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月季登台調試了。

  周浩招呼大家站起來，站到舞台下。

  “這叫聚人氣。”

  周浩說就跟網紅開店雇人排隊一樣，營造人氣很高的假象，觀眾自然而然就多了。

  他一指身後，“你看，這不就過來倆人。”

  江陽轉過身。

  這倆人他認識，侯兵和肖陽。

  王剛和英姐就不過來了，肚子裡的孩子不適合這場合。

  江陽給周浩介紹了倆人。

  他們經常一起開黑玩遊戲，早就熟悉了，只是線下才見面而已。

  倆人也是剛趕過來。

  江陽朝舞台上的三哥要了兩瓶水，三哥剛丟過來——

  “三兒，三兒。”

  後面傳來高興的叫聲，幾個大媽在招手，為首的還戴著墨鏡。

  顯然，她們是三哥廣場舞的學員。

  三哥笑著向她們打了個招呼，回去繼續調試設備了。

  墨鏡大媽覺得三兒這一身不錯，“當初招生時，三兒就穿這一身，馬上就吸引住我了。”

  要的就是這勁兒。

  陸陸續續又過來不少人，還全是認識石頭的。

  他們都是玩樂隊的，有的人待會兒還有演出，甚至不乏一些江陽不認識，但在圈子裡很有人氣的樂手和主唱，因為一個主唱帶著樂隊成員齊刷刷的叫了聲“石頭哥”以後，旁邊過來幾個粉絲，找他們簽名。簽名以後，粉絲一轉身，又碰見個認識的樂隊，又請他們簽名。

  至於石頭——

  他在調試的間隙，就朝下面打了不下五次招呼。

  台下這些樂隊的人還相互打招呼：“你們也來看石頭哥了。”

  “石頭哥頭次登台，肯定要支持一下。”

  “當然要支持。三哥結婚以前，我在石頭哥家的沙發上睡了三個月。”

  “你才睡了三個月？我睡了半年！”

  “我在石頭家的地下室住了一年。”

  “我這樂隊，還是石頭哥牽頭組的。”

  “我女朋友都是石頭哥給我介紹的！”

  他們還攀比起來了，深怕跟石頭的關系，比別人遠了。

  “厲害啊。”

  江陽知道石頭及時雨，想不到快成搖滾圈教父了。

  拖鞋樂隊在後台看台下，不由地怎舌。

  貝斯手忍不住說：“乖乖，台下圈裡的人比觀眾還多。”

  老張輕輕一笑，“這音樂節，至少有一半樂隊裡有人認識石頭。”

  石頭是能力不行，不是人脈不行。

  也就拖鞋樂隊這網紅樂隊，昨兒在石頭面前拽拽的。

  演出快開始了。

  江陽朝後面看了一眼，沒看到酒吧老板杠子。後來一想，就杠子的心臟，真不適合搖滾遍地的音樂節。

  觀眾漸漸多起來，比剛才旁邊副舞台的觀眾多出不少，《地下交通站》和酒吧演出聚的人氣，在這其中起了不少的作用，“這是賈隊長？”

  “臥槽，賈隊長這打扮！”

  “牛掰！”

  “什麽安丘教父，請叫我安丘教母！”

  江陽身後不遠處一個胖兄弟：“哈哈，賈隊長這千年難出的臉，看到我就想笑，現在這打扮，哈哈哈——”

  “臥槽！這是賈隊長？！我還以為這二手月季是個普通樂隊呢！賈隊長，我是你粉絲！”

  “哥兒幾個，別他媽在主舞台等了，快過來吧，你們猜我看到誰了？賈隊長！”

  “忽然記起來，我在短視頻上翻到過幾次賈隊長的演出。”

  “幾次？！看來你病的不輕啊。”

  “大家都站到這兒了，好像誰沒病似的！”

  韓小小本來還覺得待會兒搖旗呐喊挺不好意思的，這一看，後面快成病友開會了，忽然有一種河流匯入大海的感覺，就再搖旗呐喊，再出格都不用怕擔心別人嘲笑的目光了。

  韓小小不知道為什麽，這感覺還挺舒服的。

  演出開始了。

  後面大屏幕上線出現樂隊藝術化的名字。

  三哥站在話筒前。

  音樂前奏剛起，台下觀眾就歡呼起來，“賈隊長！”

  三哥不得不開口，“謝謝，謝謝大家。”

  台下聲音剛降下去，聽三哥說話，忽還有人尖著嗓子喊了一句：“你小子是個娘們！”

  這是賈貴經典台詞。

  “哈哈。”

  台下大笑起來。

  音樂前奏不得不停下來，三哥再次致謝。

  他還有些緊張，不知道說什麽。

  江陽有些擔心，不會出現《調音師》短片中，調音師因為緊張而鋼琴比賽失敗橋段吧。

  “放心吧。”

  莊齊擠到了江陽身邊。

  他從後台出來的，“我剛才已經給他們做個心理建設了。”

  旁邊樂隊扭頭看他。

  莊齊向他點下頭，“二手月季經紀人，心理學博士，莊齊！”

  樂隊成員驚訝的張了張嘴，經紀人這學歷，專業啊！

  這時。

  三哥在長出一口氣以後，終於平穩了心情，“謝謝大家，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

  前奏再起。

  後面的屏幕蹦出歌的名字。

  接著。

  作曲：佚名；作詞：佚名；編曲：李魚。

  “哇。”

  許多人驚歎，這配置很牛掰啊。

  台上鏡頭還適時給了台下江陽，讓江陽出現在旁邊大屏幕上。

  江陽笑著揮了揮手，心想，現在，請接受另一個世界小小的禮物吧。

  在前奏中，三哥穿著旗袍、黑絲，站在陽光下，面對觀眾，輕輕地一撥電吉他，“我最愛去的唱片店，昨天是她的最後一天，曾經讓我陶醉的碎片，全都散落在街邊……”

  歌詞在後面屏幕蹦出來。

  “咦？”

  後面病友疑惑了，這味兒不對啊。

  大家也沒聽過，不能跟著唱，就只能靜靜地聽著。

  “……可是我最恨的那個人，他始終沒死在我面前……你曾熱愛的那個人，這一生也不會再見面……”

  三哥一身旗袍，臉上化著女人見了都覺得濃的濃妝，再配上這歌詞——

  不知道為什麽，就挺讓人沉默的。

  剛才看到三哥就哈哈大笑的胖子，忽然笑不出來，甚至有些心疼。

  生於理想，死於欲望。

  最恨的那個人是自己，曾熱愛的那個人也是自己。熱愛的那個人可能再也見不到了，最恨的那個人，也不能把他怎麽樣，少年時鮮衣怒馬，現在西風瘦馬，就這樣吧——

  三哥唱的也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記起了曾經在商場為廣場舞培訓班招生的日子——

  副歌忽然來了。

  “我不要在失敗孤獨中死去，我不要一直活在地下裡，物質的騙局，匆匆的螞蟻，沒有文化的人不傷心……”

  一下子把沉默給乾碎了。

  許多等在旁邊副舞台，或者主舞台，等著自己喜歡的樂隊出場；許多剛經過堵車，進了園區的；許多對二手月季和賈隊長不感興趣，坐在遠處充氣沙發上的人聽到了。

  他們看過來，走過來，看著穿旗袍的三哥大唱“我不要在失敗孤獨中死去”。

  震撼加倍！
  副舞台下的人多起來。

  在台下還有不少樂隊的人，他們上手還是很快的，在副歌再次響起時，他們跟著唱起來。

  在他們帶動下，後面很快跟著唱起來。

  江陽就沒唱。

  他怕剛出口，就讓人打死了。

  而且——

  真的。

  當你在異國他鄉，不，甚至更遠的地方，在壓根找不到你從前的世界。

  你聽一群人，唱著你熟悉的歌。這時候，不用融入他們，不用加入他們，不用成為他們，因為你之所以是你，是因為你來自你的家鄉。

  這時候，隻靜靜地看著他們大唱，大跳，大笑就好了。

  那感覺——

  很爽。

  新褲子，《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