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鬥劍會湯昭他們贏麻了的時候,白狐卻很沮喪。
她此刻正在空無一人的影閬中穿梭,周邊是無盡的蒼白和卷曲變幻的線條。
此時,她的本體凌抱瑜劍俠正在玉閬城外的日出大營招兵買馬,和白玉京的師兄弟姐妹們各自收攏安置投奔來的劍客,而她的劍象白狐則在影閬中執行最要緊的任務——找到如意劍殿下。
經過一番提前清理,再加上湯昭放出了劍法“太陽風暴”,干擾了罔兩山眾淵使和影閬的聯系,連在影閬中休眠的淵使也被排斥出去,現在影閬中基本可算安全的無人區了。
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一旦劍法結束,斷線重連,淵使們再度上號,她就沒有這種單獨搜索的機會了。
湯昭說能給她爭取一天的時間,在她想來,這應該是足夠用了,影閬是個即廣大又平坦的地方,沒有曲曲彎彎的隱藏角落,很多時候是一覽無余的,一天找不到,十天大概也找不到了。
然而影閬實在是個單調、枯燥、混亂的地方,在這裡單調令人麻木,混亂讓人瘋狂。
凌抱瑜本身疑心就重,精神狀態不如其他劍俠穩定,又對這個任務過分看重,越發壓抑,才呆了小半日就有些煩躁。
“稍安勿躁。”
旁邊一個聲音適時地安慰她。是一朵太陽花。
也就是向陽子。
這一次湯昭傳訊之後,白玉京支援來不少劍俠,但影閬這種地方非常特殊,人的肉身是個拖累,最適合穿行的是淵使,也就是劍象。
其他劍俠的劍象也能長期顯化,但靈性可沒凌抱瑜的那麽足,凌抱瑜的白狐經過一百年的鍛煉,都快成了分身了,能夠獨自執行高難度的任務。而且其他劍俠都有戰鬥任務,劍象要留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很難穩定的進入探索。
好在還有一位合適的隊友,就是向陽子,這貨境界是足夠的,見識也不差,可惜不大適合實戰,正適合陪白狐進來探索。
至於它本來移動速度慢,那沒關系,影閬從來不用腳走路,只要搭上線,連琵琶也能在影閬中穿梭如飛,正好抵消它的劣勢。
而且向陽子最耐得住寂寞,在一個靈堂中封閉百年也若無其事,遇到陌生人還能流暢交流,精神不是一般的穩定。
向陽子溫言道:“你若難受,不妨先退出去,休息一會兒再回來。”
白狐搖頭道:“不用。我是一定要找到殿下的,絕不會退一步。咱們……沿著這條線走。”
向陽子見她如此倔強,想了想道:“要不然換個方式找?”
白狐道:“什麽?”
向陽子道:“你讓她來找你呢?”
白狐啞然,道:“且不說殿下在不在這裡,就算在,恐怕也在沉睡,如何能來找我?”
事實上,沉睡算是比較好聽的說法,誰知道經過百年囚禁,如意劍現在是什麽狀態?
向陽子卻點了點周遭混亂的線條,道:“我也算和如意劍比較熟了,知道她的線最細枝末節的線頭最終都能追蹤到她本人。你能不能通過線給她傳遞消息?比如振動什麽的,震蕩大一點兒,說不定她睡著了也被搖醒了呢?”
“這……”
這不是什麽好主意,但多少是個主意。
白狐道:“那這麽多線都在搖動,我搖線也不過是其中不起眼的幾根,怎麽能叫她知道是我來了呢?”
向陽子道:“那要看你們有沒有默契?有沒有什麽關於線的回憶?對應過去的回憶,比如跳皮筋兒、懸絲診脈之類的……”
白狐無語道:“怎麽可能有那麽古怪的東西?我與殿下的默契……”
她仔細回憶,苦笑了一下。
她是來得晚的,基本上對殿下只有崇拜了,那是單方面的感情,雖然深沉但根基淺薄。要說默契這樣高級的互動,只有大姐、二姐才能有的。
可是二姐……
想到琵琶,她突然心中一動,脫口道:“琴?”
對啊!
琴音,音樂!
當年在雲上,大夥一起聽二姐姐彈琴,殿下也會溫柔的笑著坐在一起欣賞,白鶴和大雁圍繞著她……
那些曲子她也記得,就在幾日前還用來試探琵琶……
她有些為難道:“我不大會彈琴……”
向陽子道:“不大會,也就是會一點兒咯?你就一個音一個音的彈,不用怕彈不好,咱們不是來演奏的。是知音的話不會在意技法,只在乎琴音裡的情意……”
白狐點頭道:“我知道了。當年二姐姐也曾手把手教我,只是我沒認真學。如今隻還記得那一點兒,如今這爪子也不大好彈,那就撥吧。希望不辜負了二姐姐……”
她毛茸茸的爪子搭在線上,輕輕撥動,幾乎沒能發出什麽聲音,但毫無疑問是在認真彈琴。
無人能聽到的琴音順著四通八達的線往外傳播震顫,傳到很遠、很遠……
……
“這一個可以、這一個不行,這一個……”
“心影,你在幹嘛?”
寬敞的房間中,曼影疑惑的看著心影,那個貉正在鼓搗一大堆零零碎碎的東西,有皮毛也有一些器物,看起來花花綠綠一大堆,它正認真地將這些東西分成兩堆。
貉聽曼影發問,笑道:“這不是馬上要深影會了嗎?參加的都要買賣東西,我正看我有什麽可賣的。”
曼影一陣無語,道:“你還真要認真參加深影會啊?這深影會都是一群落魄又無聊的家夥湊著胡鬧的,咱們湊什麽熱鬧?你搞這些還不如想想正事。而且,你這些也不值錢啊。”
它一面說,一面拔出弦來,仿佛手臂一般在幾堆東西裡挑挑揀揀:“這都是哪裡的陳年宿貨啊?我都不知道你撿了這麽多破爛。還有……”
它拎起一縷長長的毛,道:“你自己的毛也賣啊?這玩意兒能做什麽?鑲圍脖也不夠,顏色也不好,質地也不柔順,不值錢還丟人。還有這個……”它又撥了撥兩個陰影丸子,反問道:“這是啥?”
心影道:“這是線香啊,可以召喚我的。”
曼影道:“你要賣自己的供奉名額啊?”
心影笑道:“這個值錢吧?你不是說收了供奉莊園就有錢了?我現在有一個就是長發莊園,但還沒見到錢呢。再多收幾個不是更有錢?”
曼影沒好氣道:“值錢也不能賣!有些東西一旦能用錢買到,值錢也不值錢了。”它知道心影很難領悟,便道:“你知道供奉是什麽意思?就是你高高在上,他們卑微的懇求你、討好你。給你好處,而你甚至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但凡幫他們出手就是恩賜,他們還要加倍給你。你越是高不可攀,他們越是虔誠,好東西越給越多。相反,你放下身段來就和他們,予取予求,他們反而看不起你,不肯供奉你了。”
它無奈道:“雖然不想這麽說,但歸融這麽一鬧,咱們有點給人看穿了,再沒有那種縱橫無敵的感覺,那些莊園主都要懷疑我們的實力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露怯,做出破罐破摔的樣子來。你這麽一掉價,以後沒有莊園會供奉淵使了。”
心影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道:“那就什麽也不做,等著他們繼續送錢咯?”
曼影歎道:“當然也不能只靠端架子。所以我說不要管什麽深影會,要做正事。最好做一件大事給淵使正名,把威風打回來。再有,就是想辦法回到影閬去,等著靠罔兩救我們倒容易,但威名就找不回來了,所以還是要盡量自己做事。”
心影道:“那要怎麽做?”
曼影道:“這兩件事可以一起做。烏殺羽那老東西一時動不了,長壽會的兩個首腦都死了。現在能做的只有繼續追查長壽會,那麽目標就很明顯了——暗星莊園。”
心影恍然道:“我聽說了,那個搶先射箭的劍客就是暗星莊園來的外援。你說他們也是長壽會的?”
曼影道:“是啊。他們和歸融一樣是外人,實力不差,說不定還在落日莊園之上。要不是長壽會牽線,根本不可能來幫助落日莊園。而且他們實力不凡,在莊園主中名聲不小,正好拿來做筏子。我們以追查長壽會的名義向他們興師問罪,若能問出影閬的秘密是最好,實在不行就打敗這麽一個強力莊園,也能顯出我們的實力。”
心影拍爪道:“對,好主意。長壽會的人都殺了就對了。不過……我們打得過嗎?”
曼影道:“這叫什麽話?你也別被歸融嚇到了,自己失了信心。歸融是不正常的,他的劍克我們,當時他又正瘋狂,有劍法和獻祭雙重加持,我們心散了,還失去了影閬之力心中彷徨,一漲一消,才變成那種局面。其實我們的實力對任何一個莊園都能碾壓。就算是湯昭,他能戰勝歸融,卻不可能勝過我們。就算是咱們兩個不行,你再把回影它們都叫上,自然是綽綽有余。如今就剩下咱們幾個,也不分什麽往日交情好壞了,大家都是一條藤上的,應該步伐一致。我去跟它們講明利害,它們會跟我們走的。”
心影開心起來,道:“我就說嘛,我覺得我很厲害的。你也很厲害。咱們一起動手還怕誰啊?走,咱們去找暗星莊園的晦氣去!”
曼影頓了頓,道:“當然了——這件事很重要,為了萬無一失,咱們也可以找點援手。比如說……那個湯昭既然接受長發莊園雇傭,也能接受我們雇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