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還是少年英才，那就祝賀蘇愛卿了！”

  皇上隨口讚賞了一句，十四歲的舉人，本朝也並非沒有先例，甚至還能點出幾位來。

  不過之後的會試和殿試，可不比舉人，十四五歲的進士，還是鳳毛麟角的。

  只是蘇軼昭目前還是個舉人，與皇上來說，還不值當入眼。

  “啟稟皇上！其實蘇寺卿是有些難以啟齒，因為他的孫兒在鄉試卷的策問中，對本朝朝政大為抨擊，甚至言本朝不及當初武朝的鼎盛時期。更是中傷皇上您，道您並非聖賢之君，百姓熬枯受淡、敝衣枵腹。”

  此刻右都禦史林嵩終於出列，他此言讓眾人倒抽一口冷氣，而後看向蘇錦荀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呐！這不是自斷前程嗎？
  首輔隱藏在陰影中的面容終於柔和了幾分，蘇錦荀以為先下手為強便可逃過此劫嗎？
  若是不將此子徹底毀去，日後必定成為溪兒的絆腳石。

  他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一個庶房庶子，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罷了！竟然妄想成為人上人。

  果然，皇上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蘇愛卿！林愛卿所言是否屬實？”

  皇上的冷硬的語氣猶如冰錐，眾人不禁面若寒蟬。

  “回皇上，鄉試最後一篇策問與苛政相關，主考官的批語是：此篇對本朝朝政過甚其辭，略有憤世嫉俗之嫌，不予取中。”

  皇上的臉色愈發沉了下來，身為帝王，被人如此侮辱，確實讓他很是不悅。

  蘇文卿並未被皇上的態度驚嚇住，他面色如常，而後接著道：“孫兒得知此事心中惶恐萬分，夜不能寐。”

  皇上依舊陰沉著臉，他就知道，突然提及此事，必然有原因。

  “於是書信與臣，將此事完整地告知，並言明不敢受第二名，唯恐連累主考官，甚至想自盡謝罪，恰巧被他的堂兄發現，這才救了下來。”

  鄂崇明險些笑出聲來，這老匹夫還真能吹。

  皇上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顏面上總算拉回了點。

  “少年人難免偏激，更容易被人唆使。”

  皇上正想說讓蘇軼昭再沉澱沉澱，目前還不適合入仕。這算是絕了他的前途，畢竟這樣憤世嫉俗之人，將來很容易被人左右是想。

  誰料蘇錦荀卻搶在他之前開口了。

  “皇上，臣還收到了他的文章，請皇上過目！之後如何重罰，皇上不必看在微臣的面上手下留情。”

  蘇錦荀說著，還拿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淚，聲音還有些哽咽起來。

  皇上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怎麽不知道，這老大人居然還有這般厚顏無恥的時候？
  這還沒說罰呢！就說要看在他的面子上？
  眾臣也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還你的面子？你的面子算棵蔥？
  “呈上來吧！”皇上冷冷瞥了蘇錦荀一眼，他倒要看看，這蘇軼昭是如何詆毀他的。

  林嵩深深看了蘇錦荀一眼，心下冷笑，以為他們只有這點手段嗎？

  剛剛看了開頭一句，摒棄心中的不滿，皇上認為此子還是很有才華的。

  片刻之後，等皇上看完整篇，皇上是一腦門子的問號。

  這？文章錦繡毋庸置疑，甚至可說是難得的佳作。

  不過哪裡有抨擊朝政的？哪裡有對他這個皇上不滿和惡意中傷的？

  “額你是否拿錯了？”皇上疑惑地舉著手中的文章問道。

  “並未拿錯！就是這篇，皇上可是覺得奇怪？臣也這麽覺得啊！或許是臣愚笨，並未看出這其中的不妥之處？”

  “蘇寺卿，你拿一篇假文章過來糊弄皇上，本官看你是想瞞天過海。”林嵩冷哼道。

  眾人終於品出這其中的道道了，看來其中有些蹊蹺啊！
  “皇上，臣得北元府鄉試兩名考官檢舉，並在昨日就查明了原委。”

  他說著就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這，才是蘇軼昭所作的文章。”

  皇上即刻命人呈上來，而後看了一遍，這篇文章與林嵩所述一般，且言辭更為犀利，字裡行間都表現出對本朝朝政和自己這個帝王的不滿。

  “無能”二字灼痛了皇上的眼，他胸口劇烈起伏著，隻覺得胸腔都要炸開了。

  “你們作何解釋？這兩篇文章，到底哪一篇才是蘇軼昭所作？”

  皇上將手中的紙扔了出去，而後怒喝道。

  “皇上若是不信，可調閱北元府鄉試存檔卷宗，找出蘇軼昭的卷子，一對比便知。”

  林嵩說得是胸有成竹，蘇錦荀心下一驚，但面上還是一派淡然。

  “林大人言之有理，若想知道真相，調閱卷子一看便知。”

  林嵩朝著蘇錦荀諷刺地一笑，“蘇寺卿，此刻認錯還來得及，說不定皇上還能網開一面。若是你要頑抗到底，那皇上可絕不會輕饒啊！”

  “科舉舞弊乃是大事，正好四皇子在臨岱府，朕即刻命他去調查此事！”

  皇上面色十分不虞，而後站起身揮了揮袍袖，“退朝！”

  眾臣紛紛出了多大殿，不過他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時不時地看蘇錦荀和林嵩一眼，不用猜都知道他們是在議論什麽了。

  林嵩看著蘇錦荀冷笑連連，“蘇寺卿何必負隅頑抗，一個庶子罷了！”

  若是此事能成，那蘇錦荀必然會提前致仕，甚至蘇氏在朝為官的族人也會受到一些牽連。

  蘇錦荀輕笑了一聲，“就算我們俯首就縛，你們就能放過我們蘇氏嗎？只怕林大人早就準備好了，而我們蘇氏的下場只會比今日更糟。”

  他說著臉色突然變得冷戾起來，“林大人，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做事不要太絕，否則逼急了，兔子還能咬人呢！”

  “下官這個老東西倒是無所謂，可蘇氏絕不會束手就擒。”

  走在二人身後的首輔看著前方交鋒的二人，深深看了蘇錦荀一眼。

  沒想到人到暮年，居然生出幾分豪情壯氣來了。

  就在首輔要越過二人時，蘇錦荀突然低聲道：“放馬過來吧！”

  鄂崇明腳下一頓，心中生出了一股戾氣。

  一個落魄的蘇氏，也敢在自己面前口出狂言，那就走著瞧吧！

  這一刻，他與蘇氏的恩怨絕不僅僅是因為關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