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字如其心
小太監一愣,沒想到福安沒有第一時間追問詳細情況,而是問自己如何得知。
他不敢隱瞞,將送雜物的路上看到禦書房的女官往荷花池丟東西的經過說了,極力誇大自己如何勇敢,即使手被割破,跌進荷花池,也要把碎瓷片撿了回來。
實際情況是,小太監被盤龍宮的侍衛過問身份,得知他只是最低級的太監,瞧不起他,好一番哀求才得知閆溫茂不在此處的消息。
伴隨著侍衛的哈哈大笑,小太監去棲鳳宮的路上,腦子裡滿是方才受辱的情景,沒怎麽看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衣袍沾上了泥水。
級別不夠,連冬衣都要自己洗,算了,湊活著穿吧。小太監拍著衣擺,拍著拍著便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既然是要去邀功,為何不把自己弄得淒慘一些,好讓千歲大人印象深刻?
說做就做,趁沒人注意乾脆跳進水坑裡,還準備一不做二不休,用碎瓷片割破自己的手。
拿出包在布裡的碎瓷片,無意中發現上面竟然有禦用器皿的標識,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看,果然是!
這可不得了!
本以為自己只是撞破了女官私底下的陰私事,現在牽涉到女帝,這事兒怎麽看都小不了。
用碎瓷片把自己的手割破,小太監再顧不得其他,著急忙慌地朝著棲鳳宮而去,終於讓他等到了外出換花瓶的福安,方才有上面一幕。
當然,這部分真實情況他絕不可能告訴福安。
聽完他的描述,福安久久不開口,這讓跪倒在地的小太監心理壓力倍增,額頭冷汗一滴滴往下流,心裡直打鼓。
畢竟年紀輕輕經驗不足,福安越沉默小太監越心虛,除去猜測福安看沒看出這幅淒慘樣是他假裝的之外,忍不住去猜想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或許本就是陛下吩咐女官所為,無意中撞破的人定將賠上性命?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實際上不到一刻鍾),福安終於開口道:“既然如此,你們便去庫房取花瓶吧,我帶著他去見千歲大人。”
“你們,”福安回身對其他太監道,“仔細些挑選,若是選來的東西不合千歲或者陛下的意,一雙招子自個兒想想能不能保得住。”
“至於你。”福安負手對跪地的小太監,語調拉得很長,“跟著進去後當如實稟告,若有半點不實之處,呵呵……你知道往日欺瞞千歲之人,都去了何處嗎?”
小太監打了個哆嗦,給他磕頭道:“奴才萬萬不敢欺瞞千歲!”
……
閆溫茂在小書房這頭批閱奏折,洛初初在那頭練字,絕不是因為面對著她感到不自在,而是這樣效率比較高。
“千歲容稟……”福安悄聲對閆溫茂耳語。
“知道了。”閆溫茂起身走向外面。
閆溫茂暫時離開時,沒發現洛初初已經昏昏欲睡,全靠“閆溫茂在旁邊看著”的壓迫感才沒有睡著。
半睡半醒間聽到他離開的聲音,如今頭一點一點,握著筆的手早已成了抓著筆,大團墨漬在上好宣紙上暈開,最後乾脆額頭著桌臉朝下地趴在桌子上睡起覺來。
……
閆溫茂拈起清洗乾淨的碎瓷片,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看到了禦用器皿標識,再加上外面殘留的一點花紋,依稀記得是禦書房的沒錯。
小太監沒看清女官的臉,根據描述,應當是低級女官的衣服。
“今日何人禦書房當值?”
“何姑與毛姑。”
“待下值後將她們叫過來。”閆溫茂把碎瓷片丟進福安捧著的小盒子裡,福安把蓋子合上。
“花瓶弄好了沒有?”
“稟千歲,已經弄好了。”
福安讓人把鶴望蘭搬上來,果然已經換成素雅的花瓶,瓶身只有兩抹顏色,淺藍與淺橙色,與花朵遙相呼應。
閆溫茂比較滿意,將鶴望蘭捧起,朝小書房走去。
“陛下……”
“呼……”
小書房裡很安靜,只聽到洛初初的呼吸聲,不時吧嗒吧嗒嘴,似乎在夢裡吃到了什麽好吃的東西。
閆溫茂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將花放在桌前不遠處,避免放在桌面上洛初初無意揮倒,又可以讓她醒來第一眼看見。
取過毯子走近洛初初,想要蓋在她身上,下意識往桌面上看去。
桌上擺著三遝紙,一遝是白紙,一遝是洛初初完成的字紙,中間一遝被洛初初趴著,寫了小半的字已經被墨水洇開,勉強能看到開頭幾個字。
洛初初兀自睡得香甜,渾然不覺右側面頰已經沾上了幾抹墨水漬。
閆溫茂想抽出洛初初手中握著的毛筆,不想她抓得死緊,嘴裡嘟囔著:“不行……閆大人的任務……”
捏住毛筆上端的大手緩緩放松,覆蓋在洛初初的小手上,仿佛十指相扣。
不完成沒有懲罰,完成沒有獎賞,隨口布置的任務,她竟然如此重視。
用雷霆手段鎮壓那些人,他們還時不時反抗不聽話,仿佛不怕死一般。相比較而言,洛初初可愛多了。
閆溫茂以為世間要想有人為自己辦事,或者威逼,或以利誘。沒有想過,真的有人會願意什麽都不圖,隻為發任務的人是他。
知道洛初初性子慵懶,不喜學習,愛吃愛玩,沒真打算捉著她完成任務。已經做好她偷懶耍滑的心理準備。
不如說,他很期待洛初初向他撒嬌討饒。
只有她撒嬌的時候,閆溫茂感受到血液的滾燙,才能短暫忘卻自己的身份。
但是,當看到從略有歪斜到基本規整的字紙時,內心的情感竟然比洛初初撒嬌時還要強烈。
她是真的認同他,傾聽他,並且接納了他的建議,而且付出努力去施行。
相比其他皇嗣而言,她從小沒受到很好的教育,腦子說不上絕頂聰明,頂多有些可愛的小狡猾。
但這一刻,閆溫茂忽然覺得,即使其他皇嗣都還活在世上,要讓他從中挑一位輔佐,那必然還是洛初初。
用溫暖的毯子把椅子上的小人兒裹緊,借此機會,閆溫茂半擁著她,手懸空放於她腰間。
不敢再進一步,不忍再退一步。
閆溫茂無聲地翕動嘴唇:“陛下,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