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聖城。

  智慧院中掌聲不斷。

  海琳將一塊用H3凝膠做“封裝”的矽基芯片托在手中，小心翼翼地遞給前來檢查研究成果的大禮司。

  大禮司用兩根手指輕輕地捏著這來自人類智慧的設計，他的眼中光芒閃爍著，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太多變化，只是舉著芯片轉過了身，正面對準了視頻采集儀。

  視頻采集儀下方的電子管顯示屏上，人類大禮司身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正微笑著望向自己。

  這算是，兩個文明、兩個種族最接近科學盡頭的智者的第一次相會。

  “恭喜。”對面的聲音傳來。

  “謝謝，葉銘閣下。”大禮司也微笑著致謝：“我冒昧問一句，這樣的芯片，是你們什麽時候的技術？”

  “三十年前，這樣的一塊芯片，在人類的科技中，也是屬於最尖端的技術。”

  隨著葉銘的聲音，智慧院中的大多數禮司和學者們，臉上同時露出了一股微微的矜持和一股有些不知道怎麽形容的情緒。

  人類三十年前的技術，他們一下子就掌握了，這表明，聖星人依舊擁有著強大的科技底蘊和實力。

  而人類一上來就直接把這種近代技術交給了聖星人……

  很顯然，人類是夠意思的。

  這兩個月，智慧院與人類交流的所有影響和記錄，全部都上傳到了智腦，並公開給了每個聖星人。

  所有人都知道，在交流中，人類非但沒有覬覦聖星文明的先進技術——雖然就連對方的大禮司都忍不住讚歎聖星文明在生物和基因領域的成就——甚至還在其擅長的半導體領域給予了莫大的幫助。

  不得不說，人類還是挺夠意思的，不枉自己的先祖在五千年前幫了他們一把，也不枉自己這些人提出示警——也體現出了，之前與人類聯絡是多麽的明智。

  當然，大禮司和極少數親自負責芯片製造的學者卻不這麽想。

  他們深知，現在人類的半導體計算芯片，已經在三十年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迭代和升級，而這種升級……是整個非生物電體系的升級，是如今的聖城，所不能達到，且沒有條件達到的。

  大禮司再次對葉銘表示感謝後，他將芯片舉到眼前，打量了一會後問道：“葉銘閣下，這樣的芯片，是否可以用陣列的形式來提高整體的運算能力？”

  問出問題後，大禮司便目光灼灼地望向葉銘。

  作為聖城最高的智慧領袖，大禮司牧多，其雖然擅長的領域一直是生物電，但其執掌整個智腦的身份決定了，他在任意領域都擁有著卓越的見識，甚至非生物電領域，便是在他的規劃下推出發展的。

  畢竟聖城所在的位置和環境就決定了，非生物電領域才擁有可持續的發展——生物電要獲得大的發展與運用，需要對生存環境做擬星模擬，盡可能地還原生物在宜居星球的狀態。

  在決定與人類進行技術交流，並推進運算芯片的製備項目後，牧多大禮司也一直都在關注與思考著整個項目的進展，並根據人類發送過來的資料進行延伸性探索。

  於是牧多大禮司認為，雖然目前在“製程”規格上，聖城這邊很難追上人類的進度，但這種可以比喻為“大腦”的計算核心，完全可以采取“智腦”的技術，讓多個處理器同時進行運算。

  只是，人類似乎並沒有提起這種技術。

  就是不知道他們是有意隱藏，還是認為該技術過於複雜——牧多大禮司也認為如果單純地依靠非生物電控制的話，確實有點複雜，但還不至於聖星人搞不定。

  那麽……就看人類怎麽回答了。

  隨著大禮司的問題，在場的所有人都望向了顯示屏。

  然後……大家便聽到了葉銘那爽朗的笑聲。

  “哈哈，不愧是大禮司，確實可以進行陣列運行，但線路和通道需要重新設計——稍等一下，我整理一份服務器資料。”

  “好的。”

  “我會在接下來的數據封包中傳送一批關於服務器配置以及工作站配置的主板和隨機存儲器的設計方案。不過我建議，你們最好先從單機PC上積累經驗，然後再慢慢發展。”

  說著葉銘便微微一笑：“特別是製程工藝，你們的噬石菌堪稱神跡，如果它能夠完成納米級的蝕刻，那麽我們可以直接將目前最先進的2納米工藝的處理器設計發送給你們——裡面有超百億個晶體管。”

  聽到葉銘大禮司那毫無戒備的爽快回答，牧多大禮司眼中光芒一閃，笑意隨即升起：“我代表全體聖星人感謝人類的慷慨。”

  “客氣了，大禮司，接下來我就讓我的助手與海琳進行聯系，指導她完成系統的寫入。”

  “好。”

  ……

  結束通話，牧多大禮司便看到，視頻中開始出現正在傳送數據的顯示，他緩緩呼了口氣，隨後望向眾人。

  所有人也都回望向他。

  沉默片刻後，大禮司臉上升起笑意：“加油乾，小夥姑娘們，我們可不能讓我們的人類朋友看矮了。”

  眾人齊齊升起笑臉，繼而掌聲不斷。

  在掌聲中，大禮司將芯片交給海琳，見對方一臉小心謹慎又激動的模樣，大禮司微微一笑：“海琳，掌握說話的藝術，人類是個單純而且慷慨的種族。”

  “好的！”

  ……

  接受完數據，海琳重新建立了聯系，對面出現在畫面中的，便是一個略顯局促的實驗室——她知道，這是對方的計算機實驗中心。

  而對面那個在鏡頭下的男子，她也認識，叫周旭晨，是葉銘大禮司的助手，學生。

  嗯……按照聖星的科學體系，應該叫準學者。

  說到人類的學者和禮司……海琳還知道一樁軼事——在與人類的交流中，出現的面孔總是那麽幾幅，甚至還包括了身為大禮司的葉銘，以至於就讓自己這些人產生了錯覺，認為人類的學者和禮司數量，與聖城也大差不差。

  嗯……直到有一天，烏達禮司隨口問了一句人類有多少禮司。

  拿烏達禮司的話說就是，差點沒給他當場嚇出尿來！

  幾十萬各個領域的禮司，上百萬學者——因為聖星沒有院士這種說法，因此在人類的翻譯中，禮司就對應教授，學者則對應博士。

  這個數量，讓聖星人真的羨慕都羨慕不來。

  每每想到此，海琳就心中一陣感慨，聖星人的繁衍……真的是個大問題啊！
  “海琳，下午好啊。”周旭晨微笑著招手。

  海琳收起思緒，甜甜一笑：“旭晨博士，你也下午好。”

  “嗯，我們就不客套了，你主板各個電路的測試數據給我看一下。”

  “好的，我用十進製和你們的符號寫出來了，能看到嗎？”海琳站起身來，讓出了身後的計算板。

  然後她便看到，對面用力眨了眨眼，繼而搖頭：“字體太小了，有點模糊，你們的攝像頭……”

  “咳……我們已經在打磨CCD傳感器了。”海琳輕輕咳了一聲，眼睛微笑地眯著，聲音軟糯無比，異常的好聽：“請不要再吐槽啦！”

  “哈哈哈，那就只有你念出來，我來對照了。”

  “好的呢。”

  隨著海琳一一念出各項測試的電阻、電壓、電流等數值，周旭晨也認真地聽著，當所有數據都一一對應後，他表示可以組裝了。

  聽到這話，海琳立刻帶上傳感頭套，控制生物與機械混合臂將芯片小心地貼合在“主板”上——聖星的主板，當然不是人類主板的copy，而是因地製宜整合出的電路板，其中還用到了不少電子管模塊。以至於，它看起來整個就是一口大箱子。

  “連上了。”

  “操作系統代碼寫入了嗎？”

  “已經寫入。”

  “那啟動電源試試，注意處理器散熱。”

  “一切妥當。”海琳盯著前方一個較小的顯示屏：“我啟動了哦？”

  周旭晨微微一笑。

  “啟動吧。”

  隨著周旭晨的聲音，旁邊好幾個學者也紛紛站到了這台聖星人歷史上第一台非生物電“計算機”前。

  嗯，人類稱其為“電腦。”

  海琳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後輕輕一咬牙，連通電源。

  只見一道示意電路的藍色光芒便從主板上升了起來，緊接著，其余人又紛紛來到海琳身旁。

  只見那個小小的顯示器上，字符開始不斷跳動。

  這些字符，是人類的文字與聖星文字的對照翻譯，顯示出目前計算機的自檢狀態。

  海琳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海琳，字符跳完，最後停在光標沒有？”

  “停了！”

  “那好，我代表艾塔問你一下，是否接入艾塔。如果是，請輸入字符Y。”

  海琳微微一笑，看著上面提示與艾塔建立干涉的問答。

  她毫不猶豫地在輸入器上找到了Y的字符，並用力按了下去。

  片刻後，光標閃爍，一行文字跳躍了出來。

  ——您好，我是艾塔，很高興為您服務。

  ……

  腦機中心。

  周旭晨站在葉銘的辦公桌前，他臉上滿是激動，不斷地搓著手，興奮地給葉銘匯報著艾塔這次“跨系”連接，全然不像個快到三十的博士。

  至於葉銘，當然也是一臉含笑，不斷地點頭。

  “老師，我覺得，她們有點把艾塔當無所不能的先知了。”周旭晨說得有點口乾，端起茶杯便灌了一氣後笑道：“問的稀奇古怪的問題什麽都有，好家夥，還有人讓艾塔求π的……”

  “哈哈，剛剛接觸AI，是這樣的。”葉銘也笑著應道：“然後呢？他們接入視頻和語音輸入設備沒？”

  “接入了，只是處理器太慢了，而且還集成了網卡……他們要想全面體驗艾塔，恐怕還得等，而且夠嗆。”

  “別貪心。你要這麽想，人家可是兩個月就手搓出了一台奔2電腦……這個技術可真不得了。”

  “嘿嘿……也是——不過根據海琳的意思，他們目前噬石菌的最高製程恐怕也就微米級了。”

  “嗯，微米級其實已經不錯了，大不了組服務器嘛！”葉銘笑著點頭，隨後又感慨道：“可惜，他們的生物技術，全是生物電控制……對於我們而言，有點過於玄學了。”

  聽到這，周旭晨也就漸漸從興奮中清醒了過來。

  他是負責聯絡的人，雖然說他在生物領域並不怎麽擅長，但基礎的還是知道的——蒼藍星人的生物技術，準確地說是生物電控技術，很大程度上是基於其智腦控制。

  而智腦這玩意，對人類目前的認知而言，就是個BUG……

  也不知道蒼藍星人是怎麽搞出這種東西來的。

  因此，人類目前在交流中獲益最多的，也只是推動了對基因的認識和分析——當然，這對人類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比起蒼藍星人收獲了一個全新的技術體系，那是真有點“不劃算”的。

  只是……誰都知道，這帳不能這麽算。

  “老師，那接下來，我們還是全面幫他們推動半導體技術嗎？”

  “是的，推動得越快越好，越早替代他們的智腦越好。”

  ……

  周旭晨離開，旁邊在靜默充電的伊塔站起身來，替葉銘關上了房門。

  她的顯示屏上，露出一個很誇張的笑臉，表示她現在很開心。

  “你別告訴我，你去嘗試入侵了人家的智腦。”葉銘見她一扭一扭走到自己面前，便笑著打趣道。

  “他們的那台老古董沒有並網呢！嗯……不過有生物電控是並網的。”伊塔端起葉銘的茶杯，看了一眼後走到飲水機前給他續了下水，隨後回到辦公桌前，兩隻手臂趴在了桌子上，小巧的機械腦袋望向葉銘，肉眼可見雙目攝像頭在屏幕下撲閃撲閃的。

  “要不我試試？”

  “噗……姑奶奶，別瞎搞。”葉銘剛好端起茶杯，聽到差點沒被嚇死：“咱們好不容易才‘開疆拓土’成功，還是隻影響了一個小小的文明……”

  “嘿嘿……逗你玩呢。”

  “不許逗！”

  “哼！”

  伊塔便在腦門的顯示器上顯出了自己的卡通形象，隨後給葉銘來了一記飛腿。

  嗯……她已經很久沒亮飛腿了。

  “說正事。”飛腿完畢後，伊塔坐直了身子。

  葉銘也放下茶杯，臉上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所謂正事，自然是他們兩個……一直以來的猜測。

  就是，蒼藍星人的生物電技術，與系統的“維波與生物電干涉技術”到底有沒有聯系，如果有，那聯系又是什麽？
  現在看來，是有聯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