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上元夜(一)
正月十五,上元節這一日,傅津川一如既往的早起,來到家中校場打了一套拳,然後又耍了一套花槍。
中平槍,潛身刺,莽翻身,鳳點頭,一招一式鏈接精妙,看著這條槍猶如翻江倒海一般。
“三哥,你這槍法也太瀟灑了。”傅八郎和傅七郎早起也來到國公府的校場,就為了看三哥耍花槍。
“三哥,你這也教教我唄。”
“好什麽好,這都是花架式,舒展舒展筋骨,想要學槍,先去站大槍樁。”
一聽傅津川說大槍樁,傅八郎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手中舉著一丈長的大杆子扎馬步,一站就是半個時辰起,還是算了吧
“三哥,有沒有速成的那種,就是不用下功夫,一學就會的那種嗎?”
傅津川把槍直接放回架子上,走到跟前照著八郎的腦袋就敲了一下,“武藝這個東西,從來都是勤學苦練的才見功夫,黃老爺子六十多還每天打熬筋骨,你才十二就想偷奸耍滑,伱還學什麽武。”
傅八郎揉了揉腦袋道:“可是我聽說,西域佛宗那邊就有能把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變成高手的方法。”
傅津川嗤笑道:“那你去西域當和尚吧,說不定有機會。”
傅八郎尷尬的笑了笑,“那還是算了吧。”
“對了,七郎八郎,今天白天可以上街逛逛,晚上就不要出門了。一會一並告訴你五哥一聲,就說是我說的。”
“為什麽啊三哥,晚上正是熱鬧的時候.”傅八郎一邊苦著臉說這,七郎一邊扯他的衣角。
“你明天就知道為什麽了,現在就不要多問。”
“哦。”
傅津川回了自己院子裡,梳洗一番,然後去阿娘院子請安,順便跟阿娘、還有兩個妹妹並八郎一起用朝食,至於長兄,因為成了婚,一般是在自己的院子裡用飯。
“竹君,蘭君,今日午間可以出去逛逛,下午開始就不要出門了。”
竹君是長女,又是楊夫人親自教導,極為聰慧,立馬就明白了三哥的意思,應答道,“知道了,你也小心啊三哥。”
傅津川聽後笑了笑,應答了一聲“好。”
正在吃東西的蘭君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只有八郎還一臉疑惑不解。
“三哥,到底”
楊夫人道:“八郎,吃你的飯,別問那麽多話。”
見到一向疼愛自己的阿娘也是如此嚴厲,八郎立馬收起疑問,不在多話。
吃過早飯,就該進宮面君了。
傅津川身穿黑色暗花圓領窄袖袍,系著紅色披風,腰中配著名劍“大寒”,騎著一匹高大的青海驄,是疏勒城一戰之中的繳獲的良馬,前身主人就是在疏勒城下自刎而死的六指鄉彌洪。
身後的元從都頭戴黑色襆頭,內穿白色圓領長袍,外披淡青色披風。足蹬黑尖靴,腰間佩掛橫刀、長弓、箭胡祿。仿佛不是去看燈會,而是去郊外射獵。
一行人先是去了公主府,跟趙元殊匯合之後,又一起進了宮面見道君皇帝。雖然二人還沒成婚,但宮裡宮外早就習慣兩人一起出入宮禁。
換上一身女裝的趙元殊,依舊清冷孤傲,沒有半分煙視媚行,正跟高峻偉岸的傅津川相和,兩人走在宮裡,一路上宮女太監都紛紛低頭不敢直視。
“拜見陛下。”
“叔父。”
“哈哈哈,三郎和兕子來了。”
進入謹身精舍的時候,趙令淵正在坐在丹爐旁,跟幾個宗親,宰相,以及領兵勳貴在說話,皇子中,只有太子殿下和魏王、齊王,立在一旁侍候。
“方才三郎進來,我這恍惚之間,就如同看到了當年的武毅王,真是將門虎子啊,有大將風度。”
說話的是陛下親叔,宣宗之子,仁宗之弟,梁王趙宗錕,這位老王爺是如今宗室近枝中輩分最高者,還擔任大宗正一職。
年輕時候曾經擔任過代州都督,而他的上司,當時的河西節度使就是北地武毅王傅巽。
因此也算是與傅家有些香火情。
“見過王爺。”
“閑來可到府上坐坐,給我說說你如何五十騎擒了那遮普龍珂。”
“小子遵命,等閑時定會上門叨擾王爺。”
“哈哈哈,好,隨時恭候忠義三郎的大駕,這看見你們這輩人,才感覺自己老了,定國公,我記得你還長我兩歲吧,看著你倒是沒怎麽見老啊?”
定國公馮神績笑道:“王爺這話說的,我還不見老,這土都埋到眉毛了。倒是聽說信國公,老當益壯年前還納了一房小妾啊”
“哈哈哈”
這種場合,傅津川只能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做個看客,就算是傅懋修來了,也插不上什麽話,也最多就是有一個座位。
幾個宮女端茶進來,走路有些顫顫悠悠的,看樣子有些發抖,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因為精舍裡集中了全上京城的頂尖權貴,因此有些畏懼。
上完了茶之後,幾個宮女在退下的時候,落在最後的一個宮女一個趔阻差點摔倒了,正好在傅津川身邊,傅津川反應很快伸手給她扶正。
宮女這一下,倒是給自己嚇得不清,被扶正之後也是什麽都不敢說,只是衝著傅津川點頭,然後就慌亂的跟著宮女隊伍出去了。
倒是一旁的兕子笑著打趣道:“呦,反應很快嘛?”
傅津川一聽也笑了笑,“不過隨手為之。”
“這不是英雄救美的戲碼?”
傅津川這邊還沒作答呢,就聽見道君皇帝道:“你們這幾個年輕的,就早點出去熱鬧熱鬧,就不要在這陪我們這些老家夥囉嗦了。我看三郎和兕子在哪竊竊私語,哈哈哈,這是等的不耐煩了,行了,都去吧。”
幾個年輕人都在道君皇帝面前依次見禮,然後退了出去。
“剛才那個小宮女,到底是長的有多貌美如花,讓你現在還沒回過神來?”
一出了門,趙元殊還是沒打算放過傅津川,大有窮追不舍的架勢。
傅津川搖搖頭笑道:“這話怎麽說的,我這就是搭一把手,都沒看清什麽模樣,這讓你說的,你可別冤枉我。”
這時候齊王趙元槊道:“城陽啊,我雖然也看傅三郎這小子不順眼,但是有一說一,這小子肯定是對你不能有二心的。”
趙元殊原本就是在說玩笑話,卻沒想到連傅津川的“死敵”趙元槊都開始替他說話。結果直接避重就輕的問道:“不是,趙元槊,你憑什麽看傅三郎不順眼?”
“得得得,我錯了,我就不該開這個口。傅三郎你也笑.大哥二哥你看,這兩人啊.”這一下趙元槊給噎的沒話了。
趙元檀見狀搖搖頭,堅決不摻和,倒是魏王道:“三弟,什麽叫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下你知道了吧?”
“還是二哥說的有道理”
幾人一路說笑著,就到了宣德門城樓上。
宣德門朵樓左右相對,左邊的朵樓開始正對著的依次是梁王府、周王府、定國公府、信國公府等宗室勳貴的彩棚帳幕,右邊的朵樓正對著的依次是太師許崇簡,左相李輔之、等文官府上的彩棚帳幕。
各帳幕中都有各府養的歌伎演奏舞樂,相互之間都較著勁,你唱一曲,我唱一曲的好不熱鬧。
當太子出現宣德門上的時候,還引發了一陣歡呼聲。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
趙元檀衝著樓下招了招手,又是一陣歡呼聲。
傅津川跟趙元殊來帶了城樓下,跟遮普華黎打了個招呼,這位歸德中郎將正帶著二百藩部武士就在宣德門後面的排房裡,隨時做好出動的準備。
“有勞了華黎,這大過節的也讓你不消停。”
“侯爺說的這是什麽話?我如今也是朝廷軍將,聽令行事,還管什麽節不節的。”
遮普華黎在見識過上京繁華以後,倒也心甘情願做個晉國將軍,而傅津川與他說過,過幾年等他熟悉朝廷制度,會安排他外放出去做官。因為也存了些期待。
“好,那就不跟你客氣了。”
傅津川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隨後和趙元殊一起進了城樓下臨時搭建的一處軍帳,裡面早就擺著火盆燒著銀碳,劉敬忠,田養心,宮永固,甚至包括殿帥於羅睺都在。
“讓各位久侯了。於叔,勞煩了。”
“今日非比尋常,三郎不必客氣。”
“宣德門前各處,明暗哨探,當值禁軍,還有宮裡內外的布置,都已經沒什麽紕漏,就便是一品高手前來,也討不到什麽便宜。而我今日早飯後,卻又想起來,若是想引起上京內亂,紅蓮道很可能在這個地方下手。”
說這話,傅津川手指在了上京坊市輿圖的上一個地方,上面寫著“含陽倉”。
“含陽倉確是需要注意,而且昨日趙康等人在朱記肉鋪還發現了引火之物.民以食為天,若是含陽倉除了問題,上京城會有大亂子。”這時候田養心也附和道。
含陽倉位於上京城內,這樣的選址,和城外的回洛倉不無關系。回洛倉建於前朝,位於城外。前朝末,天下大亂,當時太祖皇帝就是率軍奪取回洛倉了,才讓上京城城一時陷入無糧境地,最後一舉攻破。
正因為如此,太祖在立國之後,特意命人在城內修建了含陽倉,從運河而來的漕運糧食集中於此處,是上京根本,若是含陽倉除了問題,上京可能就要斷糧。
眾人聞聽都面露凝重之色,於羅睺道:“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過含陽倉一直都是重兵把手,想要縱火也不是那麽容易,除非有完備的倉圖和大量的猛火油,而且同時需要大量人手.此處不可不防,卻也不能把注意力都放在這裡。這樣,我一會去大明宮請旨,再調一營禁軍守衛含陽倉。”
於羅睺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即便能有少數高手突入含陽倉,能造成的破壞性也很有限,只要用心守備就不是什麽大事。
眾人聽後都點頭符合,只有傅津川一個人還在盯著輿圖失神,卻不知在想什麽。
這時候趙元殊又打趣道:“怎麽又想起那剛才那個小宮女了?”
傅津川聽後卻搖頭苦笑道,“這事怎麽還過不去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聞言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一回事,卻也都明白話裡面的調侃,於是哄笑起來。
在他們眼裡,都不用知道前言後語。
就算把今天上京城所有戲棚子的戲加起來,也沒有眼下這出精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