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田地
  “可憐的莫爾，今早才被發現……”

  “主啊，願您饒恕莫爾不珍惜生命的罪過，讓他回歸您的懷抱，永遠享受安寧。”

  周圍村裡居民圍繞著，反覆念叨禱告，祈禱的話語。

  小霍斯聽著，有些下意識的不安，
  站在邊上透過空隙望了望，還是再往裡邊擠進去了些。

  人群圍著的中間，蜜莉亞太太依舊半蹲著，理著莫爾先生濕透了的渾身衣服。

  “蜜莉亞太太……”

  小霍斯喊了聲。

  一直低著頭的蜜莉亞太太抬起了頭，望了過來。

  “小霍斯啊……”

  這樣應了聲，蜜莉亞太太沒再對小霍斯說話。

  轉過頭，再望向圍繞著的，一直祈禱，告罪著，念誦著禱告詞的這群人，
  “各位鄰居，能不能幫我給我的丈夫換一身乾淨衣服，然後再埋葬。”

  “蜜莉亞，你去拿衣服吧，是該給莫爾換上。”

  有人應聲，有人走開到旁邊，
  還有人招呼小霍斯，

  “小霍斯，你還小，別在這兒看著了。”

  有人伸手拉了把小霍斯，將他也拉開了些。

  小霍斯沒轉回頭，還望著蜜莉亞太太，
  就看到蜜莉亞太太再站起身，去屋裡，很快拿出了一套乾淨而乾燥的衣服，

  在旁邊人的幫助下，給莫爾先生換上了。

  再然後，人們就抬著莫爾先生去村裡的墓地埋葬了。

  主持這簡單葬禮的，不是鎮子上的神父，而是村裡的格斯爺爺。

  小霍斯目睹著這一幕，也沒有再著急去田地裡勞作。

  而是跟著人群，一直看完了莫爾先生的下葬。

  全程蜜莉亞太太都很平靜，沒有哭喊，也很少說話，

  但應該是難受吧？
  小霍斯在旁邊望著。

  在格斯爺爺的主持下，說一段告罪於天神的話，

  被換了身乾淨衣服的莫爾先生被放進了村裡人一起幫忙挖出的淺坑，

  再在上面覆蓋了泥土。

  莫爾先生雖然是醉酒後淹死在了河裡，但沒有得罪天神，

  格斯爺爺說，即便是在死前，莫爾先生對主的信仰也還是虔誠的。

  於是就埋葬了村裡墓地的聚集地，而不是像他父親那樣單獨在一邊。

  “……願莫爾在主的天國永享安寧。”

  葬禮最後以木製的墓碑立上，格斯帶著眾人做了最後的祈禱而結束。

  跟在後面一直望著的小霍斯看到這樣就準備離開了。

  雖然他想說話安慰下蜜莉亞太太，但蜜莉亞太太或許這時候更想自己安靜安靜。

  小霍斯望了望那邊沉默著的蜜莉亞太太，就轉過了身。

  只是葬禮結束了，一行人重新往村裡人返回，卻都還走在米粒亞太太身側，沒有人離開。

  “蜜莉亞，你節哀，雖然支撐著伱天的丈夫已經離去，回歸主的懷抱，但你也要好好的生活。”

  “嗯。”

  “蜜莉亞，你和莫爾還沒有孩子吧。哎，真是……”

  “莫爾是個多好的人啊，只是偶爾喜歡喝酒，沒想到就這樣了。”

  一路都有人安慰蜜莉亞太太，只是有些話，讓同樣聽到了的小霍斯卻忍不住側目，

  他想起了莫爾先生夜裡對蜜莉亞太太的打罵，
  也不知道今天蜜莉亞戴著的面布後面，臉上有沒有還沒痊愈的傷口和淤青。

  卻看到在一眾人的話語聲中，蜜莉亞太太大多時候都沉默著，平靜著，只是被一眾人圍著走。

  一直就這樣走到了蜜莉亞太太家的院子裡，
  這些村裡的居民卻都還沒有離開，蜜莉亞太太停在了院子裡，其他這些人也都停在了院子裡，

  先前像是圍著蜜莉亞太太安慰她，這會兒停下來看，卻更像是將蜜莉亞太太不知覺中包圍了起來。

  一時沒有人說話，院子裡顯得格外安靜。

  原本已經拿上農具，準備下田地裡勞作的小霍斯看到這模樣，都不禁頓住了腳，

  這些人圍繞著蜜莉亞太太的模樣，讓他想起了之前父親梅迪奧克離開的時候，
  小霍斯有些恐懼，煩躁，還有隨之而來的，莫名的憤怒，讓小霍斯轉過身，對著這群圍著蜜莉亞太太的人，握緊了手裡的農具。

  而被村裡其他居民圍著的蜜莉亞卻依舊很平靜，低著頭，一直都沉默著。

  “……蜜莉亞，雖然莫爾已經去世了，但生活還是要繼續。你也還年輕，可以試著重新找個合適的人改嫁……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吧，就是我侄子，是個實誠人，就是不愛說話，人悶的厲害……”

  有位村裡的嬸嬸這時候出聲說話了，臉上堆出笑容。

  “我的丈夫才去世。”

  蜜莉亞太太還低著頭。

  是啊，別人的丈夫才去世，
  就談到讓人改嫁。

  那位出聲的嬸嬸有些尷尬地沒說話。

  但有旁邊的人緊跟著就再說話了，
  “……蜜莉亞，雖然話不太中聽，但還是得早做打算不是。我看你們家的田地裡還沒有許多都還沒耕種。”

  “你現在一個女人，也沒辦法去耕種。主的旨意，男女的分工不一樣。你這要不趁早改嫁了，等著家裡的糧食吃完了，怕是就要餓死了。”

  “是啊，蜜莉亞，都是老鄰居了，都是關心你……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吧，就村子裡的，正好你這兒也有好些田地，你就帶著嫁過去，誰也不能欺負你。”

  “我還不想改嫁。”

  蜜莉亞太太低著頭，搖頭說道。

  原本熱鬧著的院子裡，重新安靜下來，
  圍著的一群村裡居民望著蜜莉亞，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卻又不肯離開。

  “那蜜莉亞……你家裡沒有了男人，田地裡的耕種怎麽辦，就那樣放在那兒荒廢了嗎？你和莫爾又沒有孩子。”

  又安靜了下，還是最先出聲的那位嬸嬸再說話了。

  緊跟著，旁邊的其他也都跟著開始說話，
  “是啊，蜜莉亞，以後你這些田地都沒辦法再耕種了，這些田地你準備怎麽辦？”

  “說起來啊，這本來該是村子裡一起開墾出來的田地，然後分給莫爾，現在莫爾也去世了……蜜莉亞太太你也沒辦法耕種。”

  “要不，就還是重新還給村子裡吧……蜜莉亞，我給你一袋子糧食，正好你家有塊田地和我家連上了。”

  “蜜莉亞，田地都是主恩賜給我們的榮光，可不能就這樣荒廢而浪費了，那是對主恩賜的褻瀆。”

  七嘴八舌的話，

  讓有些不安，同時憤怒煩躁的小霍斯聽懂了這些人為什麽還圍著蜜莉亞太太不願意離開。

  他們是想要莫爾先生家那些田地。

  莫爾先生死去了，蜜莉亞太太自己沒辦法去田地裡耕種，

  所以這些人就想將蜜莉亞太太家的田地都搶走。

  “你們幹什麽！”

  小霍斯有些焦慮而憤怒，他拿著農具對著這一群人大喊了一聲，
  小霍斯憤怒地聲音，卻像是一把扯下了他們的遮羞布，讓一眾人突然就安靜下來，
  也讓很少一些人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做什麽。

  小霍斯看著安靜下來的人群，
  再望向蜜莉亞太太，格外的焦慮，

  他也不知道蜜莉亞太太該怎麽辦，
  就剩下蜜莉亞太太一個人，也沒辦法去田地裡，
  即便是蜜莉亞太太不願意將田地給這些人，這些人自己也會去田地裡耕種收獲，

  那這些田地就和蜜莉亞太太沒關系了。

  “……蜜莉亞，我們不是要逼迫你，而是莫爾已經回歸天國，但你還活著。還是要繼續好好的生活。”

  “神賜予了我們生命，我們需要好好珍惜生命。神恩賜給了我們收獲食物的田地，我們也不能讓它荒廢。”

  “這些田地在蜜莉亞你手裡，再也沒辦法收獲糧食，而沒了糧食，蜜莉亞太太你又要怎麽樣生活？”

  這次安靜了過後，是一位年長的村裡居民說話了，
  “我們願意給一袋糧食，用來換取蜜莉亞太太你一塊只能荒廢的田地。”

  “這樣，蜜莉亞太太你還能堅持生活到重新改嫁，你還年輕，說不定還能再過上新的生活。”

  小霍斯聽著那些人說話，望向了蜜莉亞太太。

  沉默了好久的蜜莉亞太太終於抬起了頭，
  她望向周圍圍著的人，再望向了小霍斯。

  “……我準備收養小霍斯，以後他就是我的孩子。”

  “他能夠為家庭繼續耕種那些主恩賜的田地。”

  蜜莉亞太太說道。

  小霍斯愣住了，旁邊圍著的村裡居民也愣住了。

  是啊，小霍斯家也只剩下小霍斯一個人，似乎是正好。

  這時候，村裡居民再將目光望向了小霍斯。

  “小霍斯，你願意嗎？”

  蜜莉亞太太對著小霍斯露出了一些笑容。

  小霍斯望著蜜莉亞太太，猶豫了下，然後點了點頭，
  “我願意被蜜莉亞太太你收養。”

  “不過……我欠了羅利先生不少債務。”

  “沒事兒的，我會幫你一起償還。”

  小霍斯答應下來蜜莉亞太太的收養，
  旁邊還有人想說些什麽，
  再聽到小霍斯第二句話時，旁邊想說話的人卻又止住了話語聲。

  蜜莉亞太太臉上終於再流露出一些笑容，對著小霍斯應道。

  而旁邊圍繞著的村裡居民，只是停了一下，又再有人說話，

  有人對蜜莉亞說話，有人對著小霍斯說話，
  “……蜜莉亞，你能照顧好小霍斯嗎？”

  “我不需要照顧。我能照顧好蜜莉亞太太。”

  “小霍斯……雖然你能下田地耕種，但自己的田地都還有些沒耕種完吧。蜜莉亞太太家原本的田地，你還有時間耕種嗎？就要度過耕種作物的季節了。要不我們幫你耕種吧，只是等收獲的時候，我們再拿走一些糧食。”

  “……神會眷顧我的。”

  小霍斯這樣說道。

  旁邊的村裡居民沒人說話了。

  只是卻都還圍著蜜莉亞和小霍斯，不肯離開。

  院子裡就這樣安靜著。

  最後，
  再出聲說話的卻是主持了莫爾先生葬禮的格斯爺爺，

  “……那既然蜜莉亞都已經收養了小霍斯，小霍斯能夠下田地裡耕種，不會荒廢田地，那就都離開吧。”

  小霍斯抬起頭，望向了格斯爺爺，

  格斯爺爺還是如同往常一樣，顯得很溫和。

  “有神的見證，小霍斯就是蜜莉亞以後的孩子了。”

  終於，在格斯爺爺的話下，圍著的村裡居民終於相繼離開了。

  等著所有人都走了，格斯爺爺留到了最後，
  笑著對著小霍斯和蜜莉亞太太再說道，

  “我想，一切也都是神的旨意，才能讓你們重新組成家庭。小霍斯失去了父親，而蜜莉亞你失去了丈夫。”

  “希望，小霍斯你不要荒廢了莫爾留下來的田地，也希望蜜莉亞你照顧好莫爾好好長大。”

  格斯爺爺說話就離開了。

  小霍斯站在原地，手裡還緊握著農具，望著走遠的格斯爺爺。

  眼底還有些懵懂的疑惑。

  ……

  格斯為什麽要幫助小霍斯，
  格斯是個善良的人嗎？
  從頭讀到這兒，已經看了好幾遍的沃斯教授有很清晰的認知。

  不，格斯不是在幫助小霍斯，

  他只是在維護他和教會的權威。

  既然村裡居民以神和教堂的名義，要剝落蜜莉亞太太的田地，

  那蜜莉亞太太再有了小霍斯之後，村裡居民再搶蜜莉亞太太的田地，
  就違背了神和教堂的旨意，傷害了格斯的權威，

  所以格斯出來說話了。

  維護自己的權威，也維護自己的利益。

  而這段村裡居民在莫爾死後，就想搶佔蜜莉亞家田地的劇情，

  真得只是屬於蜜莉亞的悲劇嗎？
  其實這顯然對於這段劇情的所有人都是一場悲劇。

  他們就堅定地認為著蜜莉亞作為一個女人沒辦法去田地裡勞作，

  在小霍斯同意被蜜莉亞收養前，他們從未覺得有半點不對和半點猶豫。

  他們以所謂神的旨意生活，勞作，甚至是思考。

  從來沒辦法脫離這個范疇。

  而這，給他們帶來了什麽呢。

  至少這段劇情中，和前面劇情中，就體現最直接的一點，
  就是荒廢了一半的勞動力。

  沃斯教授都是第幾遍看到這頓劇情，
  但看到這兒的時候，依舊忍不住發散了下思維，

  然後就再往下繼續看了下去，
  很快，又再沉浸在了故事中。

  ……

  文中。

  小霍斯緊握著手裡的農具，望著那些村裡的居民走遠，
  然後轉過了頭，望向了蜜莉亞太太。

  “蜜莉亞太太……”

  雖然早就知道蜜莉亞太太想收養他，
  而蜜莉亞太太對他也一直很好，但小霍斯這會兒面對已經成為家人的蜜莉亞太太，
  依舊有些窘迫而不知所措。

  “沒關系……以後也這樣叫我就行。或者就直接稱呼蜜莉亞就可以。”

  “嗯……謝謝蜜莉亞太太。”

  小霍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新增加的家人。

  蜜莉亞太太則是對著小霍斯笑了笑，

  “蜜莉亞太太……我能夠還是居住在這邊嗎？我一直居住在我父親梅迪奧克的房間。”

  小霍斯頓了下，再出聲說道。

  “當然……就像以前一樣就行。只是我會幫你準備換洗的衣服，和每天的食物。而你，可能需要更抓緊時間耕種了。”

  蜜莉亞太太對著小霍斯說道。

  “嗯……那我就去田地裡了？”

  小霍斯問著。

  “嗯……家裡還有些黑麵包，你帶去吧，我昨晚做得，還有些黃豆湯……”

  蜜莉亞太太回屋子裡，將一些食物和水放在籃子裡，遞給了小霍斯，

  小霍斯望了望，比他之前每天帶去田地裡吃得東西要多不少。

  望了望天上的太陽，的確是已經耽擱太久了，
  小霍斯提著籃子，就再匆匆出了門。

  蜜莉亞太太則是還站在院子裡，望著小霍斯逐漸走遠了，看不到了，才重新回到了屋子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