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起來，周景才忽然記起，昨晚和梁寶成訂的時間是七點半鍾，在高速路口會和，而因為一時疏忽，這個消息，並沒有提前通知副市長曾勤明。

  他怕耽誤事情，就顧不得時間還早，忙掏出手機，撥了號碼，給副市長曾勤明打過去，把曾勤明從睡夢之中叫醒，兩人聊了幾句，就約好半個小時後，在老地方見面。

  洗漱一番，周景沒有吃早餐，就來到沙發邊，把茶幾上的檔案袋裝進公文包，就換上西裝，急匆匆地下樓，鑽進小車裡，開車直奔市委大院。

  這時才六點多鍾，外面天還沒亮透，整座小城都籠罩在薄薄的霧色裡，路邊行人很少，大多數店面都沒有開張，除了掃大街的環衛工人外，只能看到一些早起晨練的學生。

  十幾分鍾後，停到了後街的花店門口，抬腕看了下表，趕忙打電話催促，曾勤明卻打著哈欠說：“哎呀，我的周大秘，別催了，怎麽就那樣急呢，馬上就到！”

  周景笑笑，掛斷電話，點上一顆香煙，從小車裡出來，下意識地摸了下小腹，發現最近一段時間，缺少鍛煉，身體似乎稍稍有些發胖的跡象，就琢磨著，忙過這一段，也該加強運動了。

  幾分鍾後，一輛掛著市政府拍照的黑色轎車飛速駛來，‘吱嘎’一聲停在周景身邊，副市長曾勤明穿著睡衣，從裡面推開車門，走了下來，將一份文件遞給他，輕聲抱怨道：“老弟，幹嘛走得這樣早，這才幾點鍾啊！”

  周景有些無奈，歎了口氣，搖頭道：“沒辦法，去晚了，錯過時間，連人家的門都進不去！”

  “也是！”曾勤明也理解，在外面辦事的難處，就抬手在周景的肩頭拍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昨晚和羅市長忙了幾個小時，才整理出的東西，他讓我代為問好。”

  “小事一樁，不必客氣。”周景微微一笑，站在車邊，和曾勤明寒暄幾句，就趕忙鑽進桑塔納裡，駕車離去，直接朝城外的高速公路駛去，這次是和市委記李偉業一起去省城，總要提前趕到，不能讓偉業記久等，這是最起碼的禮節，也是官場裡不成文的規矩。

  來到高速路口，把車子停穩，周景拿起曾勤明送來的檔案袋，也塞進公文包裡，暗自琢磨著，這裡已經是兩發炮彈了，再加上偉業記親自出馬，此次省城之行，還真夠熱鬧的。

  青陽市領導之間的‘家務事’，想必也夠讓省委副記李榮頭痛了，只是不知道，在看了材料後，他還是否會來青陽了，如果因此取消青陽之行，那可真是雞飛蛋打，弄巧成拙了！

  點上一顆煙，沒吸上幾口，就見市委一號車從遠處開了過來，周景不敢怠慢，忙把香煙熄滅，彈了出去，推開車門，來到道邊迎接，事實上，自從到了市委辦公室以後，他還是初次有機會，和市委記李偉業在私下場合接觸，而此前，也只是在招商局的時候，曾有幸和偉業記在一個餐桌上吃過飯，想必對方已經忘記了。

  車子開到周景身邊停下，市委記李偉業推開車門下來，含笑望著周景，主動遞過手道：“小周，你好啊，好像這陣子胖了！”

  周景趕忙伸出雙手，和他握了一下，含而不露地送了個馬屁，笑著道：“偉業記，您看上去也比以前更年輕了！”

  “是嗎？”李偉業顯得很高興，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歎了口氣，擺手道：“上你車，咱們車上聊！”

  “好的！”周景忙側過身子，打開車門，將偉業記讓進車子，隨即關上車門，坐到前面的駕駛位上，發動小車，跟在梁寶成的車後，上了高速，向省城方向開去。

  李偉業雙手抱肩，似笑非笑，半晌，才低聲道：“小周啊，你到市委辦有四個月了？”

  “是的，年後到的市委辦，算起來，剛好四個月！”周景笑著點頭，也暗自吃驚，這位市委記果然不同凡響，每天要處理那樣多的事情，記憶力卻出奇地好，居然能隨口就報出自己在委辦的工作時間，這種事情雖然很細小，卻也能看出功夫來。

  李偉業卻不以為意，而是摸出一顆香煙，點上之後，皺眉吸了一口，吐著煙圈，悠閑地道：“在滿庭同志身邊工作，感覺怎麽樣，還適應嗎？”

  周景望了眼倒視鏡，見鏡中的李偉業笑容和藹，表情很是放松，也就笑笑，很隨意地道：“還可以，滿庭記喜歡親力親為，很多工作都是自己來做，很少推給秘。”

  李偉業點點頭，眯起眼睛，透過車窗，望著前面那輛轎車，若有所思地道：“嗯，這是好事兒，領導幹部不能太過依賴秘，否則，容易出問題；但令一方面，也可能是你們還不太熟悉，沒有形成足夠的默契！”

  周景笑笑，輕聲道：“偉業記說的是，我到委辦的時間不長，很多事情，還在學習當中。”

  李偉業撣了撣煙灰，含笑道：“你不錯，前些日子，秘長一直在講，委辦這些年輕人裡面，就數你有潛力，頭腦靈活，筆頭夠硬，腿腳也很勤快，這就足夠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又看著周景，意味深長地道：“當然了，政治敏感性也很重要，在任何情況下，想把工作乾好，都要政治上強，還要有堅持真理，和不良現象做鬥爭的勇氣！”

  周景微微一笑，點頭道：“偉業記說的是。”

  李偉業把香煙熄滅，饒有興致地望著他，輕聲道：“小周，你們現在真是趕上好時候了，市裡對年輕幹部的培養力度很大，會有一系列的新舉措，最近幾天，秘長和你談過了嗎？”

  周景心頭微動，謹慎地道：“談過了，可能去宣傳部，也可以留在市委辦，繼續為領導服務！”

  李偉業微微一笑，抬手向前一指，開誠布公地道：“寶成雖然年紀大，做事卻不太穩當，還有些招搖，最近總犯錯誤，打算讓他到下面鍛煉，順便反省一下，你來接這個位置，怎麽樣？”

  周景有些錯愕，沒想到李偉業這樣直接，趕忙道：“偉業記，我擔心自己太年輕了，經驗不足，做不好工作，拖了領導的後腿，那就不好了。”

  李偉業笑著擺手，風輕雲淡地道：“犯錯誤不怕，只要肯埋頭做事，犯錯是難免的，任何人都是在不斷的犯錯中成長起來的，即便是歷史上最傑出的偉人，也不敢說自己永遠正確的，只要能做到六4開，也就很了不起了！”

  周景點點頭，笑著道：“偉業記的話在理，也很實在。”

  李偉業歎了口氣，眯著眼睛，用手拍打著膝蓋，搖頭道：“說得好沒用的，很多事情，道理大家都懂，就是在執行的時候，出現了偏差，我們青陽以前出現的一些問題，就好比寺廟裡的誦經，經文是好的，被歪嘴和尚念壞了，跑了調子，讓工作承受了一定的損失。”

  周景微微一笑，轉頭道：“這個比喻很風趣，也很形象。”

  李偉業嘴唇翹起，大手一揮，神色篤定地道：“小周啊，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反思，是不是以前在幹部任命上出了問題，讓一些不稱職的幹部，讓一些歪嘴和尚，走上了領導崗位，給我們的事業造成了損失，這些日子，一直在考慮這方面的問題，很頭痛！”

  周景摸不清對方的思路，就沒有深入參與討論，只是笑著說：“偉業記，慢慢會好起來的。”

  李偉業嘴角含笑，輕聲道：“我也堅信，會好起來的，但不能等，也不能靠，更不能把問題留給下一任領導，我決心在這兩年的任期內，動點真格的，和那些歪嘴和尚鬥一鬥，怎麽樣？”

  周景笑笑，點頭道：“好！”

  李偉業挽起袖口，豎起一根食指，春風滿面地道：“小周，你這樣講，是會支持我的嘍？”

  周景反應也很快，忙說：“偉業記，我人輕言微，能力也不夠，恐怕”

  李偉業擺擺手，打斷了周景的談話，風趣地道：“沒關系，能力還在其次，主要還是態度，我覺得，很多同志能力都很強，就是態度不行，私心太重，沒辦法共事。”

  周景微微一笑，清楚他的意思，卻沒有接話，只是熟練地擺動方向盤，跟在梁寶成的車後，暗自琢磨著：“從表面上看，李偉業的信心很足，但對自己這樣的人物，都如此親近，想必此刻也是在要緊關頭，很需要支持。”

  不過，目前形勢還不明朗，加上自己的身份，還是於滿庭的秘，這時就不好明確地表態，只是在一些事情的處理上，盡量講究些藝術性，留有余地，能夠讓各方面都過得去。

  當然，鋼絲越走越細了，如果今天載著李偉業趕往省城的消息，傳了出去，那任何解釋都是多余的，只怕於滿庭那邊，馬上就會對自己產生看法，兩人間就再也沒有辦法互相信任了。

  腦海裡想起於滿庭的那張面容，周景竟隱隱有些失落，假如對方不自作聰明，用那種見不得光的手段來欺騙自己，或許，情況也不至於如此了，只是，今天真的要將李偉業引薦上去嗎？

  不經意間，目光落在身旁，掃了眼那個裝著兩份材料的公文包上，又看了眼倒視鏡裡，閉目養神的李偉業，周景暗自歎了口氣，不禁輕輕搖頭，至少現在，他還沒有下最後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