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冰凍三尺
大佛廬內,拓跋赤德在內裡待了整整三日,才走出來,召集了眾人一起跟他巡營。
他在前邊走,不斷的向後面的人發問。這時候他才想起問了問那日的戰況,損傷多少鐵衛騎兵。也才知道了拓跋昊被俘的消息。
“我的長子沒有被俘,他戰死了。”
聽到親衛統領乞護伏甸說完之後,拓跋赤德“糾正了”他的說辭。
乞護伏甸聽後立馬低頭示意,表示明白。
一旁的拓跋犍和拓跋戈,聽完了之後心中都有些慶幸,還有些莫名的悲憫。
平日裡,大君最喜歡的就是長子,他們的大哥拓跋昊。現在大哥被俘以後,大君直接當他戰死了。
這明擺著就是不想為那個長子跟晉國人做任何的交易,也不想在大戰之前受到此事的脅迫。
其實這個選擇本身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其實並沒有什麽可以指摘的,雖然缺少了些溫情。
就連晉國也有類似律例,無論王孫貴胄,還是朝廷大臣,如果被賊人脅迫,官軍不能因為被脅迫之人的身份投鼠忌器,必須全力攻賊。
青唐人倒是沒這麽完善的條例,但賭上國運之戰,拓跋赤德非常清楚此刻絕對不能在晉國人面前表現出在意這個兒子,不然晉國人肯定會在這上面做個文章的。
雖然拓跋戈和拓跋昊一直在爭奪大君繼承人的位置,而且跟拓跋犍也不睦,時常出言侮辱拓跋犍的出身,但是現在聽到大君如此輕描淡寫,心中難免有些物傷其類。
畢竟,兔死狐悲啊。
“援軍還有多久?”
拓跋赤德在恢復了眼中神采之後問道。
“三日內必至。”
“青稞和牛羊夠我們吃多久的?”
“一月。”
“好。”
說完之後,拓跋赤德眺望了遠方晉軍大營的方向,而後一擺手,示意眾人可以散了,然後率先返回了自己的大佛廬。
眾人低頭,等到他走了之後,才各自散去。
仁多和野利兩大豪族族長走在一起往仁多家的營地去了,六指鄉和悉末部兩個年輕的族長則走在了一起。
往日不會走在一起的拓跋戈跟拓跋犍也難得的同行了一段路。
論讚破帶著兩個孫子回到營地,坐在毛氈之上,這邊又讓論日煦將地圖拿過來。
論日煦拿出的一張圖,是一張晉軍營壘布置地圖,上面有晉軍營壘大概的位置以及文字布防注解。
“想要用激將法把晉軍激出來這個已經不用想了,那份激他出戰的信,石沉大海,晉軍營壘布置了十重鹿角,想要正面攻下,少說也要幾萬人命”
論讚破十分清楚,眼下已經錯過最佳戰機的青唐,即便等到青誼節鬼章的大軍趕到,也只能去正面攻打晉軍那條已經修築了一月有余的防線。
整個防禦工事,幾乎可以稱得上固若金湯。
而晉軍還擁有騎兵之利,完全可以上萬騎兵派遣在外遊離,而步軍主力固守營盤,順著大江而上,晉軍的糧草可以源源不斷的從益州而來。
就這麽耗下去,青唐一定是輸家。
因為這時間還沒有那個勢力,能在大晉的國土上,跟對方比家底雄厚,後勤給養。
所以一貫對於大君的想法頗有些懷疑的論讚破,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那個蜀中那個盟友身上。
以傅津川所展露出的沉穩,除非後院起火,否則根本就不可能會出營主動跟青唐軍交戰。
想到這裡,論讚破不得不起身,除了營帳,往大佛廬方向而去。
他並不是要去大君的大佛廬,而是來到了旁邊的一個帳篷,掀開簾子之後只見到裡面堆滿了各種布帛卷軸,以及書頁。
一個中年人穿著皮袍伏案而坐卻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把酥茶放在這就出去吧.我說你怎麽國相您怎麽來了”
中年人抬頭看到論讚破之後十分的詫異,他是奴牙郎的首領拓跋十七,大君的親信。
但是論讚破在青唐國內的威望實在太高了,就便是被稱為“大君最為忠實的獒犬”,對任何的權貴頭人都不假辭色,但對於這位老人還是不敢亂齜牙。
“十七,我要知道最近蜀中的情況。”
論讚破坐下之後,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拓跋十七愣了一下之後,幾乎是沒什麽猶豫就起身,來到旁邊的架子上翻出一大堆布帛卷軸。
“都在這裡了,我們在成都和益州的人,把消息送來需要十天時間,因此您看到的最新的消息也是十天之前的。”
論讚破聽後點點頭,也不客氣,直接就當著拓跋十七的面看了起來。
是從給拓跋十七端來的酥茶也被他直接拿在手裡,喝了起來,酥茶灑在花白的胡子上他也不在意。
“有西川圖嗎?”
“有。”
十七聽完之後立馬又拿了一張圖來,用架子懸掛在一旁。
他很明白,老軍神這是在結合情報,來看目前紅蓮軍和朝廷軍隊對峙的戰線。
以及目前蜀中的態勢。
而論讚破在看過關於蜀中留守兵力分布,以及這一個月以來紅蓮軍跟官軍交戰的情報,最終也得出了一個自己想知道的,雖然不是想要的答案。
走的時候,他隻留下一聲長歎。
清楚目前局勢的拓跋十七清楚這意味著什麽,但作為奴牙郎首領的他同樣對此無能為力。
他是大君的親信不假,但有些事,擁有絕對發言權的老軍神的建言都沒有作用,他這個親信也沒什麽說話的余地。
“來人,去把剛才我帳篷裡的事,告知大君。”
隨後又叫人端了一碗酥茶上來,看著眼前的堆積如山的情報,自嘲的笑了笑。
此時,坐在大佛廬裡面喝著青稞酒的拓跋赤德,眼睛也死死的盯著地圖。
有些事情,他並非看不清。
眼下的局勢其實很明朗。
因為遲疑,放棄了在晉軍立足未穩之時發起進攻,給了晉國人安營扎寨的時間,眼下跟其的作戰幾乎沒有任何的勝算。
但這仗他還是要打下去。
現在退兵,固然可以全師而退,但這對他的聲望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他自然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王族、豪族、軍隊以及王子們,本就已經蠢蠢欲動了。
若他一力主張的此戰,再無任何功績,回到青唐,這個大君的位置他還能坐得穩?
甚至就單單為了面子,他也不肯撤走。
所以,國相論讚破也還,拓跋十七也好,甚至於跟王族不睦的豪族首領野利榮哥、仁多零丁,這些人都看得出眼下的局勢。
但卻沒一個人願意出來勸說他撤軍。
想到這裡,拓跋赤德突然覺得有些不快,即便我不會聽,但你們身為臣子,難道都不勸諫的嗎?
連試都不試一下?
難道我在青唐,就這麽不得人心嗎?
此時的他頗有些怨念,卻全然忘記,歷年來因為跟他意見不合被他處置的那些人。
他們有的被殺,有的被貶,甚至有的直接被族滅。
有些人的孤家寡人,是心性。
而有些孤家寡人,是事實。
但下屬對於上位者,有且只有畏懼,而沒有敬仰和尊重,對於一個政權或者勢力來說,多半是要出問題的。
一旦事情到了某種臨界點,就會發生一些看起來很突然的事。
但這些事,絕非偶然。
正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