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葉銘結束了首都之行返回省城，隨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醫院。

  按照一般的生孩子流程，漆與墨和孩子本應該早就出院回家了——孩子無災無病的，馬上都快滿月了，哪有還呆在醫院的？
  但葉銘的女兒有點特殊……

  不是身份，而是因為小妞妞是人類世界上第一批由父母都打過“疫苗”而誕生的新生兒。

  這樣的孩子，在共體衛生署是需要掛號，並且做長期觀察，看是否會攜帶基因，以及是否會出現基因裂變情況的。

  好在現在科技發達，集智科技也一直都崇尚高效率遠程居家辦公，是以除了生活有些不方便之外，並不影響漆與墨的工作，不然她估計早就鬧著要出院了——她可沒有坐月子的概念。

  於是，當葉銘抵達醫院的時候，漆與墨正在病房外的露天小花園裡召開一場遠程技術會議，討論在有目星部署萬能工廠的問題。葉妞妞小朋友則安靜地躺在她外婆的懷抱裡，聽著外婆絮絮叨叨的重複念著“媽媽工作了，妞妞外婆抱”之類的順口溜。

  “媽，妞妞奶奶呢？”

  “和你爸弄飯去了，你趕緊打個電話，讓他們多帶點飯。”

  “哈哈，好的。”葉銘小心地在女兒額頭上挨了一下——他可不敢伸手抱，這小祖宗要是醒了那可就真麻煩了。而且科學說得好，嬰幼兒睡覺就是長腦子……讓她多睡最好了。

  輕手輕腳地走到漆與墨身旁，漆與墨還在帶著虛擬眼鏡和耳機，壓根不知道葉銘回來，此時她雖然半躺在陽光下，但臉上的表情卻一副儼然，不停從鼻子裡輕輕地嗯著，似乎在聽取報告。

  葉銘便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把。

  “嘿！”漆與墨瞬間坐起身來，隨後一把抓下眼鏡，當看到是葉銘時，她馬上瞪了葉銘一眼，捂住了話筒：“我開會呢！”

  “我也剛開完會啊。”葉銘一臉犯賤的表情：“而且我還是開的BOSS會！”

  “……”漆與墨盯著他，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噗的笑了起來：“在聊有目星的開發，你要旁聽不？”

  “不要，我等會要偷窺穿越獵犬座的場景。”葉銘從旁邊拉了根椅子，坐在她的對面，呵呵地道：“你繼續。”

  “你在邊上我還怎麽繼續？”

  “我又不打擾你，你有啥不能繼續的？”

  “有心理壓力。”

  “那我坐遠點？”

  “……怕了你了。”漆與墨輕輕提了葉銘一下，隨後重新戴上眼鏡，松開話筒：“這樣，我們先休息一會，李隊你們先討論一下。”

  耳機中便傳來一陣很順從的應答聲和帶著笑意的附和——這幾天大家都知道，漆與墨經常會在會議上暫停一下，原因嘛……自然懂得都懂。

  繈褓小孩可不管她娘是在開會還是在幹啥勒！
  見漆與墨提到李東升，葉銘馬上問道：“你們是怎麽安排李東升的？他不是隻去考察的麽？”

  ——十天前，隨著科多族人的兩艘新宋級戰艦被交付，小熊座艦隊啟航，人類也答應了有目星的訴求，派出了前所未有的訪問團前往有目星。

  連帶問月號和夏級空天母艦在內，一共載有四百多名來自人類世界多個工業與商業領域的代表，而且其中不乏有“舊時代”的科技精英，譬如馬斯克之流。

  當然了，鑒於有目星的主要訴求是他們需要人類為他們進行工業技術升級，因此基礎製造業以及各種資源采集產業的代表居多。

  集智科技也有代表團前去考察，人選便是擁有豐富的萬能工廠設計與裝配經驗的李東升。

  如果按照往幾年的慣例，李東升作為上過月球，又去過蒼藍星的先驅，這樣遠距離的開拓探索是輪不到他的。但現在嘛……跨星系的交流航行已經變得尋常，過去那種把航天員當寶貝的慣例，自然也就沒有了。

  李東升能夠去，除了有經驗之外，主要還是他很享受這種在滿宇宙跑的工作——據說這家夥每到一個星球都會在小罐子裡裝一把土，豪言壯語說要湊夠一百罐——他之前從蒼藍星回來，給葉銘帶的禮物就是蒼藍星的一把泥土。

  現在聽起來，似乎李東升要扎根有目星展開工作的意思？
  “他自己說想要在那邊呆著把廠子建起來，嗯……據說這些天他們這幫代表天天被那誰……古木長老？圍著談話，許願……反正就是開了很多空頭支票，說將會全面支持人類在有目星的貿易與建設。據說馬斯克已經拍板在那邊建個汽車製造廠了。”

  葉銘聽得一陣咳……

  好家夥，這都不知道該說誰忽悠誰了——要造汽車製造廠，先不說產業鏈，就說那邊那種類似於中世紀的魔幻統治風格，那邊有這個需求嗎？

  那些窮得叮當響，只知道一天到晚念經，完了讚頌聖族偉力的熊人，你讓他們開車？
  先修個一百萬公裡的水泥路面再說吧！

  當然了，有目星的統治者突然開竅，要讓人類幫忙進行產業升級，這對人類而言肯定是好事。不管未來是所謂“聖族”的科多族人掌權，還是明智開啟後的熊人掌權，只要工業體系是人類打下的，那與人類就是血溶於水的關系。

  夫妻倆正聊著，孩子突兀地哭了起來，漆與墨體現出了矯健的身手，迅速回屋奶孩子去了。

  葉銘逗了兩下，卻接到了探測器已經穿越星門的消息，於是他便回到屋外，接通了探測器的第一視角。

  然後……

  三個亮晃晃的太陽便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

  ……

  “獵犬座，卡拉圖星系，其擁有三個主序星，十七顆行星，其中岩石行星十一顆，氣態行星六顆。”

  “三體星系的特殊結構，使得他們的宜居帶行星也在不斷變化，但有一顆主行星H星一直處於宜居帶之中，是整個克榮人文明的搖籃。此外每隔一千年，便會有另外兩顆行星進入宜居帶中。”

  “目前，按照與主序恆星卡拉圖恆星A的距離標記的從1到17號中，第9號，10號，以及第八號H星是他們的宜居行星。”

  “目前，克榮人確實正在與塔拉族人進行戰爭，起因大概是因為塔拉族人闖入了卡拉圖星系，並直接接管了位於第十三號資源行星的礦廠……”

  一天后，葉銘在辦公室內給領導做出了如上的匯報。

  與克榮人的交流比想象中的更輕松一些。

  當人類的探測器剛一跨越蟲洞後沒多久，便收到了克榮人傳來的信號，而人類方面，早已經通過了蒼藍星人那邊給的信號編碼和文字星系完成做足了功課，是以沒花什麽功夫，人類便破譯了其中的一個信號——看得出來，克榮人在應付各種文明的時候有著豐富的經驗，用上了他們所知曉的各種編碼。

  而信號的內容……對方只是很簡單地打了招呼，並詢問了來意。

  “葉院士，我有點個人的疑問，克榮人既然是一個在數千年前就高度發達的星級文明，為什麽他們會沒有走上星際擴張的道路呢？”領導的聲音帶著疑惑，很顯然，克榮人的做派不符合一個常規文明的發展規律。

  “關於這點，目前我們獲得的信息不多。”葉銘雙手捧著茶杯，表情略帶嚴肅地望著攝像頭：“目前我們還在交流中——大概還有兩天，他們的飛船就會與我們碰面，然後再接引我們前往他們的生存星球。”

  “他們沒有掌握高維空間膜技術嗎?”

  “這個不得而知，但他們沒有使用超距通訊——我們和他們的聯系，是通過無線電波進行的，延遲很感人。”

  “嗯好，那繼續聯系——你費心多看著一點，特別是要弄清楚對面的文明等級，以及技術力量。”

  “明白。”

  掛了通話，葉銘長長地呼了口氣，望向坐在對面的牛主任，微微一笑：“看來BOSS有點緊張哈。”

  “廢話，能夠在三體星系結構中存活下來的文明……雖然他們有一顆常年宜居的星系，但怎麽都是有幾把刷子的，而且發展了那麽久，顯然是有發展潛力的。”牛主任坐在沙發上，目光灼灼地望著葉銘：“其實我也很好奇，克榮人的條件既然這麽惡劣，為什麽不搬家呢？還是他們沒有掌握跨越星門的能力？”

  葉銘沉吟了幾秒後搖頭：“我剛才沒有騙領導，我也不知道——但跨越星門的能力，我想他們大概是有的。”

  “有嗎？”

  “嗯，你別忘了，蒼藍星人給我們的星圖，其中有部分就有克榮人的功勞——他們是獲得過克榮人的協助的。當然，為什麽克榮人不搬家，甚至都不進行系外探索……這一點我確實是想不明白。”

  “難道是因為他們不會超距通訊？”牛主任試探性地問道。

  人類全面進入太空時代後，對過去很多的“科幻”都做了基礎性的設定，譬如，一個文明，要擴張到系外，那麽第一要素便是要掌握跨越蟲洞的能力——人類是利用高維空間膜的技術來實現的，蒼藍星人則是利用奇異物質來實現的，甚至從目前的分析來看，那個塔拉族人，似乎也是利用的奇異物質來完成的。

  嗯……這確實有點那啥——感覺就是除了人類，其他文明全部都掌握了奇異物質。

  真是有點過分。

  如果說，跨越蟲洞的能力是走出本星系的第一要素，那麽要進行系外殖民的第一要素，就是超距通訊了——毋庸置疑，就算有蟲洞，可以讓相聚千年光年的星系都近在咫尺，但信息卻是不能跨越蟲洞的。

  人類之前倒是曾經幻想過，如果真有蟲洞，那麽就可以在蟲洞的兩邊搞類似於郵船的形式——無線電信號先跑個幾個小時傳到一艘可以穿越蟲洞的飛船上，然後飛船攜帶信息跨越蟲洞，完了再將信息傳到另外一邊，完了另外一邊再等個幾小時，又把信息傳回來。

  這樣，就類似於寫信。一來一去的時間也不多，如果按照人類和蒼藍星目前的距離，來回也就幾個小時。

  畢竟，都還比較近。

  萬一蟲洞遠呢？那一來一去可就是幾天了！
  但隨著人類掌握了超距通訊，並順利地運用在了星際擴張和星際交流後……

  這樣說吧……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葉銘再次緩緩搖頭：“現在我們所獲得的信息還是太少，甚至到現在，我們連克榮人的長相什麽都不知道，只有蒼藍星人那邊的描述——說他們長得很纖細，倒是和人類有幾分相似。”

  “纖細……你聽聽這個詞。”

  “咳……那就只有等了？”

  “嗯。”葉銘看了一眼時間，想了想，直接將探測器的第一視角投在了辦公室內。

  光幕降下，只見滿目的虛空中，一片無與倫比的小行星帶出現在眼前。

  這和太陽系的小行星帶類似，但規模要龐大許多。

  葉銘看著這片小行星帶，思索幾秒後又吩咐艾塔在旁邊投出目前卡拉族星系的整個星系圖——以三個太陽為中心，十七顆星球轉動不停。

  其中，這個小行星帶，就位於其第九和第十號行星之間。

  葉銘眉頭微皺，目光望向三個太陽，陷入沉思。

  人類的小行星帶，其形成的主要原因，目前大概可以確定為“流浪黑洞”與木星引力所共同導致。但這個卡拉圖星系的小行星帶呢？
  片刻後，葉銘在腦海中喚出伊塔，讓她幫忙算一下這卡拉圖星系的四個蟲洞是否會干擾到小行星帶的位置。

  伊塔的動作很快，她通過探測器這一天來的探測，再配合高維探測器的數據，幾乎是瞬間便給葉銘給出答案——不影響。

  “如果小行星帶不是受到蟲洞影響……那麽？三體運動呢？”在腦海中，葉銘繼續問道。

  “抱歉，無法計算星球的三體運動。”

  “……我只需要你給個推測。”

  “可是我沒有更多的數據啊。”

  “……”

  這邊牛主任見葉銘臉色不斷變化，他也好奇地看著星圖投影，繼而指向小行星帶，開著玩笑道：“你說，這個小行星帶，會不會是一顆星球被摧毀了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