對它們這些劍祇來說,起碼在從影淵出去之前是不可逆的,現在用了,回頭戰鬥就用少了。
毀滅道:“我當然知道,我之前跟照耀拚力量的時候就發現它力虛,就知道它把力量耗費在別的地方,其實內裡已經大虧,只是別人不知道罷了。所以是它求我,可不是我求它。如今它叫我做到的事我都做到了,自認為也是勞心勞力,現在也耗一部分力量來享受享受,辛苦這麽多年,我不該享受嗎?”
湯昭看著毀滅的劍元飛速消逝,它的身體在微不可查的縮小,而附著在那消逝部分的黑色陰影瞬間被金烏劍的光華所消融。
他突然猜到了——或許毀滅把自己所有的軀體都融到金烏劍裡,“淨化”就完成了。
有了毀滅的支援,劍勢果然毫不費力的展開了,還是以光為主,毀滅大聲道:“你來構建劍勢,要把你見過的、聽過的、想象過的景色都加上,越優美瑰麗越好,把這裡弄得仙境一樣!作為報酬,我可以指點你怎麽用劍勢裡的毀滅之意。你剛剛用的可是太粗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