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類的正式談判超出了麗安娜的預料，在會議桌上，葉銘並沒有出席，但主持談判的那位人類外系辦主任所表達的意思非但比葉銘提出的要求更離譜，甚至還當場給出了一份詳盡的賠償清單和一些需求。

  由於兩個文明沒有通用的貨幣，因此人類提出的賠償均以實物來進行，分別是超光速粒子生成器，斯蘭齊物質，反物質等等。除此之外，人類還要求帝國必須銷毀殲星級武器——因為這種武器，是對宇宙最大的危害和不尊重。

  至於其他的，譬如割讓32號星系交給人類管理，開通所有星系的交通和貿易，聯合設立一個面向全宇宙的綜合治理辦公室，為宇宙間所有文明的提供人道主義協助等等……就不怎麽值得一提了。

  很顯然，人類的這番要求是談判組始料未及，也是絕對無法接受的——甚至這樣的要求，都沒有讓談判組聯系帝國的必要性。

  ……

  從迪特先知的房間離開後，麗安娜回到自己的房間。

  與為了防止信息泄露，她和迪特先知全程都在用有限的信息素進行交流，這樣交流的好處是信息素幾乎不會存在外溢，但壞處就是極為耗費精力。

  在床上躺了一會，麗安娜偏頭望向放在床頭的人類“手機”。

  自從昨天歌莉婭給她申請後，她並沒有使用人類的手機，一來她不怎麽會人類的文字和操作習慣，二來……當她冷靜下來後，她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了一陣悅耳的音樂，隨後手機屏幕亮起，歌莉婭的頭像出現在了屏幕上。

  麗安娜怔了一下，有些笨拙地在屏幕上滑過。

  “老師，會開完了嗎？”

  聲音有點小聲，麗安娜又連忙將手機放到耳畔，她想了想後點頭：“暫時結束了。”

  “我和艾雯打算去艾拉星，您要一起去嗎？”

  “去艾拉星？”麗安娜再次一怔：“去地面？”

  “是的，去地面，以前您一直都在天空聖殿上，沒有到過地面，我也沒機會帶您去我們那裡玩……現在有機會，我帶您去爬山。”

  “爬山？有什麽……好爬的？”

  “嘿嘿，我也不知道，但艾雯說她想去爬一爬，而且這次我們還要帶好多好多野餐的東西，您就來嘛……而且我們今天晚上還要露營呢！可好玩了。”

  聽到歌莉婭嘴裡冒出野餐這個詞，麗安娜的思緒頓時飄遠了，片刻後，她閉上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半小時後，一艘地空通勤飛船緩緩駛向地面。

  由於這次帶的東西特別多，兩個女孩根本背不動，於是葉銘便直接劃撥了兩個機器人給他們——這些機器人放下槍可以乾家務活，帶上槍又是武裝護衛，可以根據需求隨時無縫切換。

  很快，三人便抵達地面，來到了城外一座不怎麽高的山腳下開始了美其名曰的“踏青”。

  一路上，歌莉婭和艾雯興致勃勃，一邊教麗安娜用手機，一邊到處拍照留影，還嘰嘰喳喳個不停。

  “老師，您沒用手機啊？”

  “沒有。”

  “哦，那得趕緊學會用。”歌莉婭給自己來了一張自拍後湊到麗安娜的面前，將照片給她看，邊看邊說道：“不然今後您上課就麻煩了。”

  “上課？”麗安娜眉頭微微一皺：“上什麽課？”

  “您給我們上課啊……哦不，是給人類……哦，也不對……”歌莉婭轉頭望向艾雯：“我沒在聯合學院那邊呆過，那邊是不是有各個種族的學生？”

  “嗯，很多的，我在的時候，就有我們克榮人，人類，塔拉人，還有熊人。”

  “我的族人呢？”

  “哦，你們第一批過來的全是老師。”艾雯說著嘴角也升起了笑意：“海琳老師你認識吧？她就是教我們生物物理的。”

  “海琳禮司啊，當然認識了。”歌莉婭不留痕跡地看了麗安娜一眼：“老師，您是先知，也肯定是一位特別優秀的老師！”

  艾雯馬上給了她一巴掌：“你這話說的，老師不優秀，怎麽教出你來的啊？”

  麗安娜見兩個小姑娘又開始鬧起來，她嘴角微微一翹，終於也從兜裡掏出了手機。

  這時歌莉婭見路邊有一塊平地，便吩咐機器衛士就地扎營，很快，兩個機器人便體現出了完美的執行力和效率，不到半小時，便將兩個帳篷搭起了不少，小桌板，燒烤架，以及各種食材也全部準備就緒。

  炭火升起，麗安娜一邊慢慢地享受著這來自人類的美食，一邊望著天光漸暗，直至夜幕降臨，山下的城中燈火升起。

  收拾完桌子，歌莉婭點燃小燈，坐到麗安娜的身旁：“老師，我和艾雯要準備看論文了，您要不要看看我們的艾塔學術庫呢？”

  “嗯，學術庫？”

  “是的，手機除了便攜通訊，同樣也可以學習啊……而且它可以連接整個人類的資料庫。”

  麗安娜怔住了，她昨天就知道這個手機可以學習——這也意味著可以接觸到人類的知識，所以她才要的一個，但後面轉念一想，自己基本看不懂人類的文字，所以也就沒有了那個心思。

  現在聽到歌莉婭又說，上面居然可以看論文……還連接到整個人類的資料庫……

  “你的意思是，就這樣一個東西，可以……接觸到人類最先進的知識？”

  “是的。”歌莉婭熟練地登陸艾塔學術，然後挨個目錄的給麗安娜翻譯：“這些學術論文，只要終端通過了認證，就可以隨意的瀏覽。”

  “每個人都可以通過認證？”

  “嗯，但有部分還是要分認證等級的，但就公眾而言，能夠接收到的……就已經讓人一生也無法掌握了。”

  艾雯在旁邊補充了一句：“八輩子也學不完。”

  麗安娜靜靜地聽著，突然抬頭望向天空：“人類，是真的想建立一個覆蓋宇宙的知識體系嗎？”

  艾雯和歌莉婭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老師，其實葉銘老師，真的是個誠實的人，他有時候說話可能有點難聽，但確實不會騙人。”

  *
  *
  一周後，無功而返的談判小組的飛船離開了艾拉星系，踏上了歸途。

  正如人類承諾的那樣，他們沒有為難任何人，也沒有強行留下任何人，體現出了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優良素質。

  但……相比來時，回去的路上，卻少了一個人。

  葉銘辦公室。

  “麗安娜老師，你對今後的工作和生活有什麽要求，你盡管提。”

  把兩個吵鬧的小鬼趕出門後，葉銘親自給麗安娜沏了一杯茶，然後笑呵呵地坐在了她的對面。

  他的態度，比起之前的幾次聯系和見面，親和了不知道多少倍。

  以至於，讓麗安娜都有些不適應起來。

  麗安娜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沉默了幾秒後認真地望向葉銘：“首先……我要和霍爾在一起。”
    “沒問題，這是理所應當的。”葉銘微微一笑：“我不知道霍爾對你提過沒有，克羅茲與葛雷娜已經成婚，並順利地誕下了一個帝國嬰兒。”

  麗安娜嗯了一聲。

  這個，霍爾從見面的第一天就告訴她了。只是霍爾也不清楚克羅茲目前具體在做什麽，只知道他已經開始為人類工作了。

  這時葉銘又略帶幾分促狹地道：“其實……這次，如果你提出要把霍爾帶回去，我們也是會答應的。”

  麗安娜猛地一怔，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葉銘。

  葉銘含笑點頭：“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從各種跡象表明，你都是一個好老師，一個……品德高尚和優秀的人。”葉銘說著正色起來：“歌莉婭是一個好孩子，她非常的維護你，從和我見面的第一天起，她就不斷地提醒我，帝國不完全是壞人——雖然軍團的某些人禽獸不如。”

  “而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一個文明，一個族群的未來，都需要你這樣的人。”

  麗安娜沉默著，良久後長長一歎。

  “既然我決定留下來了，就沒有必要提這些了。”

  “是的。”葉銘再次點頭：“你繼續。”

  “然後就是，我希望能夠到你們的聯合學院擔任教師。”

  “沒問題，我說了，你是一個好老師，而好老師，天然就應該教書育人。”

  “然後……”麗安娜再次沉默，片刻後望向葉銘：“如果在不久的將來，不管用什麽形式實現了和平，哪怕是短暫的……我也希望，能夠在學院中看到帝國的孩子，讓他們……擁有接受同等教育的機會。”

  葉銘靜靜地看著她，片刻後笑意重新浮現，慢慢點頭。

  ——既然帝國那邊無法接受人類開出的條件，那麽接下來就只有戰爭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而人類，顯然乾不出來把帝國子民全部打成奴隸的那種破事兒。

  那麽唯一做的，就是讓他們徹底接受人類主導下的文明框架以及科學體系。

  而一旦接受了人類的體系，接受了人類的工業化改造，那麽……

  就算再有叛逆不屈之心，也永遠無法顛覆人類。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他們……也就成了人類。

  所謂王化，便是如此。

  “還有其他要求嗎？”葉銘再次問道。

  “沒有了。”麗安娜緩緩搖頭。

  “嗯……那我可能就有個小小的請求。”

  “什麽請求？”

  “你現在，能夠聯系到你們的母星，對吧？”

  麗安娜點頭。

  她人雖然沒有跟著走，但通訊器卻是留下來了的——很顯然，她不可能用自己留在人類世界是因為認為人類有可能是勝利的一方，她要為文明保留一點火種的理由留下來，而是以留在人類建立一個交流渠道的理由留下來。

  這也算為今後的對話打下基礎。

  “那麽……還請告訴你的母星，告訴帝國，如果他們在一天內不離開拉夫星系，那麽我們就要清空該星系的所有戰艦了。”

  說著葉銘便抬起了手腕：“現在距離發起攻勢的時間，剛好24小時。”

  麗安娜瞬間愣住。

  片刻後，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們……用什麽方式攻擊的？”

  “霍爾知道。就是那種武器。當然，我現在也可以告訴你……它是對高維物質的低維利用，但其原理和規則卻和你們的超光速粒子以及奇異物質以及熵減技術這些完全不同……”

  “它本質上，是我們利用工程和技術實現了兩次維度展開。”葉銘盡可能地用麗安娜能聽懂的術語緩緩道：“安娜老師，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們已經失去了技術上的進步？而科學和技術，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

  麗安娜屏住呼吸，沉默片刻後略帶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所以，你們的樂土，是你們最大的桎梏。”

  葉銘含笑看著麗安娜：“你們要讓我們也走向那條路，怎麽可能呢？”

  麗安娜再次一怔。

  “也就是，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打算，接受樂土的永生技術嗎？”

  “是的。”

  “永生確實足夠誘人，但你們永生的形式，不對。”

  葉銘靜靜地看著對方：“人類追求的永生，是跨越維度而存。”

  麗安娜深深吸氣，隨後起身，就要出門的瞬間，她突然停住腳步。

  “最後一個請求，明天……我能觀戰嗎？”

  “當然。”葉銘毫不思索，含笑點頭：“我是不是可以認為，軍團這一次，其實是早就做好了戰鬥準備的？”

  麗安娜慢慢點頭。

  他們這次過來，壓根就不是為了什麽和平與談判……而是為了誘惑。

  只可惜，在人類看來，那種永生的技術，居然會如此的不堪。

  這也注定了，他們將會無功而返。

  葉銘再次點頭：“看來，這一仗，我們都有必須打的必要。”

  為了徹底把帝國打服，有必要讓帝國人親眼看到，人類的武器有多麽的先進，而且這種先進，還是他們根本連抄都無法抄襲的先進。

  就仿佛，手握大棒的原始部落，面對著重機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