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1章 第三滴血（十二）
  晚了！！
  我嘴唇蠕動，輕輕吐出這樣兩個字。

  然後，整個世界都慢了下來，包括一臉怒容衝向我的梵身天，她的步伐變得遲滯，就像是慢動作播放似得，而且是越來越慢，直至眼前的世界徹底定格成一張靜態的圖案，不再生動。

  隨後這張圖畫變得越來越朦朧，強光漸漸湮滅一切，恍恍惚惚之際，我覺自身更加輕盈三分，飄飄乎如隨風而去，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繚繞上升的狀態，須臾之後，已無形體之累贅，時而如煙霞散在天地之間，時而在風雲際會中從虛無走出，不似魂魄，更像是天地間的一縷炁體，能幻化萬千。

  這一刻，我的精神前所未有的空靈，耳畔前所未有的寂靜，就像是從一個嘈雜不堪的泥潭中拔出了自身，於刹那求得解脫似得，整個人說不出的放松，內心之安寧，溢於言表。

  我看不見自己的形體，卻知道自己此刻正在笑，躺在雲端之上，飄蕩在天地之間，說不出的輕松寫意，隻恨此刻不能凝結成永恆，永世沉淪於此，再不複醒來。

  “皈依道，皈依道，皈依道……”

  一陣陣虛無縹緲的聲音傳來，將我從那安寧的狀態的中吵醒，這一刹那，我驚醒過來。

  這是精神世界嗎？
  嗯，我聽說，玄蘊咒讓自身空靈，進入一種直面自身的狀態，將面對最真實的自己，每個人所看到的都不一樣，但一定是自己內心深處最迷茫的事情，如能勘悟，便是在見天地眾生之後，終見自己，徹底明悟自身的一切，繼而方能召喚道果，以道果殺伐。

  這很難，畢竟人這一生最難面對的往往是自己。

  走過半生之後，最怕的就是在夜深人靜時照鏡子，看著鏡中那個面目全非神情猙獰的自己，會覺得這一生不過如此，幾十年彈指一晃，多少次諂媚他人，多少次卑躬屈膝，多少次助紂為虐，與那個少年意氣風發時高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自己背道而馳，卻也不知這一生究竟圖了什麽，好似從呱呱墜地那一刹那起，就是為了自己背叛自己而來的，卻始終無法鼓足勇氣了卻一切，最後只是憤怒的把鏡子摔個稀巴爛，然後繼續背叛自己，直到壽終正寢的那一天含恨被火焰吞沒肉身。

  面對一個鏡中面目全非的自己都如此之難，何況是直視自己鮮血淋漓的內心？
  我師父也說，有人踏出這一步，在直視自己時沉淪，精神永遠禁錮在了內心世界裡，現實只剩下一具行屍走肉。

  “既然踏出了這一步，又何懼之有？”

  我平複下來，昂頭望著白茫茫一片，朗聲道：“衛驚蟄這一生，對父母有愛，對師尊有敬，對朋友有義，未負了一人，堂堂正正，七尺之軀無愧於天地，有豈能不敢面對自身？”

  “皈依道，皈依道……”

  那聲音機械般的回蕩在周圍。

  須臾後，遠處的白光湧動，好似雲霞升騰。

  片刻後，白光散開，一個巨大的人影出現在那裡，他盤坐在虛無之中，頭罩神光，手執黍珠，身披七十二色。

  我是道家門徒，如何能認不出這是道尊的形象？

  他一直在重複著那三個字。

  “皈依道，皈依道……”

  “什麽意思？”

  我皺眉不解，心道旁人號召道果的時候，直面的是自己最不願面對的東西，可我這倒好，居然直面道尊，何意？

  正當躑躅不定時，一聲斷喝在我耳邊炸響。

  “皈依禮，皈依禮！”

  “……”

  我被這一聲斷喝弄得心神搖晃，思緒都鮮血直接潰散開來，扭頭一看，見左側竟然又出現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

  這人渾身殺氣，殺氣凝聚成血霧流淌在身體周圍，他屹立在天地之間，披頭散發，一手持劍，身披戰甲，目光開闔之間，睥睨六合八荒，頭頂有一口狀似鈴鐺的大鍾在半空中滴溜溜的打著轉兒。
    “聖武！”

  我一見這人，心中震動，細細又看了兩眼，這不是聖武的形象還能是誰？他身上披著的戰甲正是龍鱗甲，手中提著的劍，恐怕就是天官八寶中的首山劍了，據聞這把衛氏一族的至寶就是聖武天官的本命武器，伴隨了他一生，在他隕落之後，將首山劍送入東北四大門體內，以一種特殊的形態存在著。

  “皈依禮，皈依禮……”

  聖武大喝。

  與此同時，那道尊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似得，聲音頓時變得宏大起來。

  “皈依道，皈依道……”

  這二者就像是競賽，聲音此起彼伏。

  此時我也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略一思忖，立即明白自己遇到什麽了！

  “乖乖，旁人直視自身，看到的多是一生中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或是跨不過去的心裡陰影和恐懼。

  或是彌補不了的遺憾與惦念。

  或是無法散去的恨。

  或是無法達成的愛。

  總之和自己這個無處安放的生命有關。

  我這倒好，沒有這一切遺憾，反倒是讓我——擇道！！”

  雖然此時的我並非是實體的，可我仍舊有種大汗淋漓的感覺，倒不是因為累的，而是……頭皮發麻！
  究其原因，還是自己所學太過駁雜了，或者說，我自己這個存在本就不夠純粹，我是衛氏一族唯一的傳人，同時又是道門的門徒，所學的這一切，或者是理念衝突，或者是力量有所衝突，我一直以來都在嘗試將這一切柔和起來，但很難，進展不大。

  這一切都讓我有些彷徨，不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矛盾體一樣，有時自己都認不清自己是誰！

  現在，當我直面自己的時候，沒想到第一時間面對的就是這個問題，換而言之，這又何嘗不是目前的我最大的問題呢？
  “雖然是精神世界的抉擇，但我師父說，當我做出抉擇時，被放棄的一切同樣會湮滅，這是基於自身意志做出的取舍。

  所以，我需要問道，需要考慮清楚自己到底是誰，盤桓了許久的問題，已經到了要解決的時候，否則將永遠沉淪於此。”

  我喃喃自語，陷入了無盡的糾結中。

  誰知，這時候，有一道聲音忽然在我身後響起。

  “皈依佛，皈依佛……”

  ……

  （第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