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驚喜過後，是一陣陣的難堪。

  病房裡的病友們熱烈的鼓起掌來。

  “好樣的。終於吃下飯了。”

  早已經看不下去的病友家屬直言道：“孩子他媽學著點。別一天到晚弄些不是人吃的東西。你看看，這不吃得挺好的？”

  何婉這時候反倒希望兒子吐個底朝天，讓這群可惡的人閉嘴！

  周子晟看著令梅，目光透出希翼：我還想吃你家的菜，行嗎？

  令梅會意：“晚飯我也給你備點？”

  周子晟笑了笑。

  何婉急道：“晟晟。不就是炒菜心炒雞蛋嘛？我幫你燒就行了。”

  周子晟恍若不聞，對令梅費力的，依依牙牙的道：“我，不愛吃水芹……苦瓜和……生薑。”

  令梅微笑道：“巧了，我家不種這些菜。”

  周子晟衝她笑，眼眶漫上紅氤：“蕭令梅……能……再次遇見你……真好。”

  令梅眼睛微酸：“遇見我，保管讓你胖十斤。”

  兩人完全置何婉於不理的態度，讓她尷尬又憤怒。她忍了半晌，才面頰顫抖喊了句：“晟晟——這些菜都是為你調理身體的呀！”

  “你吃不吃？”令梅好奇的問何婉，“天天這些菜，你吃不吃？”

  何婉怒吼：“關你什麽事？！”

  門口沉雷般的響起一道聲音：“不關她的事，關不關我的事？”

  兩名中年男子大步走進病房。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梳著大背頭，端正的方臉，黑西褲白襯衫，頗有氣勢。

  另一個年輕些，相貌俊秀。眉眼和何婉有點相象。

  周子晟眼前刹時模糊：“……爸……”

  何婉騰地跳起來。見鬼似的叫喚：“周嘯坤，你來幹什麽？！”

  何磊幾步上前按住她：“婉婉。好好說話行不行？”

  何婉撇開他，怒斥：“哥，你也幫他？”

  何磊頭痛。

  “我幫理不幫親。子晟的事，是你沒處理好。周嘯坤是他父親，過問兒子的事情天經地義。”

  周嘯坤顯然是位居高位者。涵養極好。可知道兒子的事還是忍不住滿腔憤慨，揚眉問：“你把我兒子害成這副模樣，還有臉問我為什麽來？”

  何婉氣得喘不上氣：“我哪兒害他了？他是我兒子，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周嘯坤冷斥：“為他好？包括不經晟晟同意擅自篡改他的高考志願？讓他從全國頂尖的綜合性學府滑檔到師范大學？這就是你做母親的用心良苦？你以前管他管得嚴我能接受，你擔心他早戀影響成績衝動行事我也能理解。但是你篡改晟晟的志願不可原諒！何婉，你是何等的自私和殘忍！為了控制晟晟，你不惜毀了他的大好前程！你根本不配做母親，不配！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從今天起，晟晟由我接管了。什麽時候晟晟原諒你，你再來見他吧。”

  何婉被周嘯坤罵得毫無還架之力，全身戰栗，眼底泛上猩紅。

  “我不同意，不同意。你憑什麽搶走我的兒子？他是我含辛茹苦養大的，他生病的時候你在哪裡？他學畫到處參加比賽的時候你在哪裡？他考試的時候你在哪兒——”

  “我一直都在。”周嘯坤毫不留情的打斷她的話，“我一直都在。是你不讓我見晟晟，帶著他不停的搬家。我為了不影響他的學業才不得不忍著不來找你們。所以你別在這裡哭訴你一個人帶孩子的難處。那都是你自找的。你用你的自虐和自我感動，綁架了晟晟這麽多年。夠了！”

  何婉說不過男人，轉身撲到床邊緊緊攥著兒子的手腕，指甲刺進了他的肌膚也沒察覺，激動道：“晟晟，告訴他。你不會跟他走。你要和媽媽一在起，永遠在一起，對不對？”

  周子晟忍痛，一隻隻扳開何婉的手指，她纖細柔嫩的指尖上還掛著血絲。

  “晟晟——”兒子既將脫離自己掌控的恐懼和不甘讓何婉面部扭曲到猙獰。

  周子晟對她視若無睹。清晰且堅定的道：“爸。我跟你走。”

  病房裡看熱鬧不敢出聲的諸人無不喘了口氣。

  還好這孩子是腦子清楚的。

  就連令海在醫院隻住了兩天，也察覺出何婉的異樣。

  對於兒子的病她隻說孩子高考不稱心引發的，淋漓盡致的展現著一個母親對兒子的不盡關愛和感同身受的痛苦。可是盡弄些難吃的東西逼著兒子吃，言語間全是聽膩歪的“為了你好”。就算是真為了兒子好，也不該逼著孩子餐餐頓頓沒一樣愛吃的菜啊。

  令梅突然發現，自她進病房起，周子晟自始至終，沒有和何婉說過半個字。

  勸吃飯也好、梳洗換衣也好，都是何婉的獨角戲。周子晟連目光都沒施舍過一個給她。

  她揣測，高考志願事件是最後一根稻草。讓周子晟對母親僅有的孺慕之情也消耗殆盡。說不清是經年累月那些難吃的食物還是對何婉本人的厭惡，加上高考的打擊，終於引發了他的厭食症。也或許，這是周子晟對母親最後的反抗。

  何婉不願相信這個事實。她淚如雨下，搖著子晟的肩膀哭喊：“晟晟，你不能這樣對媽媽。媽媽犧牲了事業犧牲了感情，犧牲了自我，都是為了你——”

  周嘯坤打斷她的哭訴：“何婉。你就是用這種道德綁架的方式給孩子洗腦的嗎？以前孩子小未成年不懂事隨你搓揉。現在他成年了。有他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三觀。你還想操控木偶一樣的操控他？不可能了！”

  何婉在巨大的壓力下，抱著子晟哭喊：“晟晟，晟晟。媽媽不管你了好不好？從今以後，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她指著令梅，“你喜歡她也可以。我不反對了行不行？你別走，媽媽只有你了呀！”

  蕭越山聽得濃眉倒豎：瘋婆子胡說什麽呢！

  周子晟置若罔聞。隻對周嘯坤道：“爸。我……準備複讀。”

  “好。”周嘯坤用力點頭。柔聲道，“我幫你安排。你安心讀書就行。”

  周子晟費了好大的力一口氣道：“我不想被無關的人和事打擾。”

  周嘯坤看了眼何婉：“她絕對不會再來影響你的人生。”

  何婉踉蹌後退，悲聲叫喚：“晟晟——”

  子晟輕輕吐了口氣，閉上眼睛，蓋上了被子。徹底將何婉隔離出自己的世界。

  何磊無力的歎口氣。

  妹妹從小是家人最寵愛的公主，性格上確實也有點缺陷。造成她任性自私又愛鑽牛角尖的性格。

  她把最後一點母子親情都給作沒了，事態已經無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