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凝夕

  雲層低垂，夜色如墨，蚊蟲似乎嗅到了危機躲了起來，靜謐的曠野中，正在孕育著一場暴風雨。

  夏紫凝躑躅再三，終於和秦偉攤了牌。這晚，電視裡正在播放晚間新聞，兩口子像往日一樣坐在沙發上。

  神色上，絲毫也看不出夏紫凝是在撒謊：“老公，我們單位要登記團購房了，這可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她傍著丈夫的右臂說。

  “哦，在哪個位置，多少錢一平？”秦偉意外的扭頭問道。

  “蘭亭水榭，在新城南邊，四千五一平。”夏紫凝鄭重其事地回答道。

  秦偉坐直了身子，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又往沙發後背上一靠，淡淡道：“唔，價格挺合適，什麽時間交工，首付需要多少？”

  夏紫凝說：“明年八月份交工，不低於百分之三十的首付。如果我們要一套一百一十平的房子，總價就是四五十萬，我們最低得交上十七八萬的首付。可是老公，我們只有十三萬元的存款呀，將來還得裝修和製備家具呢？”。

  秦偉騷了一下頭，很發愁的樣子：“等於說至少得借十萬元，我們才能住進去。”

  室內和風沐雨，窗外風起雲湧，雨開始下了，劈裡啪啦的，時急時徐。

  夏紫凝接道：“是啊，交上十七八萬的首付，再準備五六萬元的裝修款。我們就能住上新家了。”

  “可是，找誰去借這十萬元呢？”秦偉的目光暗淡了下來，低垂了頭。

  夏紫凝深知打鐵乘熱的道理，雖說自己這是在做戲，也需要逼真的演下去。她耍了點小聰明：“我媽那裡能拿來三萬元，其余的，老公，就得你想辦法了。”

  秦偉說：“我父母親的那點退休工資你是清楚的，上海生活成本高，攢不下幾個錢啊，弟弟妹妹們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夏紫凝愁苦的說：“情況我是知道。但我們這一次若不能抓住機會的話，這輩子想翻身就難了。”她的演技的確讓人稱謂，配合著語氣硬是擠出幾滴淚水來。

  好多時候，女人強勢不見得能奏效，但眼淚卻是最有效的武器了。

  秦偉本就氣虛，老覺得虧欠著妻子，又最是見不得眼淚，一下子慌了神，忙說：“好吧好吧，讓我想想辦法。”

  夏紫凝這才破涕為笑，撒著嬌說：“這才是好老公嘛！”為了敲實這件事，又道，“老公，我們可以分兩步走，先把首付款湊夠，至於裝修款嘛，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後再想辦法好了。”

  秦偉點點頭，掰著手指頭算了筆帳：“家裡的存款加上你媽的三萬元，也才十六萬啊，我得想辦法借上三四萬元才行啊？”

  夜幕中，雨在風的作用下，忽而東，忽而西，時大時小。

  夏紫凝睫毛撲閃了幾下，裝作思考的樣子，以商量的口氣說：“要不，我們就要套九十來平的房子吧，這樣，就能少許多首付款了。”

  秦偉早有這個想法，只是自己不好意思提出來，聞言趕緊點頭說：“唔，這樣最好。”

  夏紫凝說：“若是你弟弟妹妹父母每人都能支持一萬元，我們就能夠添上幾樣大件了。”

  秦偉不置可否的說：“我想辦法就是了。”頓了一下，又問，“說了半天，房子啥時間交工啊？”

  “明年八月底嘛。”夏紫凝不疾不徐地說。

  “哦，還有一年的時間，說久也不算久。”

  “是不算久。屆時我們要是能把錢湊夠，趕十月底裝修完畢，涼上幾個月，春節前就能住進去了，多好啊。”夏紫凝玩的就跟真的一樣。

  “唉，盡力所為吧！”秦偉歎口氣。起身在大衣架外套上摸出一盒煙來，回身坐到沙發上吸了起來。

  “老公，你真好。”夏紫凝用手扇了扇辛辣的煙霧，傍住丈夫的胳膊撒著嬌。心裡卻是十分的傷感。

  好嘛，和著外人算計自己的丈夫，可是有什麽辦法呀，誰讓你不學好呢?
  你買不起房子我認了，嫁給你一個出租車司機我也認了，可你倒是別吸粉呀，你染上了粉，害了自己也就罷了，可你還得危害家人，危害社會。

  親人容不下你，社會也容不下你，國家更是不能容你。

  要怨，只能怨你自己了。

  夏紫凝忐忑了一會，說：“老公，既然我們要買房子了，你就得多辛苦點，吃飯不必節省，但你的香煙，我看盡量少抽或者別抽了。”。

  秦偉看了她一眼，又吸了兩口，把大半截煙掐滅了。

  他就是有這點好處，沒有大男子主義，凡事也不自作主張，多數時間還是很順從妻子的。

  女人要寵、要哄，這一點，秦偉理解的很透徹，做的也到位，否則以他的條件，夏紫凝也不會和他廝守至今。

  他染上了粉，其實也並非他的本意，純粹是被騙所致。

  司機屬於高危職業，而出租車司機更是如履薄冰，稍不留神，就可能出問題。

  你看大街小巷發生的車禍，多數和出租車有關。

  回過頭想想，設若出租車司機不貪那點小便宜，也就不會中了招。

  然而那種可能性又有多大呢，粉販早就掐準了你的脈搏。

  所謂周瑜願打，黃蓋願挨，誰也沒辦法。

  如今既已上癮，想戒掉可就難了。實際上，當秦偉知道自己無意中染上了粉癮，非常憤怒，一度想掐死那個卑鄙無恥的家夥。

  可是沒等他拿定主意是趁著粉癮不重趕緊戒掉，還是掐死粉販子泄憤的時候，忽然發現某個方面強大了起來。

  的確，他沒能及時戒掉粉的原因，是因為他已經從中體會到了樂趣。

  這主要來自於兩個方面，一是感覺沒有過去那麽疲勞，二是那方面似乎有明顯改善。

  他的壓力大，是不容質疑的，他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居然娶了個如花似玉嬌滴滴的美女，這讓他如獲至寶，可是又不能給妻子提供一個好的生存環境，這讓他倍感忐忑。

  頂著這個壓力，在工作上，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努力的跑出租車，想著多賺點收入，早點買套房子，好博得妻子的歡心。

  物質上，盡量滿足和順從妻子，哄她開心。

  盡管來到這個城市四五年了，可他的目標依然未能實現，這讓他越發覺得自己無能，對不住妻子。

  忽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本能開始變得力不從心時，這讓他越發驚慌失措，並為此苦惱不安。

  他從一本雜志上看過，一個男人若不能給妻子提供好的物質生活條件，就得給她以好的精神享受，二者必居其一，否則這個家庭不長久矣。

  女人注重現實，離婚率高的原因無非兩個方面，一個是經濟問題，另一個是夫妻方面不和諧。

  至於說感情不和那純屬扯淡。

  美女不計年齡傍大款，無非是為了享受優渥的經濟條件，以二十歲的花季嫁給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你能說他們是因為感情?
  而花前月下多年走進婚姻殿堂的，算是有感情的吧，可是幾年後鬧離婚的還不都是因為經濟嘛。

  說一千道一萬，有錢就有感情，沒錢屁的感情也沒有。

  的確，感情算個屁。

  試想，以妻子的樣貌身段，沒生過孩子，又處在如花似玉的好時光，自己已經在物質上虧欠了她，若不能在哪方面滿足她，想不讓她出牆都難。

  妻子始終沒有要孩子，他十分理解。他清楚沒有屬於自己的窩，多個孩子只能增加負擔和煩惱。

  而如今，忽然間發現粉不但改善了多年來萎靡的精神狀態，在感情上，妻子的反應更使他沉醉，像是回到了婚後的那兩年。

  試想，有此種種好處，他怎麽可能戒掉粉啊？以他當前的認識，戒掉粉，等於毀掉了這個家。

  夏紫凝哪知道這些呀，若她知道丈夫的心病，或者說秦偉有勇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以她的性情，一定會力勸他戒掉粉，而不是落井下石和他分道揚鑣跟他鬧離婚。

  那樣的話，事情的結局將會是另一個樣子了。

  然而秦偉的做法，無異於飲鴆止渴，他的膚淺和短視，竟把事態推向了危崖。

  此刻的秦偉尚不曾昏了頭，他想到了一個問題：“團購房首付款的截止日是什麽時間？”

  這個夏紫凝早有準備，回答說：“九月十號。”

  她把時間說的這麽急促，無非想以此早點斷了秦偉的對粉的依賴，使他把注意力放到籌款上頭。

  然而，她太天真了，天真到小看了粉的威力，天真到以為丈夫有足夠的定力克服粉，會就此罷手。

  有時候，心軟並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對於才染上粉不久的人，心軟就成了致命的推手。

  在夏紫凝想來，既然你不肯承認吸粉，而我又找不到證據抓不住把柄和你攤牌，憑猜測說事很難立足，有可能因此毀了婚姻，使這個勉強維持的家庭遭受滅頂之災。

  她不想也不願步了母親的後塵。她的內心其實還存有那麽一絲僥幸。

  而在秦偉想來，既然粉能緩解疲勞，使自己多跑多掙多賺收入，同時還能維持好感情。有此種種好處，又何樂而不為呢？然而這種自欺欺人的做法，豈有好果子吃。

  錯誤的認識，加上錯誤的邏輯，導致了不幸的結局。

  世間多磨難，命運多舛的一對苦命鴛鴦，在這種怪異的問題上吃了僥幸和天真的虧。

  夜雨一會大，一會小，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霓虹閃爍，長街如垠，共同編織起一個夢幻都市。

  夏紫凝打開窗扇，貪婪的呼吸著夾帶著花香味的濕潤空氣，那股縈繞在胸間的煩惱隨著清涼的風雨漸漸的淡了。

  她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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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