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8章 其道不孤
  當一個氣血方剛、悍勇無畏的人喊出要同歸於盡的口號時，那麽他十有八九就真的是要拚命了，而且絕對會爆發出遠超以往的力量。

  可如果喊出這個口號的是一個陰險狡詐、心眼多的跟蜂巢一般的老六的話，那麽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盯住對方所有可能逃跑方位，因為這種人永遠都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哪怕看起來處於絕境，他也一定會絞盡腦汁的求生。

  事實證明，在演技和陰險這方面，衛老六從來不會讓人失望，他嘴巴上叫囂著要拚命，一躍而起，神情好似真的跟要吃人似的，結果卻並沒有撲向衛武子，而是虛晃一槍，隨後轉身就跑。

  可惜，衛武子不是衛襄子，對他充滿戒備，衛老六剛動，一個閃爍就出現在對方身後，照著他屁股上就是一腳。

  啪嘰！！
  衛庶人一個狗吃屎趴在地上。

  “長輩有很多，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值得尊重，比如說，你。”

  衛武子背對著我師父，他的聲音仍舊有些僵硬，但已不再如從前一樣，好似機械一般，此刻他聲音微微顫抖，隱約有些情緒波動：

  “我知道，是你害了我父親。”

  “你施加給我們這一門的，罄竹難書。”

  “你可能不會知道，我母親一生都帶著我漂泊無依，每當她經過新絳集市，看到那賣秋扒餅的小攤時，都會暗自垂淚，未過四十歲，便已滿頭白發，晚年雙眼渾濁，看不到十步之外的情形，正是她為我父親流淚太多，哭傷了雙眼。

  美人遲暮，英雄抱憾，這人間之恨，我們家佔了兩條，都是你親手賦予。”

  “甚至，我還知道，你盯上了我的子嗣，想要讓我們這一脈徹底絕種！”

  “我這一生都在尋你，希望將你剝皮抽筋，食爾之肉，寢爾之皮，尚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

  衛庶人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須發凌亂，狼狽不堪，再次逃命失敗，讓他徹底放棄了跑路的打算，他看向衛武子時，一臉的理直氣壯，沒有絲毫愧疚，面無表情的說道：“你錯了，害死你父親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是他選擇了繼承聖武的遺志，家國天下，他考慮了國，考慮了天下蒼生，卻從沒考慮過家，你母親、你、你們這一脈的所有悲劇，全都源自於他，與我沒有任何關系，是他自己選擇了衛氏一族的宿命，自鎮燕山龍庭，你如果要恨，應該恨他，恨聖武！！”

  衛武子的身軀顫動了一下，垂下了頭，而後他喃喃自語著：“我們沒辦法選擇祖先，沒辦法選擇立場，只有奮戰至死。”

  “哈哈哈哈，這是衛襄子的說辭，你們還真是一對好父子啊，一脈相承的固執愚蠢！！
  所以，你們這一脈注定是悲壯的，你們的結果早已注定，遵循聖武遺志的，就該是這樣的下場！

  衛襄子戰死燕山龍庭，你又變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鎮守在這裡，原本我還很好奇為什麽止桃山上那倆鬼帝如此忌諱，看到你這個鬼樣子我全明白了，你付出這麽多，落得如此下場，值得嗎？
  聖武選擇了一條路，然後你們就義無反顧的全都走了下去，就像撲火的飛蛾嗎？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偉大？偉大到你的後人，十世天官啊，全都戰死喋血！！！

  如果不是你們這所謂的偉大，你那子嗣會過的這麽慘嗎？舉世無親，需要拜入道家，靠道家的庇護才能苟延殘喘？！
  如果他是我的子嗣，我絕不會讓他如此孤零零的盤桓在人世間，獨自去面對你們留下的那血海深仇，面對那他想都不敢想的敵人！！”

  衛庶人仰頭大笑，昂首喝道：“老子縱橫一生，今日不小心落入你手裡，老子認栽，多說這些屁話無用，要殺要剮隨你便，你難道要真的殺了我？哈哈，你父親當年都不肯殺我，難道你要殺我？”

  衛武子幾乎下意識的揚起了手，可那手懸在半空，久久不曾落下，須臾後，他輕聲一歎：“罷了，衛氏一族自相殘殺的已經夠了，繼續廝殺下去沒有任何好處。”

  衛庶人面色陰晴不定起來，他打量著衛武子，似乎在重新認識這個男人一樣，須臾後，試探性的問道：“所以，你認可你父親當年的做法，放我走？”

  衛武子輕輕搖頭。

  衛庶人惱了：“放又不放，殺又不殺，你倒要如何？！”

  “你和我一樣，不該在這個世間行走！”

  衛武子淡淡道：“你身上流淌著聖武的血液，你是衛氏一族的人，理應去完成衛氏一族的宿命，這是你當年送給我父親的話，如今，我送給你！”

  衛庶人愣了一下，隨即猛地回頭看向那群山深處，面色大變：“你特麽的該不會是想……”

  “由不得你，跟我走吧，去我們該去的地方！！！”

  衛武子的聲音回蕩，而後一把提起衛庶人，一頭衝向群山深處。

  “衛武子，你喪盡天良啊！！”

  “殺了我，你快殺了我，你個混蛋……”

  “……”

  衛庶人的怒吼咒罵聲不絕於耳，可謂繞梁三匝，經久不息。

  直至二者連同那兩條天狗的身影完全消失，衛武子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未見其人，隻聞其聲：
  “謝謝你庇佑我衛氏一族，照顧好驚蟄，麻煩你了，離開這裡，再也不要回來，告訴那個孩子，他做的很好，我為他驕傲，無愧於我們的血脈，他並不孤獨，祖先之魂將為他照亮前路，我們的骸骨將為他鋪就大道，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不要恐懼，不要躑躅，走下去。”

  “……”

  轟隆隆！！

  那座白骨祭壇幾乎徹底沉入地下。

  就在最後一瞬間，一個龐然大物忽然衝進了衝天的鬼火裡，它似乎並不甘心就這麽讓我師父離開，這龐然大物，赫然正是那隻大風鳥，它尖叫著，嘶鳴著，幾乎是抱定了同歸於盡的想法和我師父撞在了一起。

  隨後……白骨祭壇徹底沉陷，那片神秘之地與現實世界的通道打開，二者同時墜入其中。

  ……

  （第四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