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映亮夜空的火光

  “小格裡特，對嗎？”

  “真是抱歉，羅利先生還有著其他事情要忙，或許有什麽事情你可以告訴我？”

  “我想將家裡的田地抵押或者賣給羅利先生，換一些錢。”

  小格裡特壯著膽子，敲開了羅利先生家的屋門。

  但並沒有能見到羅利先生，而是看到了羅利先生的管家。

  管家對著小格裡特，臉上一直掛滿著笑容。

  “拿田地換錢嗎？可是羅利先生現在已經有許多的田地，有許多的人想拿自家的田地來賣給羅利先生。”

  “羅利先生並不是那麽的需要這些田地了。”

  管家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小格裡特將頭低下來一些，
  “請您幫幫忙。”

  “好吧，那你有多少田地可以賣給羅利先生呢？”

  “五塊田地。”

  “這樣嗎。小格裡特啊，我前些時候才去過你們村子，伱應該知道我們購買五塊田地的價格。”

  “如果是別人的話，我只能給半袋糧食，不過可憐的小格裡特啊，我可以給你一袋糧食，如果是換成錢的話，好吧，現在糧食的價格很高，我可以給你五百銅幣。”

  管家臉上的笑容一直未曾消失過，張著手，有些誇張地對著小格裡特說道。

  小格裡特遲疑了。

  如果是之前，五塊田地足夠換來讓小格裡特繼續學習一年的五銀幣。

  但現在，有太多的人願意將田地用很少的糧食就賣給羅利先生。

  管家願意給的五百銅幣，如果想用這些錢給霍斯治病，是遠遠不夠的。

  “管家先生，求求你，能不能再多給一些。”

  小格裡特將頭再低下去了些。

  “哈……”

  管家笑了起來。

  但就在這時候，旁邊又再有聲音響起。

  “……我們可憐的孩子，到這裡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是羅利先生這時候走了過來。

  管家轉過頭，低下身應著，

  “是小格裡特，霍斯家的小格裡特，他希望賣掉家裡的五塊田地，但五百銅幣依舊覺得少了，希望羅利先生能再給高一些的價格。”

  “小格裡特啊。”

  羅利先生似乎記得小格裡特，念了一聲，然後再笑著說道，

  “如果你還有田地可以售賣給我的話，我願意出一銀幣的價格。但似乎你家已經沒有更多的田地可以售賣給我了。”

  小格裡特一下抬起了頭，朝著羅利先生望去，

  就看到羅利先生和管家都笑著望著他。

  “我記得之前你家裡就只剩下了五塊田地，而就在上午的時候，你父親已經將這五塊田地都已經出售給我。”

  “所以很抱歉啊，我幫不了你，小格裡特。”

  小格裡特被這突然的消息弄得愣住了，

  迎著管家和羅利先生，甚至周圍人的笑，
  原來他們早就知道這件事情。

  “請離開吧，小格裡特。等到什麽時候再有什麽田地可以售賣給我的時候，或許你可以再來找我。”

  有些恍惚著，小格裡特離開了羅利先生家。

  站在羅利先生家外的道路上，小格裡特恍惚著站著腳。

  父親霍斯早上的時候就已經來過羅利先生這兒，

  父親霍斯已經將剩下的五塊田地售賣給了羅利先生。

  那現在怎麽辦？
  小格裡特眼睛裡流露出茫然。

  最後，也只是循著道路，出了城鎮。

  而重病了的父親，今天自然也沒再城鎮入口等他。

  一路茫然而無措的，小格裡特只是抱著最後一些期望往村子，往家走回去——或許父親賣掉那些田地也是為了給他自己治病呢？或許他回去的時候，父親就已經得到治療。

  就這樣，
  小格裡特一路匆匆趕回了村子。

  只是在就要走到他家房屋的時候，小格裡特逐漸放緩了腳步。

  他已經在自家屋前，看到了父親霍斯和萊伊娜嬸嬸。

  父親霍斯就坐在屋門口，粗糙的臉上原本有得病態通紅，這會兒已經徹底變成蒼白，眼睛疲憊的睜著，似乎已經有些睜不開，

  坐在那兒，裹著厚厚的衣服，似乎也坐不穩，萊伊娜嬸嬸在旁邊攙扶著他。

  萊伊娜嬸嬸的臉上也依舊帶著些小的傷口，頭髮有些雜亂而整個人有些狼狽，

  目光大多數時候都盯著霍斯，似乎和霍斯說著些話。

  “……小格裡特，你回來了？你父親在等你。”

  最先看到小格裡特的，是萊伊娜嬸嬸。

  聽著萊伊娜嬸嬸的喊聲，小格裡特的腳步再慢了一些，但還是一步步走到了父親霍斯的面前，

  父親霍斯也喘著粗氣，轉過頭，勉強睜著沉重的眼睛，望著回家的小格裡特。

  “父親，我去了羅利先生家。”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去，所以我提前去了。”

  霍斯對著小格裡特說著話，臉上還露出來些笑容，
  像是因為他這個做父親的，猜到了自己孩子的行為。

  “父親……霍斯……”

  小格裡特蹲下身，蹲在父親霍斯身前，喊著霍斯，卻不知道說什麽。

  霍斯只是勉強費力地抬起手，僅僅這樣的動作，就讓他沉重地喘著氣，
  “小格裡特，我知道你想花錢給我治療。”

  “但……我是個罪人，即便是找到蒙克醫生給我治療，我也逃不過虔誠的審判。”

  “就讓我待在家裡吧。”

  霍斯手試圖落在小格裡特的頭上，但手實在抬不上去了，只是搭在了小格裡特的肩膀上。

  “早上的時候，我還能勉強離開床，到中午的時候，我已經必須在萊伊娜攙扶下，才能行動。”

  “我怕到晚上的時候，我就已經去不到羅利先生家，所以中午的時候，就讓萊伊娜帶著我，去了羅利先生那兒。”

  “現在看，我是對的，現在我已經很難挪動我的身體了。”

  “這些錢，不該花費在我的身上。拿去吧，格裡特。”

  霍斯說著話，從衣服裡費力地摸出了一些錢，這些錢遠比小格裡特從羅利先生口中得知的，賣出田地能換來的錢多許多。

  “這裡一共有三銀幣的錢。”

  “有售賣了我們家田地的錢，還有售賣萊伊娜家田地的錢。”

  霍斯說著話，再轉過頭望向了還用手攙扶著他的萊伊娜，
  萊伊娜只是用手扶著霍斯，再望著小格裡特。

  “還有你在蒙克醫生那兒，我在城鎮裡工作留下來的積蓄。”

  “都在這兒了。小格裡特，拿去吧。”

  小格裡特望著父親霍斯遞過來的錢，沒有伸手去接，

  只是看著疲憊而病重的父親霍斯，

  “為什麽給我，還有萊伊娜嬸嬸的錢？”

  父親霍斯手沒收回去，只是實在累了，垂了下去。

  望著小格雷特的面龐，霍斯久久停頓著動作。

  “小格雷特，你拿著這些錢，離開吧，去更遠的地方。”

  霍斯渾濁而疲憊的眼睛，這時候合上了，嘴裡說著。

  “為什麽？”

  小格裡特難以接受。

  “在這裡，已經沒有了田地，你沒辦法再繼續生存下去。”

  “帶上這些錢，帶上家裡還剩下的糧食，離開吧，去更遠的地方，尋找那些問題的答案。”

  “小格裡特，我的一生實在有太多的問題，在田地裡勞作時，在城鎮裡工作時，疲憊的勞動讓我無暇思考。”

  “我的一生都在懵懂中度過，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尋到答案。”

  霍斯對小格裡特說了一些清晨醒來時類似的話。

  “拿著吧。”

  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用盡著渾身的力氣，
  霍斯將垂下去的手再次抬了起來，將裝著三銀幣的錢袋子，塞在了小格裡特手裡。

  小格裡特望著喘著粗氣，已經很疲憊的父親，再望著手裡拿著的錢，

  眼底滿是茫然。

  “小格裡特，走吧，離開這裡。”

  “就現在。剩下的糧食都在那兒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拿給你，我的小格裡特。”

  “還記得我曾經遇見的那位吟遊詩人嗎？”

  “嗯。”

  那或許是霍斯心底的一個夢。

  “像他一樣去遠方吧。等到一天，你找到了那些問題的答案，再回來告訴我吧。”

  “你的祖父梅迪奧克，你的蜜莉亞奶奶，還有我，都會等著你的答案。”

  “小格裡特。你走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說完了最後的話，霍斯閉上了渾濁著，疲憊沉重的眼睛，

  已經坐不住的身體只是靠萊伊娜伸手支撐著。

  而一閉上眼睛，先前還清醒著的霍斯，就像是陷入了噩夢，

  整個人渾渾噩噩著，渾身顫抖而面露恐懼。

  “霍斯……霍斯……”

  小格裡特喊著父親霍斯的名字。

  但霍斯沒再應他了，

  只是做著那場噩夢，嘴裡呢喃著一些名字，
  “梅迪奧克……父親……為什麽，梅迪奧克……”

  “……救救他，救救梅迪奧克……”

  糾纏了霍斯一生的噩夢，似乎又再他眼前重現了。

  喊著父親霍斯，一直沒得到回應的小格裡特停頓了下了動作，

  他望著手裡的錢，還是茫然著。

  父親累了，就要休息。

  他要去哪呢，離開的話，又要去哪裡才能尋找到答案。

  小格裡特也滿心是疑惑，他同樣有著許多的問題。

  為梅迪奧克的死去，為蜜莉亞奶奶的死去，為萊伊娜，為霍斯。

  “小格雷特，你離開吧，糧食就在那兒。”

  這時候，攙扶著霍斯的萊伊娜再對著小格裡特說道。

  “就像是你父親說得，在這裡待著，你也活不下去了。現在就離開吧。”

  “那萊伊娜嬸嬸，你，還有霍斯怎麽辦。”

  萊伊娜嬸嬸沒有回答，只是對著小格裡特說道，

  “留在這裡，這些糧食吃完之後，你就只能等待死亡的到來。或者被國王和教會征召入戰場。”

  “霍斯他……他累了，就讓他在這裡休息吧。他會等待你回來，等你給他帶來問題的答案。”

  “還記得小格裡特你對我說得問題嗎？我也想不明白……或許有一天你也能告訴我。”

  再望向霍斯，霍斯緊閉著眼睛，還沒有醒來，

  小格裡特低下了頭，沉默著，站起了身。

  從重病的霍斯做了選擇之後，似乎他就沒了選擇。

  或者說，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蜜莉亞奶奶或許是因為每天夜裡下田地裡的忙碌，最後因為夜裡的寒風和露水重病去世了。

  父親霍斯，因為饑餓中還勞作著，最後積勞成疾，就這樣重病了。

  霍斯知道他會不顧一切給霍斯他治病，在還能動的時候，先去找羅利先生售賣了田地。

  霍斯他害怕自己這樣。

  害怕自己也循著他的道路，最後重病甚至死去，
  所以想讓他離開。

  最後，小格裡特伸出手，握住了父親霍斯垂在旁邊，還顫抖著的手。

  “父親，我走了。”

  似乎是感受到小格裡特的動作，
  霍斯的噩夢似乎褪去一些，臉上的恐懼也少了一些，
  稍平和一些的，閉著眼睛，休息著。

  “萊伊娜嬸嬸……我走了。”

  最後，小格裡特還是離開了這裡。

  離開了家。

  拿著不多的糧食和那些錢，趁著夜色，離開了村子。

  或許離開了村子的他也會就這樣死去，或許還能回來。

  一步幾回頭的，
  即便是小格裡特走得很慢，最後，當他再次回望時，
  家裡的屋子還是已經淹沒在了夜色中。

  ……

  “……霍斯，霍斯……小格裡特已經走了。”

  望著小格裡特逐漸走遠了，萊伊娜反覆喊著霍斯，

  最後還是將霍斯重新喚醒了。

  “嗯……走了嗎？”

  霍斯勉強睜開了沉重的眼睛，已經再看不到小格裡特的身影，沉默了一陣。才再應了聲。

  “嗯……我也走了，霍斯。”

  “能不能再請你幫個忙，屋裡有一截蠟燭，我想你把它點燃。”

  “好。”

  萊伊娜望了望霍斯，應了聲，

  照著霍斯的話做了。

  最後將那截很短的蠟燭，立在霍斯的身側，
  帶著些暖意的燭火躍動在霍斯的身側，映著他蒼白疲憊的臉龐。

  “我走了，霍斯。”

  站起了身，萊伊娜沒再陪著霍斯待在這裡，

  而是轉過身，找了個方向，也走遠了。

  霍斯望著萊伊娜走遠，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

  費力地睜著眼睛，不讓沉重的眼睛重新合上，

  霍斯逐漸再轉過了頭，望著身側的燭火。

  燭火隨著陣陣細微的風，輕輕跳動著，變換這模樣，

  望著這燭火，霍斯的目光恍惚了。

  映在他渾濁眼底的這盞燭火，勾起了他腦海中久遠的回憶。

  還記得，
  他還年少時，踏足教堂。

  教堂裡那點亮著的，竄動著的，一排排一盞盞燭火的景象，
  讓他目不轉睛的望著，

  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燭火，
  那燭火，真是漂亮啊。

  霍斯伸出了手，

  燭火越來越近。

  最後隨著滴落的蠟油，滴落在了霍斯的身上。

  他似乎在回到了那天，
  看到了那些漂亮的燭火，只是這一次，沒了那背對著他的神父。

  “真是漂亮啊。”

  這是霍斯的最後一句話。

  ……

  “霍斯……霍斯……”

  已經離開村子的小格裡特，即便是離開了，
  他依舊想過，就拿著手裡的錢，去找到蒙克醫生幫忙給父親治療。

  但就在他再一次回望村子的時候，
  他看到了漆黑的村子裡，映起了明亮的火光，
  那火光是如此的耀眼，竟然就要驅散整個村子的黑暗，
  映亮整個漆黑的夜空。

  只是看到那火光，小格裡特就猜到可能發生了什麽。

  他發了瘋跑了回去。

  最後也只是看到了映透天空的火光。

  ……

  霍斯所在的村子裡，村子裡的居民只是在夜裡被火光驚醒，

  最後火光映天，也沒什麽去撲救了。

  只是看著這難得的，映透天際的火光。

  火從小到大，又逐漸變小，燒了整整一晚上，

  幸好霍斯家連帶著蜜莉亞原本的房子就單獨在那。

  等著第二天清晨。

  村子裡的人就再也沒見到霍斯跟小格裡特。

  村子裡的人只是以為，小格裡特也就和霍斯，被那場大火一起燒成了灰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