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儒衫公子
明陽城三十裡。
在野外一個深深的凹坑裡,一條餓成皮包骨的黃狗終是爬了出來。
它的四隻爪子指甲都裂開了,全都在流血。
可爬出來的它,眼睛裡卻閃爍著希望,看著天上的太陽,它開心地狂吠了幾聲。
兩個月前的某日,它守護的主子被一些陌生人強行帶走,它沿途追逐,卻不慎掉入了這獵人挖出的陷阱,深達七八米,四壁陡峭,掉進去之後,便再難爬出。
也是好在這深坑之中,也時有其他獵物掉落下來。
比如野兔、山鼠之類。
它便以此為食,
但這類食物,不是日日都有,最長一日,它有七八日未進半口食物。
幸得洞裡有積水,才得活命。
每次在積存了體力後,它就用自己的爪子在堅硬的土璧上挖掘。
這日積月累之下。
也終是讓它將左邊的泥土堆積到了右邊,一點點堆積到了是當的高度,這才僥幸爬了出來。
但狗終究是狗,不是地鼠,且此地土質堅硬,從八米深的坑洞裡挖土爬出來,它付出的代價,就是兩個多月的時間以及四個爪子的指甲全部抓碎。
走出來的它,四肢顫抖著。長期的營養匱乏以及過度勞累,讓它幾乎都難以像以前那樣四平八穩地站著。
它嗅了嗅地上的氣味,
眼裡忽然又流露出哀傷神色。
兩個多月了,時間過得太久,這期間也下過好幾次雨。
路上的氣味,早就沒有了。
它想去尋找主子,也無從著手。
在原地嗚咽了幾聲,它望著明陽城的方向,終是卷起尾巴一瘸一拐地跑了回去。
明陽城這幾天,也有了嚴兵把守,過路之客,都要嚴加盤查。
無路引者,不得入。
此刻守在城門口的,有一半是衙門的人,另一半是新來的衛兵。
明陽城名聲在外,這近幾個月來,到這裡躲避戰亂的人每日都有,數量極多。
也因為人越來越多,惹得本地世家不喜,便也與官府商量,近幾日來,就算是有路引,也不能輕易再進了。
大部分人被安置在外城,搭成了不少棚戶。
這會兒在那些兵士笑談間,忽然一隻瘦骨嶙峋的黃狗從外跑來,一瘸一拐地就要進城。
一衛兵見了,拔出刀來,就要砍殺:“哪來的不長眼的死狗,正好宰了吃狗肉。”
一衙役見了,卻連忙阻止了他:“兄弟,且慢動手。”
被他一阻止,那黃狗竟也不怕,搖著尾巴就從兩人身邊鑽了過去,進城去了。
衛兵皺眉:“怎的?你家的狗?”
衙役:“這倒不是我家的狗,看模樣像是江月樓的狗,聽說是消失了好一段時間了,沒想到,這居然又跑回來了。”
衛兵:“江月樓的狗,難道就貴氣些?不能吃它?”
衙役嘿嘿一笑,“江月樓之前的掌櫃人挺好,曾經也沒少招待衙門兄弟,今兒看在兄弟面上,就饒過它吧。況且它瘦成那樣子,也沒幾斤肉了,沒甚麽好吃的。”
衛兵聽他這麽說,倒也不再計較,隻道:“說起江月樓,如今的口味真是大不如前了。”
衙役:“那可不,前任掌櫃走了之後,雖然後廚還是那班子人,但終是做不出那個味道。如今四處戰亂,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吃到那正宗的臘味魚塊了。”
城內,江月樓大門口,此時有一儒衫公子正出門來。
一小二將他送到門口,彎腰哈背,十分討好:“公子慢走,公子有空長來。”
這儒衫公子一身仙氣,片塵不沾。宛若畫中走來,一舉一動自帶貴氣。
儒衫外青內白,若清蓮之花,清漣不妖,亭亭淨植。
他聞得小二話,手指一彈,便有一錠十兩銀子落在地上:“若那江陵回來,便按我之前所說,焚燒我給你的那柱檀香即可。事後,我另有賞賜。”
小二看著銀子,眼睛都冒出綠光來。
他之所以這般討好此人,就是因為此人出手闊綽。
之前在店內詢問,此人就賞賜了他十兩銀子,如今又給出了十兩銀子。
這足足二十兩銀子,換正常來賺,以他當小二的酬勞,那得兩三年才賺得到。
小二連忙撿起銀子,塞入口袋,生怕被別人看到:“公子放心,放一萬個心,江陵一旦回來,小的一定將那檀香點燃。”
剛說完這話,那瘦骨嶙峋的黃狗就朝店裡跑來。
小二見了,忙呵斥,不讓它進去。
可黃狗對他就是一陣咆哮,露出了獠牙。
小二仔細看了兩眼,忽也認出來,這不是失蹤了兩個多月的大黃麽?
“嘿,你這死狗,跑出去浪了這麽久,倒也知道回來?”
小二嘴上說的話雖不好聽,可還是讓開了路,讓黃狗進去了。
如今店裡的掌櫃是江陵親自認命的唐七,若是這黃狗早幾日回來是林家接管那會兒,非得被亂棍打死不可。
但唐七如今忠心得很,這林悅薇的狗,少說也算這店裡的小半個主人,他若怠慢,一旦被唐七知道,難免要被訓斥。
可黃狗剛踏進門去,就停了下來。
它扭頭盯著那儒衫公子看了幾眼,似乎是從他的身上聞到了不喜歡的味道。齜牙就吠了幾聲。
儒衫公子本準備離去,突然聽到狗吠,又見黃狗對自己一副敵意的樣子。也是露出不悅之色。
小二忙圓場道:“公子勿怪,俗話說狗眼瞧人低,這死狗許多天沒回來了,不識貴人,切莫見怪。”
說完,他也對黃狗訓斥道:“伱可莫亂叫了,嚇了客人,江先生回來也必會責罰於你,速速去後院呆著去。”
黃狗卻不聽,隻拿憤怒的雙眼盯著那儒衫公子。
儒衫公子忽然“哦”了一聲,問道:“這狗,是江陵養的?”
小二點頭:“其實是悅薇掌櫃的狗,但據說這狗最早是江先生帶回來的。江先生讓它守著悅薇掌櫃,它還就真一直守著,從臨舟縣一路跟到了明陽城。這狗挺忠心的,就是兩個月前不知發什麽神經跑了出去,大抵是出去找母狗去了。嘖嘖,也不懂節製,弄了這麽一身皮包骨。”
儒衫公子喃喃念叨:“沒找到他的人,找到了他的狗,倒也不算白跑一趟。”
說話之間,儒衫公子長袖一卷,就拂向了那黃狗。
接著小二隻感覺眼前一花,那儒衫公子就倏地消失了不見。
連同那黃狗,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小二追到大街上,左看右看,也沒瞧見那儒衫公子的蹤影。
不由得撓了撓頭:“我這大白天見鬼了不成?這人怎說不見就不見了?”
一摸懷裡,他又暗笑,不管這人是人是鬼,總歸銀子是真的,那就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