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戲內
因為狸奴生來帶祥瑞,身份不一般,連她周圍侍候的人都自覺不凡,慣來是極少把什麽人放在眼裡的。只有皇帝正寵愛寵信的后宮或朝臣,他們才不敢太放肆,其他的,好比那幾個存在感不強皇帝極少問起的公主,在大姑姑嘴裡就跟宮女一般.
可事實上,那幾個公主的母妃都出身官宦,宮裡宮外都有人脈勢力,認真算起來,其實比狸奴強多了。其他人尚且還做著可以尚公主娶狸奴的美夢,但這幾個公主的母妃卻看得都很明白——皇帝這輩子都不可能把狸奴嫁出去的。所以她們對狸奴的態度就有些微妙,表面敬重內在憐憫,甚至鄙夷,嘲弄。而就算這種態度她們沒有和自己的女兒說,但親生的孩子怎麽可能察覺不到呢.
況且,從小到大,狸奴也不是第一次在她們手裡吃虧了。基本上每次都是狸奴先吃虧,然後皇帝裝好人跳出來,假模假式的為狸奴撐腰,說是懲罰那些公主,但真要說起來也是不疼不癢的,甚至有時候狸奴沒什麽事,皇帝只是口頭說上幾句而已。不過這些公主也並不敢真的傷到狸奴,因為小時候狸奴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上破了皮,國師大驚,皇帝大怒,殺了很多人包括一個王爺兩個王妃.
不管這裡面有沒有皇帝借題發揮的意思,反正不能傷到狸奴是必須的。
狸奴不會受到傷害不是因為她是她,而是因為她是個吉祥物。是祥瑞,是皇帝的護心丸,是民眾的定心丹。
她是很多種東西,是很多人喜歡憧憬仰慕的存在,但唯獨不是個人。
狸奴慢慢坐起來,笑著,靜靜看著大姑姑站在屏風邊上,不耽誤兩邊的人都能清晰的看到她,吐沫橫飛的說著。狸奴就這麽看著,看著,好像是在鼓勵卻又好像是在看個樂子.
沈彧垂著眼睛,微微掃著屏風另一邊,模模糊糊的,好像看到一個勾起的嘴角。但莫名的,他知道,她並沒有在笑。
打斷大姑姑的接下來的話,沈彧讓人把皇帝的賞賜拿過來,狸奴坐著沒動,但說話的語氣裡滿是感動高興,讓大姑姑下去收拾,她有話讓沈將軍上奏給父皇,以感皇恩厚蕩.
大姑姑最喜歡乾的就是接賞賜這件事,露面得財的事,她跑得都很快,甚至明顯是優先於在狸奴身邊侍候的。寶衣等大姑姑走了,找理由遣走了其他侍女,出來之後也沒關門,就門口大開,自己站在門口守著。
狸奴假裝咳了兩聲,“沈將軍,多日不見,身體可好?”上次沈彧受傷,是狸奴把他藏在了馬車裡。
現在狸奴已經對沈彧的身份有了一定的肯定,肯定他絕對不是保皇派,也不是皇子派,而是來自於她不知道的某個派系勢力,而沈彧還是這個派系裡的領頭人物.
所以狸奴接下來隻想弄清楚,沈彧是不是她可以合作的對象.反正,肯定不是敵對了
沈彧站到了屏風近一些的地方,基本上可以看清楚狸奴了。然後他就發現狸奴這個坐姿,似乎不是墜馬受傷的人會有的坐姿.
“殿下傷情如何?屬下受陛下吩咐,可以去請禦醫來.”
“.”狸奴臉上閃過不自然,禦醫就算了吧,但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被沈彧看穿了,不過,多年的裝病裝傷經驗,讓狸奴迅速反應。她卸了氣力似的,往後倒去,然後就應該是撞到了傷口似的,狸奴沒忍住呻吟了一聲。
是那種疼到不行卻包含壓抑的痛呼。
沈彧很熟悉這種聲音,因為他也會有這樣出聲的時候.來不及多想,沈彧大步繞過屏風,來到了狸奴幔帳前,隔著朦朧的床帳,有些焦急,“怎麽樣?哪裡痛?”
門外寶衣依舊垂著手,只是衣擺微微動了動。
狸奴看到沈彧進來了,就把頭偏到內側,斷斷續續的咳嗽,甚至身體都開始發抖。
沈彧顧不得大防規矩,一把掀開幔帳,伸手想扶住狸奴,可就在他的手要碰到狸奴的時候,他就快速縮了回去,還背到了身後。
這邊狸奴余光看到這一切,偷偷翻個白眼,然後咳嗽的更厲害,因為她幾乎都要趴在床上,所以聲音悶悶的,越發壓抑。
沈彧仗著狸奴看不到他的臉,就毫不掩飾自己的滿眼心痛,背在背後的手攥的緊緊的,他看著好像才是受傷的那個。
狸奴實在是不想在裝咳嗽,不然她都要真的咳嗽了,就慢慢抬頭,用手絹壓著嘴唇,“小事,從小到大,我也習慣了”
沈彧想到自己出宮前,看到那些原本被陛下禁足的公主們,都已經跑到殿前放河燈玩了,就眉頭緊皺,更加心疼狸奴,“若殿下不嫌棄,他日,屬下自會給殿下討回一個公道.”
公道我不會自己討啊?有仇我也當場就報了.你看那幾個公主明天起不來起得來.今天有多高興,明天就有多難受!!
狸奴心裡念著,嘴上還要道謝。
沈彧一直沒真正看到狸奴的臉,就有些不放心,“聽聞殿下傷到了手臂,還是躺下對傷處恢復有益”
狸奴應了聲,繼續壓著嘴唇,慢慢轉過來,靠著坐好。
結果就讓沈彧發現,她是在用裹著紗布的手捏手絹壓著嘴唇,也就是說,她剛才一直都把受傷的疼到不行的手臂壓在身下,還用它捏手絹捂嘴然而把沒裹著紗布的手放在上面,呈被保護的姿態.
“.”沈彧後退一步,目光無奈又警惕的看著狸奴。
“.”狸奴在沈彧身體頓住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露陷了。等沈彧退後,就趕緊換上一副討好的神色。
“沈將軍真是藥到病除啊!!你來看我一眼我就好啦~~~”
沈彧聽到這句話,瞬間就成了仙君,沒忍住卡了下,戲就斷了。
蔡蔡在他卡住的時候就知道戲斷了,也脫離了狸奴的角色,伸手揪住仙君的衣服,“這句我改的不好?挺好的吧?”
劇本原台詞是【沈將軍不愧是戰神,來看我一眼我就好了】,這是說沈彧跟神明似的,在顯靈。
“我是覺得狸奴本身很厭惡活人被當成吉祥物,神明這種,沈彧是她心中暗生好感的人,所以不應該說沈彧是戰神顯靈”蔡蔡和仙君解釋,也和導演編劇他們解釋。
仙君席地而坐,戚權和編劇也過來了,認可了蔡蔡的改動。
不愧是把角色吃進肚子裡,讓角色活起來的名演員啊.這麽微小的邏輯bug她都發現了。
再次過了遍劇本之後,繼續拍攝。
沈彧發現狸奴是裝的,第一反應是心疼她。因為她能裝的這麽熟練,說明從小到大,遇到過很多次了他想和她說不用活的這麽小心翼翼,但這話說出口也是句廢話,更何況他沒有立場更沒有能力說這樣的話
“我會把傷情如實和陛下匯報的殿下傷的起不了身,還是在府中多休養幾日,宮中的事,我自然會侍奉好陛下”這是打算給狸奴遮掩,然後順便幫狸奴報仇,總要讓那幾個公主真的被禁足才行。而她們動手的那些手,也別要了至於皇帝那邊,沈彧也打算做個眼線,幫狸奴盯著點。
說完這些,沈彧就要走。
狸奴手快的揪住他的衣擺,“將軍留步.”
沈彧站住沒動,卻沒有立刻回頭,而是停了下,才慢慢轉過來。
“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狸奴仰頭看著沈彧,“武淑妃的父親,禮部侍郎武進,是八皇子的人。他並不是五皇子的人。他表面投誠老五,其實早就和老八勾結。提拔你,也是老八的意思,但無論是皇帝還是其他人,都以為提拔你是五皇子的意思.你要小心,如果老八找你讓你做什麽事,你千萬要小心.”武淑妃生了兩個公主,所以就選擇其他皇子來押寶的
這是狸奴親口公開的,和沈彧說這種事。之前她只是暗中傳話,或者說些什麽讓沈彧自己發現。就算沈彧早就知道狸奴在幫他,無論是明的還是暗的,但狸奴沒親口說過,沈彧就按照她的心意,裝作不知道。
現在聽見狸奴親口說,沈彧知道,有些事,變了.
但這種改變,沈彧其實並不想要
“殿下可知屬下上次重傷,是何人所為?”沈彧問問彎下腰,直面狸奴,問。
狸奴眼睫顫了顫,是她做的。因為她發現沈彧想讓四皇子,也就是她哥哥知道母親死亡的真相.
“我當時不知道你是何人,以為你對四皇子心存歹意,所以.對不起.”狸奴很乾脆的道歉。
四皇子才是奶娘他們真正守護的人。所以察覺到沈彧有意接近四皇子之後,奶娘他們就起了殺心。因為沈彧太神秘太強大,奶娘他們在她這裡得到了沈彧的行動消息,就背著她想弄死沈彧狸奴發現之後趕過去,已經晚了。她隻來得及把沈彧撿回來藏起來給他療傷.這些解釋,說不說,沒區別。
沈彧扯開自己的衣擺,“殿下,你我各為其主,各有各果,道不同.不為謀。還請殿下好自為之.”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狸奴眼裡閃過一絲沉痛,道不同.這天下的道,從來就沒有什麽不同。為財為權為情,都是為己,你沈彧的道,也難逃一個為己.而我的道,從來就沒有過己不同,確實不同.狸奴看著手心中因為沈彧扯開衣擺而留下的紅痕,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過啦!!”這場戲有好幾個眼神和微表情要做到位,不然就拍不好。戚權原本還擔心卡住,但沒想到完成的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上很多很多。蔡蔡的眼神戲真的好強。
仙君過來,看蔡蔡的手,“沒事吧?”
劇本裡是沒有看手心紅痕這個鏡頭的,是蔡蔡發現後臨時自己加的。戚權自然只有滿意的拍大腿的份。這才是真正的公主啊,這也暗示了狸奴和沈彧之間的悲劇結局。
而很多心理活動,除了用眼神來表達,是需要演員後期自己配音的。現場也有安排人在場外念,但仙君覺得這樣不是自己說話的情感節奏,所以都是心中自己念,蔡蔡和仙君學得,也這樣了。比如最後狸奴這段對於為己之道的心裡話,就是後期要配音的。蔡蔡默念的時間其實不算短,差不多就是可以喊卡了。但戚權發現蔡蔡一直沒出戲,就沒叫停,結果蔡蔡最後就利用手心的紅痕加了場戲。
幸虧戚權是老資歷,立刻讓鏡頭跟進,拍到了紅痕。不然就廢了蔡蔡的苦心了。
“沒事.”蔡蔡甩甩手,但場務還是找了藥過來給蔡蔡噴,周青看這個藥挺好,就沒用自己帶的。
又補拍了幾個鏡頭之後,在這個場景裡就要拍下一場戲了。
這場戲是狸奴真的受傷了。
這是六皇子造反的時候,想殺死狸奴用她祭旗,皇帝自顧不暇,要不是沈彧一箭射偏了六皇子的刀,狸奴就被當場抹脖子了。但是刀還是割到了狸奴肩膀上,流了不少血。最後六皇子被沈彧殺死,皇帝這時候才敢冒頭,大罵六皇子之後,就說這就是六皇子傷害祥瑞的下場什麽的。狸奴流著血,還被皇帝拉著站上高台,展示給大家看,在狸奴站不住要癱倒的時候,摟著她,暗暗用手大力壓她的傷口讓她不要暈倒.
直到最後皇帝滿意了,才放開狸奴,但也不讓人抬著她,隻讓狸奴自己走下去。只是看狸奴實在是走不了了,才讓人左右把她架下去,硬是不讓狸奴倒下。遣下禦醫,必須確保狸奴安然無恙。
沈彧眼睜睜看著這一切,手心因為憤怒和忍耐,掐的血肉模糊.但是他不能追上去,甚至都不能多看一眼.
狸奴回到公主府後,就重傷昏迷了。但皇帝封鎖了這個消息,隻說昌平公主救駕有功,被賞賜珍玩無數,公主只是呆在府裡賞玩賞賜罷了。但奶娘楊夫人還是把消息傳播了出去,再有沈彧的手段,很多百姓都知道公主受了重傷,甚至可能不行了或者已經不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