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圍觀社員們的議論聲中,徐治功的臉色一點點的變得難看起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些社員們敢頂著他的壓力,站出來為金家人說話。
田福堂看到這一幕,也意識到大事不妙,連忙湊到徐治功身旁,小聲說道:“徐主任,我有件事想私底下匯報,你看咱們能不能.”
說著話,他指了指旁邊的角落。
徐治功當然清楚田福堂肯定是想借田福軍的威勢,來逼迫他來下定決心。
要是換做以往,他現在並不會介意跟田福軍走到一旁,然後一番討價還價之後,做一筆對自己最有利的交易。
但是。
現在這麽多社員在旁邊看著,要是那樣做的話,他以後在雙水村還有什麽威信可言。
並且。
田福軍確實是縣裡面的領導,李衛東卻是京城來的主任,要是真跟他對著乾,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徐治功本身就是那種狡滑的家夥,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他緩步走到社員們中間,緩聲說道:“事情已經全部清晰明了,整件事情的起因是王彩娥,是她為了發泄心中的怨氣,故意在村委會裡舉辦婚宴,這才導致了後面一連串的事情。
所以雖然金家人大鬧了筵席現場,也是有情可原的。
不過鬧事了,就是鬧事了,要是不受一點懲罰,也說不過去。
現在我宣布,由金家人來清理現場。”
這個決定一出,田福堂的臉色頓時變了。
開什麽玩笑,金家人這次鬧得那麽大,換來的只是清理現場?
再說了,村委會現在的地上,都是豬糞,那玩意可是寶貴的財富。
更別提現在的幾口大鍋裡面,還燉著香噴噴的豬肉。
雖然湯汁裡面因為被倒入了豬糞,味道有些奇怪,但是那些豬肉拿出來,只要清洗一下,依然是一道美味的菜肴。
這哪裡是懲罰,分明就是發放福利。
王彩娥聽到這話,頓時氣得跳起腳來,指著徐治功罵道:“徐主任,你到底收了金家人什麽好處,才會如此袒護他們,我丈夫的哥哥可是胡得福,是在縣城給領導當廚子的,你就不怕他”
“啪!”
王彩娥話音未落,臉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打她的人,正是胡德祿的哥哥胡得福。
王彩娥捂著臉,憤怒的眼神瞪著胡得福:“你,你敢打我!”
她好像還不知道錯在了哪裡,胡得福現在卻差點氣炸了。
他確實能接觸到縣領導,但是他僅僅是一個廚子,領導只有在想吃好東西的時候,才會想到他。
一旦動了真格的,他連一般的工人都不如。
現在王彩娥竟然敢當著徐治功的面,如此的大言不慚,要是傳到縣領導的耳朵裡,那麽他這個廚師也算是當到頭了。
胡得福扭頭看向弟弟胡得祿,大聲說道:“胡得祿,趕緊將你的婆娘拉回家,好好管教一番!”
胡得祿確實喜歡王彩娥,年近三十的他,能夠娶到一個如此漂亮的小媳婦兒,興奮還來不及呢!
但是。
他卻不敢忤逆胡得福的決定,只能拉住王彩娥的胳膊:“彩娥,走走,咱們回去。”
“胡得祿,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哥哥打了你媳婦兒,你竟然不敢替你媳婦兒出面!”王彩娥當然不願意,奮力的想從胡得祿手裡掙脫出來,還想找胡得福算帳。
胡得祿別看個子不高,卻長得膀大腰圓的,見王彩娥不服管教,只能下狠手,將王彩娥拖走了。
“胡得祿,你就不是個男人,等回去之後,我就跟你離婚,你放開我!“
王彩娥被拖走,嘴裡還不停的罵罵咧咧。
現場響起一陣哄笑聲。
大家夥都感到王彩娥這女人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
徐治功的嘴角卻微微勾了起來。
他這次雖然沒有站在王彩娥的立場上,沒能趁勢博得王彩娥的好感,卻讓王彩娥跟胡得祿之間產生了隔閡。
以後只要再努把力,說不定就能將這小媳婦兒收入囊中。
這時候,興奮的金家人已經開始帶著木桶收拾他們帶來的豬糞,那幫子老婆子,小媳婦兒興奮的將豬肉從大鍋裡撈了出來。
田家人見此情形,只能喉結抖動,豔羨的在旁邊看著。
這可是一口大肥豬啊,他們一點都沒有吃到,全部都便宜了金家人。
他們心中鬱悶的同時,也將質疑的目光投向田福堂。
要不是田福堂強令他們為王家人出面,那麽現在說不定他們也能分一杯羹。
哪怕只能分到三分之一的肉,清洗乾淨了,等到晚上依然可以全族人聚在一起,開一場豐盛的筵席。
田家人中最鬱悶的還要數田海民。
這次介入王家跟金家的紛爭,不但違背了田家人歷代的原則,還跟金家人結下了死仇,同時因為這件事中王家人吃了大虧,田家人也沒能跟王家人拉上關系。
你沒看到王二蛋臨走時,看向田福堂的眼神都是冰冷的嗎?他覺得田福堂是故意不出力,要不然王家人和田家人聯合起來,一起打出去的話,金家人壓根就衝不進會場裡,也就沒有後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田家人之所以落得如此尷尬的境地,全都是因為田福堂。
田海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看看身旁的田二,小聲說道:“老二,你喊上萬江,萬有,咱們幾個到碾場那邊聚一聚。”
田老二本來正在抽煙袋鍋子,手指頭抖了抖,煙袋鍋子差點掉在了地上。
他詫異的看看田海民。
萬江,萬有都是田家的核心人物,在這種情況下,田海民背著田福堂將他們悄悄的召集在一起,肯定是別有用心。
要是在以往,田老二身為田福堂的心腹,肯定會將這件事匯報給田福堂,但是想起田福堂最近作出的種種決定,田老二默默的點點頭。
徐治功處理完現場的事情,緩步走到李衛東的跟前,笑著說道:“李主任,自從你來到雙水村之後,我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面,不知道晚上能不能賞光到鎮上吃頓便飯。”
李衛東對徐治功並沒有好印象。
別看這家夥濃眉大眼的,看上去一身正氣,其實卻是一個奸佞小人。
這在原著中體現得再清楚不過了。
徐治功原本只是縣裡面的一個小乾事,在沒有深厚根基的情況下,很快被提拔為石圪節公社副主任,後又被提拔為主任,後來又被提拔為水利局局長,最後還當上了管理局局長。
全都是因為他擅長長袖弄舞,徐治功唯一的關系就是本家的叔叔徐國強,但是徐國強已經退休,人走茶涼了,他費盡心思攀附上田福軍。
為了巴結上田福軍,徐治功將會戰的地點選在了雙水村,如此一來,一旦乾出了成績,天福堂的臉上有光,勢必會引來田福軍的好感。
田福堂曾經指會雙水村的社員偷水,被人發現後匯報到了公社裡,公社要處分田福堂,但是徐治功亦徇私,隻讓做檢討了事。
白明川調走後,徐治功被扶正當了公社主任,當起了“土皇帝”,在雙水村等村子青黃不接的時候,還能夠在公社裡大魚大肉。
後來更是借助職務之便,跟王彩娥搞在了一塊。
對於這種人,李衛東自然沒有好臉色。
“是李副主任啊,吃飯就算了,你要是有那點精力,還不如多關注下面各個村的情況,而不是整天躺在公社的辦公室裡。”
這話就像是一個大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徐治功的臉上,頓時感到火辣辣的。
自從他當上公社的副主任之後,無論是到了哪裡,別人都是笑臉相迎。
徐治功想發火,卻又不敢發火,臉色頓時憋得漲紅,看上去感覺到很奇怪。
孫少安坐在一旁,看到這一幕,感覺到有點奇怪,小聲嘟囔道:“李主任平日裡挺和氣的一個人,為啥要當眾讓徐治功下不來台呢!徐治功可是公社的副主任,要是真的得罪了他,他是不是會為難咱們磚窯廠啊。”
孫玉厚生活閱歷豐富,很快就看出了李衛東的打算,煙袋鍋子嘬得吧嗒吧嗒作響,沉聲說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了,徐治功那種人就是沒有膽量的小人,你要是對他和聲和氣,他說不定會以為你害怕他。
但是你要是真將他踩在腳底下,他就會從心底畏懼你。
李主任在雙水村的時候,無論如何徐治功都不敢跳出來。
可是他總有離開的一天,為了防止鎮上的那些人搶功勞,李主任就需要表現得強硬一點。”
孫玉厚雖然解釋得很清楚,孫少安卻聽得迷迷糊糊的,有些不服氣的說道:“磚窯廠是咱們雙水村的,鎮上還能搶走?哪有這麽邪乎。”
孫玉厚苦笑:“你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
“你們兩個別吵了,徐治功走了,咱們還得趕緊請李主任去瞅瞅那位新來的燒磚師傅。”孫蘭花在旁邊提醒道。
自從那個二把刀的燒磚師傅被李衛東識破,並且押送到鎮上後,孫少安便離開雙水村到隔壁縣城裡請來了一位真正的燒磚師傅。
那師傅名叫劉清泉,今年將近五十歲,在解放前就在地主的磚窯裡燒磚,等到了解放後,人民當家做主,磚窯廠也成了人民的產業,劉清泉又重新回到了磚窯廠。
這一燒就是二十多年的時間,劉清泉也從一位燒磚大師傅,變成了一位燒磚老師傅。
他平日裡壓根就不用乾活,只需要指點幾個徒弟,在磚窯廠裡忙活,每天喝點小酒,聽點廣播,小日子過得美得很。
所以,在聽到孫少安的請求後,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開什麽玩笑,他現在已經算是功成名就了,怎麽可能再跟小夥子一樣,到一個新開的磚窯廠裡忙活。
孫少安見此情形,並沒有知難而退,而是在劉清泉身上下足了功夫,每天就睡在磚窯廠旁邊的荒地裡,白天纏著劉清泉。
劉清泉要吃飯,他就飛快的去食堂打來飯菜,劉清泉要抽煙,他馬上就能劃著火柴,劉清泉要洗腳,他就幫忙倒來洗腳水。
就這麽過了足足半個月,也不知道劉清泉是被孫少安的所作所為感動了,還是被孫少安搞厭煩了,最終答應來到雙水村教孫少安燒磚窯。
兩人約定,劉清泉隻教授孫少安兩個月的時間,等時間一到,劉清泉不管孫少安是否學會了燒磚窯,他都會離開雙水村。
燒磚窯看似不難,其實需要豐富的實戰磨煉,需要時間的經驗磨煉。
孫蘭花擔心孫少安在短時間內,沒有辦法學會燒磚窯,所以才會如此著急。
孫玉厚也清楚這些,點點頭說道:“對對對,咱們趕緊請李主任。”
這個任務自然交到了孫蘭花的手上。
孫蘭花緩步走到李衛東跟前,眉眼彎彎:“李主任,少安將燒磚窯的師傅請回來了,您是不是去瞅瞅。”
“當然!”
聽到這個消息,李衛東頓時興奮起來。
等磚窯廠進入正軌,他就能離開雙水村,重回京城了。
雖然在雙水村這些天,有孫蘭花和姚淑芬陪著,李愛國的日子還算是快活,但是一想到京城的秦京茹,梁拉娣,秦淮茹,周小白他就忍不住一陣悸動。
另外。
於莉算算日子,也快生產了。
他這個當父親的,如果有可能的話,肯定要親自守在產房外面。
此時金家的人已經將村委的會場收拾得差不多了。
見李衛東要去磚窯廠,金俊武和金俊斌還有金俊山,以及七八個金家的年輕人也都跟在了身後。
現在磚窯廠的名額還沒有完全確定,有機會的話,他們也想展現一手,博得最後的幾個名額。
“那老師傅名叫劉清泉是隔壁縣磚窯廠的大師傅.”
一路上,孫少安將劉清泉的情況仔仔細細的介紹了一遍。
李衛東不可置否的點點頭。
“少安,辛苦你了!”
“李主任,您太客氣了,是您給我了機會,我才能彌補過失。”孫少安笑著說道。
他這次出去,最大的收獲,並不是請來了劉清泉,是見識到了比雙水村,比平原縣更大的世界。
那裡的人是如何的生活,如何的工作
他感覺到自己找到了人生前進的方向。
那就是要將面前這座磚窯廠建成,並且發揚光大,生產出的優質紅磚可以走出雙水村,走出平原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