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關。
斷浪勒馬,靜靜站在關外,望著這自己曾經最熟悉的地方,神情恍然。
整整二十年,自己身為雜役,這處雄關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哪裡沒有自己的足跡和血汗?
如今再一次回來,一切都變了。
他將是這裡的主人!
“哎喲,終於到了!”文醜醜從馬車裡出來,滿臉辛酸。
出發的時候,水路和陸路,快馬加鞭,星夜兼程,他僅僅用了半個多月就到於家村。結果回來之時,先是享用土特產就待了七天,然後剛收拾好東西,侍女小敏開始發燒。
他可是記得幫主的吩咐,務必讓小敏安全回到天下會,頓時比斷浪還緊張,甚至自己花錢到處請名醫,買各種大藥來調理。
治療加調理,這又耽誤了整整一個月。
然後先走水路,各種不順,不是刮風就是下雨,甚至走著走著船底就被什麽捅一個洞出來。一個月後他乾脆請求斷浪走陸路。
這些好了,什麽東西都有,土匪、巨虎、毒蛇、毒蟲,無數次一覺醒來,一睜眼就一個比巴掌還大的蜈蚣、蜘蛛趴他臉上,魂都夠嚇走幾次,呼吸驟停都有。
還好這個斷浪雖然脾氣臭,但也算靠譜,浴血奮戰,救這個隊伍於危難之中。不過他也中毒受傷好幾次,又耽擱不少時日。
到現在,大半個月的路,整整走了三個多月。
太難了!
“浪堂主,我得快點回去和幫主複命。你是和我一起,還是先去你的院子裡安頓好,再去找幫主問安?”文醜醜有點急。
他這種伺候人的,不像這些堂主到哪裡去都是大人物,他無權無勢,唯一依靠的就是幫主的信任。結果這一次出去這麽久,不會有哪個癟犢子搶了他的位置吧?
斷浪微笑:“我自然和文兄一起。”
這些天以來,他的實力再次突飛猛進,自信已不在雄霸之下,另外和這文醜醜的關系也大為改善。
數次救命之恩,說實話,就連他都為自己的犧牲感動。
唯一顧慮的是,為什麽樂爺找來的蜘蛛、蜈蚣能長到那麽大?就算知道情況,他也嚇一跳。
“哈哈哈,走!”文醜醜一樂。
以雄霸的脾氣,他這次耽誤這麽久,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但若是真知道是意外,那就沒事了。
據他所知,雄幫主最信的就是命。
來一句好事多磨,這斷浪正是濟世之才,所以上天才會降下如此多的劫難。到時候幫主不但龍顏大悅,說不定還會有賞賜。
“文總管!”城門口有守衛頭領出來恭敬打招呼。
宰相門前七品官,大家暗地裡沒人看得起這文醜醜,但當面每個人必須保持最大的敬意。
這敬畏的是權利!
文醜醜趾高氣揚:“小王啊,我要帶新任‘騰龍堂’堂主斷浪回去複命,城外那一隊是他的家人和屬下,你幫忙安排下,帶去分給騰龍堂的院子,不得有誤!”
“是是是,小的立即去辦。”
“行!浪兄,咱們走吧。”
斷浪對頭領微笑點頭示意。
他現在什麽身份?這小小守衛什麽身份,微笑就是對這家夥最大的尊重!
總之就一點,斷浪現在很膨脹!
……
一路上山。
相比於兩年前離開,斷浪再看這山川美景,頓感其美其妙,簡直是妙合畫裡。
這是他的如畫江山!
“好啊,真好!”
以前當雜役的時候,他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參天大樹,每天每時每刻總是落下那些該死的樹葉,若是沒打掃乾淨,被管事發現,就是一頓罰。
還有這階梯,負責修建的人是狗吧?這麽長,這麽高?
現在再看,這參天大樹修剪的真好,就像那些貴人出行的華蓋一般,和他此時的身份簡直就是絕配。
至於這登山階梯,高高在上,每登一階,就距離他站在那個至高的位置更近。
這誰負責修建的,修建得真不錯!
“於楚楚,你在看什麽,又在偷懶,若是讓管事的發現,你又要被打了?怎麽,上次你的屁沒有開花?”
“說你呢,沒聽見嗎?”
聽到一個侍女的呵斥聲,斷浪轉頭,有些詫異。
沒想到在這地方竟然遇到了於家村的故人。
於楚楚靜靜站在原地,手裡端著一個便盆,望著台階上一身錦衣的斷大哥。這個曾經父親想要托付終身,即將成為她最親密的人。
少女瞬間淚眼蒙矓。
他知道自己這些天是怎麽過的嗎?
一路上風餐露宿,日曬雨淋,走了整整一千多裡,父女二人才借著鑄劍師的身份正式加入天下會的飛雲堂。
然後,父親需要一天到晚八個時辰不歇息地鑄劍,好不容易回來休息,麒麟臂又是折磨。不久,就因為痛苦哀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有病?這不是害人嗎!
然後父女二人就直接被排到雜役的房間睡覺,只要別吵到那些尊貴的大人就行。吵到雜役?狗一樣的東西,無所謂。
這樣因為距離的原因,每天於嶽凌晨就要起床,一點不敢懈怠,趕到飛雲堂才能完成每日的鑄劍任務。
不行!於楚楚決定要改變這一切,便偷偷想要去飛雲堂總堂,去找步驚雲坦白身份和愛意。
她相信雲堂主會為自己千裡尋夫感動的。
然後他就被巡邏侍衛發現,父女二人都被當暗諜抓了起來.非人的審問持續整整半個月沒有結果,便直接貶成比雜役還慘的奴隸,帶上腳鐐,於嶽還被刺青。
饑餓、寒冷、冷嘲熱諷、鞭打、欺負,甚至若不是以死相逼,還有爹奇異的力量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她現在就連最珍貴的清白身子都被那些人奪了去。
後悔,每一天都在後悔!
她終於明白,原來平安平淡,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才是真正的幸福。
若是哪一天答應爹爹,嫁給斷浪,每日裡逗貓享樂,再生幾個孩子,享受天倫,那該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啊。
如今能再次見到斷浪,那可真是太好了。而且這斷浪旁邊的人可是整個天下會所有人高高在上的文總管,幫主之下第一人。
當時就是他下的命令將他們父女二人貶為奴隸。
看他們的關系似乎不差,再加上這斷大哥和神風堂堂主聶風關系莫逆,有他求情,那自己父女二人逃脫苦海豈不是輕而易舉?
於楚楚泯一泯嘴唇,拖著沉重的鐐銬緩緩向前走去。
她知道,這可能是她此生僅有的一次機會,必然要把握住。
至於斷大哥不管自己,那不可能。
當時他可是非常希望自己的父親為他做事的,而且對自己也是客氣和藹可親,就像哥哥一般。
若,若真的不行,自己甚至可以獻出最寶貴的東西。只要能回到過去,她願意犧牲一切!
她再也不想當奴隸了!
“哎喲,這誰啊,臭死了,來人,將她拖走!”文醜醜用蒲扇捂住鼻子一臉的嫌棄。
之前他可是專門洗過澡,換上乾淨的衣服,甚至還灑一些價值千金的香熏。
於楚楚腳步一頓,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小手捏著衣角不知道怎麽好。
她是奴隸,哪裡來的時間和熱水洗澡。每天還要倒便盆,清洗廁所,一天到晚,好不容易休息會,眼睛一閉就直接睡死過去。
“走!”門口機靈的守衛連忙過來,一把拖住於楚楚的衣領。
“等等,斷大哥,救救我,斷大哥!”於楚楚嘶啞著聲音,用盡全力擺脫守衛,衝到斷浪面前,跪在地上,抓住他的腳大喊哀求道。
就如拚死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曾經見過光明,她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黑暗。
“哦,浪堂主,這位曾經試圖刺探我天下會機密情報的刺客,你認識?”文醜醜好奇問道。
他作為天下會的總管,除了擅長揣摩上意,還是有些能力的,比如出色的記憶力。
“刺客?”斷浪有些好奇,但知道現在不是談事的時刻,說不定雄霸正在某個地方盯著自己。
“不認識!”
搖搖頭,斷浪俯身緩緩將於楚楚的小手拉開,然後一腳踩在她的臉上,大步離去。
“斷大哥,我錯了!”於楚楚甚至感覺不到手有多疼,大哭喊道。
因為她的心更疼。
兩個侍衛大怒,上前就是拳打腳踢。
“啊啊,別打了,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嗚嗚嗚……”
“放肆,你一個小小奴隸也想攀新任斷堂主的高枝,也不看看你這什麽模樣!兄弟們給我打!”
“砰砰砰!”
“新任堂主?”於楚楚本來慘叫的聲音一頓,眼睛一亮,隨後心中更是懊悔。
原來爹才是對的!
不對,她還有機會,她還有最寶貴的東西。只要斷浪願意出面,自己和爹都還有救!
不過她一個小小奴隸如何才能見到高高在上的堂主大人呢?難道還和上次一樣偷偷進去?
不行,要是再被抓到怎麽辦?拚了,不拚也是死,拚還有機會!
……
天下會,總壇。
雄霸站在台階頂端,高高在上。
“斷浪,你很忠心,不錯!這是聶風帶回來的無雙劍,給你了!”
“鏘~”
一聲劍鳴過後,無雙劍直直插在斷浪面前,劍鳴不止。
這次泥菩薩算命過後,他才真正看清楚天下會這些所謂忠臣義士的心思。風雲兩位自己從小悉心教導,傾囊相授的親傳弟子又如何?
成也風雲,敗也風雲,就是我只要自己什麽時候對他們不好,他們就會反自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這風雲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君臣之道,父子之道。
但這斷浪就不同,在天下會當了二十年雜役也沒有什麽反心,面對無雙城的招攬直接拒絕。甚至自己想要殺他,著斷浪找到泥菩薩甚至都沒為自己算命,就想著第一時間送到這裡來。
這才是真正的大忠!
而且其身為雜役,依然苦練武學。甚至其實力上不在那個整天只知道裝深沉,玩雕刻的步驚雲之下。
這樣忠誠、努力,關鍵還將於家村治理的井井有條,有能力的手下。不提拔,難道提拔風雲那兩個白眼狼?
當然,這風雲目前來看暫時還沒有反心,所以他身為上位者,唯一要做的就是平衡。
“謝幫主!”斷浪抱拳道。
雄霸滿意點頭,他最喜歡斷浪的就是這點,識趣。
一個人有野心,沒關系。但是若都像步驚雲那般,整天擺個死人臉,給誰看?
而且再有野心又如何?這些年輕人天賦、武學、歲數都不如自己,想要趕上來,最起碼要二十年,四十年。
但那時候他已經是天下至尊,種種大藥,再加上寶物,他的境界又能到什麽地步?
給這些小家夥們時間追趕,終究他們才會知道,什麽叫望其項背,遙不可及!
上前輕輕拍幾下斷浪的肩膀,眼見他頭俯的更低,雄霸微笑,出門,負手而立,眺望遠處。
逶迤山嶺,蜿蜒盤旋,猶如一條正在酣睡的巨龍。
俯瞰足下,白雲彌漫,環觀群峰,雲霧繚繞,一個個山頂探出雲霧處,似朵朵芙蓉出水。
斷浪雙手放在腹下,恭敬站在身後。
“斷浪,我老了,也累了。看一看這如畫江山,你覺得,美嗎?”雄霸笑問道。
斷浪抬頭,恭敬回應:“美,很美!不過幫主春秋鼎盛,功力高絕,依屬下看,哪怕是千年之後,你依然能站在這俯瞰人間。”
“哈哈哈哈~你啊!”雄霸伸手點了點,歎口氣:“歲月催人老啊。斷浪!好好做事,未來是你的!”
“屬下不敢!”
“哈哈哈哈.”雄霸大笑。
不敢?當年他面對自己最親愛的師父時,也一直恭恭敬敬,但真到關鍵時刻,誰會不敢呢?
怕是也就那些凡塵俗民吧。
這斷浪肯定不是。
“給你三個月時間,黃金十萬兩,不管是從其他堂拉人也好,還是從外面招攬,務必將騰龍堂建好,而且不在飛雲堂之下。
可能做到?”雄霸突然收起笑臉,沉聲問道。
斷浪一怔,為什麽非要和飛雲堂相比?難道是……
“嗯?”
“萬死不辭!”
“行,下去吧。”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