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8章 那年那些人（六）
  我師父的話宛如傳說中能點化他人的暮鼓晨鍾，又似怒目金剛的當頭棒喝，直接撕裂了沉埋在我心頭的霧靄，讓我心頭變得透亮。

  很顯然，這些都是他的猜測。

  但，這是一個完全能站得住腳的猜測。

  再結合茳姚的性子，她本就是一個沒有太多欲求的人，這世間能打動她的事情實在寥寥無幾，死而複生算一件，殷商王族的玄鳥血脈也算一件，我師父所說之事恰好全部滿足，如此一來，這個猜測的真實性就不必多言了。

  此間事，稍加思索，立刻明了！
  “當然，除了玄鳥血脈外，或許還有別的東西。”

  我師父見我已經消化了他說的事情，又說道：“不過此事就沒什麽切實可靠的依據了，只是我個人在細細思忖此事時想到的。

  通過茳姚可以消化玄鳥精血、覺醒自身血脈這一點來看，天生玄鳥，降而生商這句話不需要考證了，殷商王族絕對與玄鳥有關！
  可是，玄鳥傳承又顯得格外詭異。

  簡狄意外吞下玄鳥之卵，而後剩下殷商始祖商契，但他卻只是個肉體凡胎，彼時玄鳥還未消亡，為什麽最終一定要遠走北海呢？難道就是瀕死之際懷念故鄉？
  須知，它自身是打開殷商王族血脈力量的鑰匙，更是一份巨大的傳承，這一點從茳姚就可以看出，它的傳承一定是留給殷商王族的。

  殷商王族在商丘，它最後卻跑到了北海……

  這個距離可就有點太遠了，換做是我的話，一定不會把留給子孫後代的寶藏藏到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這從邏輯上說不通。

  所以，玄鳥去北海，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的注意力已經被我師父轉移，循著他的思路稍加思索，不由道：“天生天養的生靈很難留下子嗣後代，有著非常苛刻的條件，即便成功留下血脈，它的子嗣後代也是災連禍結，隨時都有傳承斷絕的危險！

  殷商王族確實比較倒霉，即便是紂王帝辛，也遠沒有周人說的那麽昏聵，甚至可以說是個大有為的君主，可最後還是落得個身死國滅的下場，單純從這一點來看，他們確實很倒霉，但如果他們是天生天養的生靈留下的血脈後代，這份倒霉又似乎遠遠不夠！！

  首先，他們雖然倒霉，可……還是建立了大商！！
  這，能算倒霉嗎？
  倒霉還能倒出一個得國的結果嗎？
  那我老衛家從頭到尾倒了幾十輩子血霉，怎不建立個王朝呢？

  相反，能立國，說明他們很有氣運，只能說是相對的，相比於其它建立王朝的大氣運者而言，他們比較倒霉。

  其次，紂王帝辛之後，周人得國，他們殷商雖然滅了，但是並沒有被趕盡殺絕，周人遵循上古時期“二王三恪”的規矩，在得國之後，沒有對殷商血脈趕盡殺絕，給其遺民進行了分封，殷商遺民的首領就是紂王的兒子武庚。

  歷朝歷代，但凡國滅，誰家不是身死族滅？他們可以說是其中比較幸運的一個了。

  所以，殷商王族，看起來比較倒霉，又不算倒霉。

  這可能與玄鳥的傳承方式有關，玄鳥留下了他們這一脈，可沉澱在他們血脈裡的力量卻被塵封，他們都是肉體凡胎，這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可以消弭厄運，但……似乎並不足以消弭到這個程度！

  師父，您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我師父頷首，對我的猜測很滿意，笑道：“看來你腦袋還是比較好用的，不錯，為師真是這個意思。

  殷商王族號稱人王一脈，看起來倒霉，實際真的不算倒霉，那麽，本該他們承受的厄運哪裡去了？
  是不是……被玄鳥帶走了呢？

  玄鳥最後回歸北海，是不是因為那裡比較特殊，可以鎮壓這份厄運？

  所以說啊，玄鳥這個傳承十分詭異，從目前來看，她的傳承，不像是真的要誕生子嗣，延續千秋萬代的樣子……

  他留給殷商王族的血脈，也就是商契之母吞下的那枚玄鳥卵，更像是一個引子，一個種子，種在人王一脈的身體裡，最終選擇出一個非常適合接受自己傳承的人來，就像是……對，就像是一場面試一樣！！

  所以，人王一脈並沒有超凡脫俗的力量，只有那個通過面試的人，才能去北海拿到它真正的傳承！

  它沒有打算留下千千萬萬的子孫，只打算留下一個！！

  這個人，相當於又一個它！

  所以啊，它在北海留下的真正傳承，那就是一顆雷，好處很大，風險也很大，伴隨著巨大的厄運和不祥……”

  我訥訥道：“所以，我在第一次接觸到茳姚時，您看到的不祥……是否，與此有關呢？”

  “有可能，但我沒依據。”

  我師父歎息道：“甚至，我懷疑這也可能是茳姚和末代天官的交易之一……”

  “嘶！！末代天官這廝為什麽要陰我？”我倒吸一口涼氣。

  “我懷疑根本不是陰你，那天我和洛塵子祖師談起此事，當時我也覺得末代天官有些不顧後果了，如果玄鳥傳承也是交易內容，他就不怕你扛不住嗎？可經過洛塵子祖師的提點，我覺得此事，或沒那麽簡單。”

  我師父面露思索之色：“末代天官到底是個什麽人呢？作為最後一個天官，此人在你們衛氏一族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畢竟他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終結，是天官的終結！
  可是，你了解他嗎？

  你一路追尋天官的傳承，磕磕絆絆的走到現在，你見過天官，了解很多天官，衛庶人、衛襄子、衛武子、衛伯言、準天官……

  在這些人裡，衛庶人試圖給衛氏一族走出一條新的路，衛武子自鎮歸墟，給衛氏一族爭取生存下去的空間，這二人對衛氏一族的意義都非同尋常，末代天官作為天官時代的終結者，對於衛氏一族的意義不下於這二人，為何卻如此低調，低調到你對他的了解是一片空白？
  這個人，真的就是那麽莽撞嗎？因為看不過五胡亂華的混亂，所以用活人填坑？

  咱們去過很多險地，可至今想想那呂梁山中的鎮邪坑，為師依舊覺得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從他的布局來看，此人心思縝密，頗有些循循善誘的本事，把眾多邪祟騙到一個地方，一下子全部坑殺……

  他，給為師的感覺，像是一個很高明的棋手！
  為師懷疑，他讓茳姚自鎮葬妖塚，真的是不得已而為之嗎？和茳姚之間的交易，真的是窮途末路下的無奈之舉嗎？

  還是說……他要拉茳姚入局？！茳姚身在局中卻不自知？
  洛塵子祖師說，為師關心則亂，只看到了茳姚帶來的厄運，卻沒看到厄運之下的東西，野火燎原，一片枯敗之後，卻蘊藏著新生，這是天道，玄鳥傳承或許是一顆雷，但這顆雷和你們衛氏一族這顆雷相比又如何呢？放到一起，又會發生什麽呢？

  末代天官……應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天官，他隔著一千六百年的時光精準無誤的看到了你，他到底看到了多少，無法揣測！

  而你的命運……小稚也看不透，沒人能看透，他……又看透幾分？
  每一代天官都在謀算，但謀算的都是全局，只有他，這個親手送葬了天官時代的人，精準無誤的在謀算你！
  他啊，或許才是所有天官中，最關心你的那個人，而他……好像是你的直系祖先吧？
  那麽，他跟茳姚的交易，到底是賣了你呢？還是坑了茳姚，在為你謀劃什麽呢？”

  說到後面，我師父近乎喃喃自語了，顯然，這也是他在思忖的一個事情，連他也對此非常迷茫……

  許久之後，我師父搖了搖頭，漸漸回過神來，輕歎道：“所以，茳姚害你這個可能性是極低的，反倒是……她有可能被末代天官給坑了……

  不要懷疑這個可能性，此人應是最腹黑的一個人了，你看他不動聲色就哄騙了那麽多邪祟跳進他的坑裡，羽民一下子被坑的一千六百年沒法翻身，頗有些春風化雨的意思，看起來很溫和，圖窮匕見時，比任何人都要狠辣果決，且看看葬妖塚裡被活埋的人就知道了，偏偏咱們還覺得他很悲壯，反應過來後，細細回想，滿身冷汗，這才是他的厲害之處。

  所以啊，是你想的太多，為師也想得太多。

  那麽，現在，你再看茳姚，你怎麽想？”

  我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不知道。”

  “兩難嗎？”我師父輕輕問道。

  “我……看不清自己。”我搖了搖頭。

  “還是因為天盟那人？”

  我師父沉默了一下，眼神變幻，許久之後，咬牙道：“有些事情……師父或許也該和你說說了。”

  ……

  （第一更，大章，涉及到主線問題了，所以最近都是走大章，拆開的話，會打斷大家的閱讀思路，就等了，今天還有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