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安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那是別人家的事情,跟咱家又沒關系。”
“你這孩子懂什麽,當年鬼子趁著夜色到咱們村子裡,要不是老村長敲響了大鍾,聚集了全村的小夥子,攔著獵槍跟大刀片子跟他們拚命,咱們村子裡早就被屠沒了,也不會有你們這些小王八蛋了。”孫玉厚將煙袋鍋子敲得邦邦響。
孫少安這才沒話說,他小的時候也聽說過解放前的事情。
那時候局勢混亂,別看雙水村幾大家族內鬥不止,真是遇到了外敵,會毫不猶豫的擰成一根繩子,這才讓雙水村在亂世延續了下來。
這時候,孫少平和孫蘭花也起床了,催促道:“爹,敲鍾了,你們怎麽還在這裡磨磨蹭蹭的。”
“還不是少安這小子.”
“好好好,我就起來。”
孫少安這會也精神起來,穿上羊皮襖從床上跳了下來。
本來漆黑無比的小鄉村陸陸續續亮起了一盞盞燈,社員們有手電筒的拿著手電筒,沒有手電筒的手持火把從村子裡奔出來。
很快大鍾下就圍滿了人。
別看田福堂是最早出發的,因為要擺出一把手的譜,所以等他到來的時候,全村人幾乎都聚齊了。
“讓讓!”
田福堂在田家人的簇擁下,擠進了人群中,當看到敲鍾的是金俊斌,田福堂心中猛地一跳。
今天晚上行動的是田福高,金俊斌這是怎麽回事?
金俊山也剛剛趕到,看到金俊斌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敲鍾在雙水村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誰敢肆意敲鍾的話,將受到嚴厲的處罰。
為了堵住田福堂的嘴巴,金俊山趕在田福堂之前,走到金俊武面前,大聲呵斥道:“金俊斌,這是怎麽回事?!你難道不知道,敲鍾會驚動全村人嗎?你就是在胡鬧,趕緊給全村的老少爺們道歉。”
金俊武見人到齊了,感覺時機已經到了,扔下繩子,大聲吼道:“王彩娥鑽進李衛東的屋裡了!”
轟。
這話就像是一道雷霆在圍觀的眾人耳朵邊響起,將他們震得暈暈乎乎的。
首當其衝的是田福堂。
這本是他的計劃,通過王彩娥來抓住李衛東的把柄,然後將分糧小組控制在手中。
現在計劃實行了一半,王彩娥確實鑽進了李衛東的屋裡,卻被金俊武發現了,還驚動了整個雙水村的人。
他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了。
金俊山也皺起了眉頭,李衛東可是他的盟友,現在竟然跟王彩娥好上了。
要是被抓包的話,那他辛辛苦苦布下的局,就全泡湯了,以後就得獨自面對田福堂了。
更加嚴重的是,現在他已經跟田福堂鬧翻了,田福堂覺察到了他的野心,以後肯定會變本加厲的打擊他。
只是現在全村人都看著,金俊山也沒有辦法,幫李衛東遮掩,只能在心中埋怨金俊武不懂事。
雙水村的一二把手都同時陷入了沉默中。
反倒是孫家的孫蘭花率先清醒過來,指著金俊武說道:“金俊武,你少胡說,人家李主任是京城來的同志,思想覺悟高得很,眼光也高得很,怎麽會看上王彩娥呢!”
孫玉厚跟李衛東接觸過幾次,清楚李衛東不是那種雞毛性子,也站出來說道:“俊武,誣陷京城的領導也不是小事,你可信口開河。”
孫玉亭剛才驚呆了,這會才反應過來,湊上來,拉住孫玉厚的胳膊說道:“哥,你胡說啥呢!俊武怎麽可能是那種人,我看你是被李衛東那人騙了,城裡人就是花花腸子多,他從京城來,又沒帶媳婦兒,這會忍不住了唄。”
“玉亭,我知道你因為分糧小組,我沒有讓你加入,你心裡有意見,但是你也不能跟著拱火啊,要是誣陷的事情傳揚出去,人家一生氣,將糧食撤走了,咱們拿什麽填飽社員的肚子。”孫玉厚皺起眉頭。
“怎麽著!李衛東帶著糧食來就了不起了,就能亂搞男女關系了!”孫玉亭不服氣。
眼見兩人當著村民的面吵起來,田福堂站了出來:“李衛東是不是亂搞男女關系,咱們現在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也想明白了,這麽多人盯著,他的計劃已經泡湯了,還不如借此機會,將李衛東攆出雙水村。
到時候,雙水村還是他田福堂一個人說了算。
田福堂看著金俊武說道:“俊武,現在他們是不是在公社裡?”
“是啊,我讓金福和金強兩個人守著門。”金俊武興奮的說道。
“走,咱們去瞅瞅!”
在田福堂的帶領下,幾百村民往公社裡奔去。
在路上,金俊山將金俊武叫到一旁,小聲訓斥道:“俊武,你這是要幹什麽,你難道不知道,我花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將李衛東拉攏到咱們這邊嗎?”
金俊武停下腳步,看著金俊山冷聲說道:“俊山,咱們金家能夠擰成一股繩,靠的就是兄弟間的情誼,現在我要是眼睜睜的看著俊斌媳婦兒跟人亂搞而不管的話,那咱們金家遲早得散了,到時候,別說一個李衛東了,就算是有十個李衛東幫咱們,咱們也站不起來。”
金俊武其實對金俊山的意見很大,金俊山為了當雙水村的二把手,經常拿金家的利益跟田福堂做交換,對金家的族人也無情無義。
金俊武曾數次想篡權,只是怕影響金家人的團結,才一直沒出手。
金俊山聽到這話,長長了歎了口氣:“俊武啊,你這孩子,還是不懂事啊”
他清楚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現在只希望李衛東的靠山足夠的硬,能夠將這件事遮掩下來。
這個念頭剛出現在金俊山的腦海裡,他就覺得有些可笑。
到時候,有這麽多村民當證人,就算李衛東有通天的背景,這次也栽定了。
看來還是想辦法補救,及時跟田福堂緩和關系,保住二把手的位置。
就在眾人氣勢洶洶的往公社裡走去的時候,公社內的情況也發生了變化。
金福和金強兩人將屋門鎖好之後,按照金俊武的吩咐,老老實實的守在兩邊,等著村民的到來。
突然。
屋內傳來一陣的扒門聲音。
然後就是王彩娥急促的聲音:“誰這麽缺德冒煙啊,竟然把門鎖上了!”
按理說,金福隻用守著門,只要王彩娥和屋裡的那個人,不能出來,就完成了任務。
但是他現在聽到王彩娥的罵聲,心中一陣惱火,大聲說的;“你這個偷人的賤貨,竟然還敢罵人,等會我就讓你知道利害!”
此話一出,王彩娥的聲音頓時消失了,似乎是有些吃驚。
過了片刻之後,王彩娥似乎驚醒過來,開始拚命的扒門。
“金福,我知道你站在外面,你快打開門,讓嬸子出去。”
王彩娥是金俊斌的媳婦兒,金俊斌比金福高一輩,所以王彩娥稱自己為金福的嬸子,也沒有錯。
金福呸了一聲:“我們老金家來到雙水村幾百年了,金家的媳婦兒還從來沒有敢亂搞過的,你將我們老金家的臉都丟盡了,還想讓我將你放出來,你休想。”
“亂搞?金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我保證,你趕緊開開門,等會就晚了!”
王彩娥聽到金福的話,頓時嚇了一跳,連忙苦苦哀求。
金福哪裡會聽王彩娥的話,只是站在門口不停的咒罵她。
“真的,金福,我真沒偷人,我是被人陷害了。”
“金福,你只要放我出去,我就給你五塊錢。”
“金福,我可是金俊斌的媳婦兒,這要是被人看到了,你們老金家的臉都丟盡了。”
王彩娥正在苦苦哀求,聽到了一道冰冷的聲音:“嬸子,人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
她的喉嚨眼裡,擠出一絲顫抖的聲音:“金強.”
她清楚,金強是個有心機的人,她能忽悠得住金福,卻沒辦法騙過金強。
王彩娥一屁股蹲在地上,欲哭無淚:“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喧囂聲。
“金強,金福,沒事兒吧?”
說話的是金俊武。
他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手持獵槍,氣勢威武。
“剛才王彩娥那賤女人想出來,還用五塊錢誘惑我,被我拒絕了。”金福得意的說道。
“哼,果然是賤女人,偷了漢子,還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金俊武說著話,讓金福和金強擰開鐵絲,就推開了門。
開門的一瞬間,七八個手電筒齊齊照過去,幾十個火把湊了過去,烏黑的屋內瞬間被照得跟白天一樣。
看到癱坐在地上的王彩娥,金俊武氣不打一處來,走上前,衝她啐了口吐沫。
“賤人,你大晚上的偷偷跑到偷漢子,對得起金俊斌嗎?”
“我們老金家怎麽出了你這種媳婦兒。“
“要是在解放前,這會我就得把你扔進河裡面。”
王彩娥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一言不發。
跟金俊武不同,田福堂和田家的人明顯對李衛東更感興趣。
只要將床上的李衛東揪起來,他們就能以此為借口,將李衛東趕出雙水村。
田福堂這會也顧不得擺一把手的譜了,大步上前,看著被子,冷笑道:“李衛東,今天這事兒你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沒有眼光,來到雙水村後,不跟我這個一把手合作,竟然選擇那個軟面條一般的金俊山。”
說完,他伸手往被子抓去。
這時候,現場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的手上,那些目光有擔心,有憤怒,有興奮.
噗通。
被子掀開,田福堂卻雙腿一軟,蹲坐在了地上。
他面目驚恐,就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物。
這讓緊緊跟在他身後的田五有些不滿:“福堂,你不會是怕了那個李衛東嗎?”
說著話,他大踏步的走上前,當看到床上躺著的那個男人時,整個人瞬間呆愣住了:“田福高?你怎麽會在這裡?”
此話一出,他身後那些人都嚇了一跳,紛紛湊上去。
“還真是田福高,他怎麽在李衛東的屋裡。”
“別管這些了,田福高跟王彩娥在一個屋內,肯定是亂搞了。”
“是啊,是啊,田福高是田家的人,竟然敢欺負金家的兒媳婦,這不是看不起人嘛!”
看到躺在床上的時田福高,人群中的孫蘭花頓時松了口氣,笑道:“我就說嘛,李主任是京城人,怎麽可能看上王彩娥。”
孫玉厚也冷哼了一聲:“王彩娥和田福高在李主任的屋內亂搞,等會李主任回來,我看你們怎麽跟他交待。”
此時,田福堂也清醒了過來。
很顯然,田福高是中了李衛東的計策,被灌醉了,才會落入了自己設置的陷阱中。
真是個不中用的家夥!
要是在以往,田福堂肯定會狠狠的收拾田福高一頓,只是這會他還有更關緊的事情要做,也顧不得這些了。
田福高雖然不爭氣,也是田家的核心人物,不能就這麽犧牲了。
田福堂眼睛一轉,將金俊山拉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道:“俊山同志,你也看到了,田福高喝得醉醺醺的,也不能辦事,王彩娥跟他應該沒有關系,這只是一場誤會,你讓你們金家的人,現在就離開吧。”
形勢突然起來的變化,讓金俊山興奮得差點跳了起來。
雖然他不清楚田福高為何會在這裡,但是現在的主動權,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裡。
聽到田福堂的話,金俊山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田福堂,你是一把手,往日在工作中,我一直都聽你的,但是現在你們田家的人,欺負了我們金家的兒媳婦兒,要是古誒我們金家人一個交待,金家人怎麽會服氣呢?!”
“金家人不都聽你的嗎?”田福堂笑道。
“是聽我的,但是”金俊山話說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田福堂清楚這老東西是索要好處。
猶豫片刻後,指著田福高說道:“田福高犯了錯誤,他是二隊的副生產隊長,我將他的位置給你們金家。”
“一個副生產隊長就想打發了我們?”金俊山語氣冰冷,臉上去充滿了淡淡的笑容:“田福堂,我們老金家還沒有丟過這麽大的人!不是我不同意,是我們金家的人不同意,你看看金福和金俊武他們兩個,這會恨不得撕了田福高。”
田福堂清楚,金俊山是要在獅子大開口,卻沒有辦法,只能答應將畜牧員的位置也交給金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