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相見歡，離別去

  江明看著那道在藥堂中忙碌的身影，依稀可見當年的歡快跳脫。

  只是二十多年過去，故人也滄桑了許多，面容依然清秀，眼角卻多了些魚尾紋。

  歲月啊，最偉大而又殘忍的存在……

  江明目光悠悠的看著那道身影，緩步離去。

  片刻後，他再次重新出現在藥堂外，不過這一次，卻是露出了真實面容，只是略微蒼老了一絲。

  江明緩步往裡走去，一旁的夥計還在熱情招呼，直到藥堂內的那道身影轉身，看到江明。

  窗外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似乎為兩人鍍上了一層金光……

  好吧都是錯覺，只不過是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家夥而已，旁邊的人路過時還忍不住上下掃一眼，似乎是在嫌棄擋路……

  江明看著眼前滿臉吃驚的人，咧嘴笑了笑：“小丫頭，好久不見！”

  “你……”周文秀滿臉震驚的盯著江明：“你這幾十年跑哪兒去了？我以為你死在外面了……”

  說著說著，周文秀的眼眶也是有些紅，不管不顧的一躍而起，撲到江明的身上就給他來了個大擁抱。

  周圍，那些藥堂的夥計滿臉震驚，自家老板雖然大大咧咧，但從沒見過對哪個人做出這種舉動啊。

  江明也懶得解釋，把周文秀從身上提溜下來，一同走到了後院。

  “幾十年不見，小丫頭也能獨當一面了啊！”江明坐在石凳上，看著這佔地不小的藥堂，笑道。

  如今大雲城可是天子腳下，能弄到這麽大一片地方，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哼，我這二十年可不是白過的，我加入了飛雲軍，從被人嫌棄的小女醫做起，一路當上了最出色的隨軍大夫，職位可不低咧，這是方侯爺親自批給我的地盤……”

  周文秀抱著江明的胳膊，在江明面前仿佛又變成那個歡快的少女，驕傲的訴說著自己的成就，又亂七八糟的講述著自己這些年的經歷……

  江明靜靜地聽著，直到周文秀說的口乾舌燥，訕訕停下時，才是揉了揉她的腦袋，由衷的豎起大拇指：
  “真的厲害！”

  這般經歷，放在以前那個世界，妥妥的真大女主了，並且可不是那種一摔倒就有男人抱的那種……

  江明又瞥見她飽經風霜的雙手上，那些隱約可見的老繭：“二十多年，過得不容易吧。”

  周文秀的眼眶又紅了些，卻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倔強道：“我是最厲害的周文秀，什麽困難都擋不住我！”

  江明失笑。

  “不過有時候，聞著血腥味、躺在那些荒野的地上，我看著天上的星星，總是會想起平安縣，想伱、想爺爺、還想清清姐和田安安，不對……不想田安安那個小魔頭……”

  周文秀喃喃道，又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來，然後又說起這些年的見聞，和認識的新朋友……

  江明認真聽著，露出溫和笑容，看得出來，周文秀這二十年過得雖然不容易，但似乎很開心。

  果然是他認識的周文秀，到哪裡都很出色……

  “對了，方侯爺經常提起你呢……”周文秀忽然說道：“你要不要去找他？”

  江明怔住，腦海中回憶起那個溫和的少年，當年一心隻讀聖賢書，後來無奈去學武，最後陰差陽錯跟著獵虎莊加入了飛雲軍，二十年過去……竟然也成了雲國的武侯。

  文相魏炎，武侯方烈……雲國的兩大支柱，雖然都不足五十歲，但卻皆立下赫赫戰功，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也不知如今這局面，這小子算不算實現了理想……”

  ……

  三天后，武侯府。

  “江明！”

  方烈看到江明的那一刻，便是立即衝上來，給了他一個熊抱。

  江明向四周看去，彭路、王東……皆是當年在獵虎莊的老朋友，今日共聚一堂。

  還有關峰也在，如今反而是方烈麾下的一員大將了，但在今日的聚會上，誰又敢讓他居於下位呢。

  “關獵頭，許久不見！”

  江明與關峰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一夜，眾人皆是喝的酩酊大醉，胡亂喊鬧著曾經在獵虎莊的趣事，諸如方侯爺第一次獵虎時，把老虎差點劈成肉末什麽的……

  不過曾經是曾經，卻無人敢說起方侯爺如今的什麽糗事，喝酒時也沒人再敢與方烈勾肩搭背。

  夜深，江明從還在拚酒的眾人中脫身，走到方烈身旁，這裡唯有他一人，在一口口抿著烈酒。

  “高處不勝寒，是吧？”

  江明瞥了一眼這位老朋友，當年的青澀溫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肅殺冷峻，唯有在偶爾與故人笑談之時，才可見一絲溫和之色。

  “怎麽樣，如今的理想實現了嗎？”

  方烈聞言愣怔片刻，才是默默的灌下一大口酒，輕歎道：“哪裡又還能看到什麽理想呢？”

  “如今回想而起，我才明白……從我加入飛雲軍那一刻起，我就是一個被歷史推著往前滾的輪子，除了不停地滾之外，根本看不到前路，也不知向何滾去，不知道前方是平原還是斷崖，是一飛衝天還是摔得粉碎……”

  “我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無數人的命運，有人好起來了，就必須有人壞下去，可他們都是飛雲軍的功勳……”

  “所以現在的我，看似登臨高位，實則什麽也決定不了……”

  方烈再也說不下去，又猛灌了一口酒。

  “所以說，理想是很難的，我們能滾著活下去，就已經很不錯了！”江明笑了笑。

  “對了……魏炎一直在有意無意的打聽你！”夜風一刮，方烈似乎清醒了些，忽然說道。

  提及魏炎，方烈的目光也有些冷厲，顯然這兩位護國支柱之間，相處的並不如外界想象的那般愉快。

  當年寧州城關峰被圍一事，方烈便差點殺到魏炎的門上……

  “打聽我？”江明有些愣住，想起當年在雲夢山中見到的那個算無遺策的青年。

  “應該是有些懷疑了吧……”

  江明心中輕語，倒也並不意外。

  他畢竟不是神，即使是有易容術，也無法完全隱匿自己的蹤跡，若是有人有心關注，倒是也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最明顯的事跡便是，武道大師張山奔赴寧州城，救關峰於絕境當中，並登臨宗師之境，明顯是與關峰關系匪淺之人。

  當飛雲軍還叫飛雲堡的時候，常年混跡於大雲府，自然早已聽過張山之名，再調查一下這張山活動的范圍，最多的便是大雲城和平安鎮……

  而當年，從平安鎮走出的武者也沒幾人……江明便是其中一個，還去過獵虎莊學武，援救關峰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這些零零碎碎的線索，他能猜到我頭上，也是有點東西……只是不知道找我何事，是單純的拉攏一個宗師，還是別有目的……”

  “不過也無所謂了，如今以我的實力，即使是張山身份暴露，對我也無任何影響……”

  心念及此，江明笑了笑：“此事你無需管，他若能找到我頭上，那他便來吧。”

  方烈皺眉，猶豫良久才是吞吞吐吐問道：“那張山……和你究竟有無關系？”

  江明哈哈一笑：“你心中已經有答案，還需多問嗎？”

  此言一出，方烈即使早有猜測，也是震撼的看著江明。

  “跟你相比，我這武侯又算得了什麽？”方烈搖頭歎道。

  江明笑看著他：“怎麽，又有新的理想了？”

  方烈仰天，看著那滿天的星星：“當然有啊，無論什麽地位、什麽年齡，誰又能沒有理想，只可惜如今的我已經被徹底困住，無法再去追尋那些東西了……”

  星光倒映在他的眼中，顯得有些晶瑩……遠處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跑過來，喊著爺爺少喝點酒，引得眾多獵虎莊漢子轟然大笑。

  方烈低下頭，眼中的星光不見，他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抱起了那個小女孩兒。

  “這是我的……”

  方烈回頭一看，卻發現剛才還在身邊喝酒的老朋友，卻是已經不見了蹤影。

  方烈下意識抬頭看去，只見遠處某座閣樓上方，一道身影似是對他點了點頭，轉身一躍，便掠入月色當中，消失不見……

  “理想啊……”

  方烈向著那道已經看不見的身影揮了揮手，兩鬢發絲已初露斑白……

  ……

  三天后，江明又和周文秀回到平安縣，與越發老邁的阿飛和李清清等人相聚一場。

  平安縣的故人們，甚至連武者都不是，遠比周文秀和方烈蒼老的更快，如今的阿飛甚至都有點像當年的老薑頭了，兩鬢白發，身材走樣……

  “等再回來，怕是真的物是人非了吧！”

  清晨微光中，江明最後看了一眼“秀明藥堂”四個字，笑了笑轉身離去……

  ……

  半個月後！

  一條商道上，一支商隊緩緩向前行進，這是雲國與南方的景國新開辟的商路，這幾年倒是頗為熱鬧。

  商隊之中，唯一的一輛馬車車廂中，江明易容成一個微胖老頭，像個富商一般，老神在在的坐著，身邊放了不少的書冊，當中皆是記載著與景國修仙者殘屍相關的情報信息。

  “應該真的是一個修仙者，但死後的屍體，卻被幾個武道大師剁開……說明修仙者的肉身，似乎也並不會比武者強大多少。”

  江明點點頭：“與我猜的相同，即使是修仙者，壽命也是有限的，他們更側重於練氣築基，而非將時間和精力花費在肉身之上……這倒也能理解，畢竟對於普通修仙者而言，練氣一途，才是真正的長生仙路。”

  “之前還想著去偷一塊兒屍體碎片研究一下……不過現在倒是有了新目標！”

  江明盯著手中書冊，當中記載著距離那出現殘屍的小山村幾百裡外，一座河邊碼頭上，近幾年忽然出現的一個怪人。

  體型消瘦，血氣也不旺盛，但力氣卻大的出奇，能扛好幾袋糧食，在碼頭做工賺錢，但平日裡很低調，幾乎不與人接觸……

  “出現的時間，也和那殘屍出現的時間相吻合，只不過稍晚了半個多月……”

  當年江明便懷疑，那具殘屍的出現，是因為修仙者在這片天地爭鬥所致。

  後來，無名者勢力在那片山林勘察過，的確有爭鬥破壞的的痕跡，昭示著除了那具死屍外，還有另一名修仙者已經逃匿……

  “有八成把握，那個怪人便是另一個修仙者……”

  江明沉思，至於那怪人露出的破綻很多，諸如力氣奇大、忽然出現、時機湊巧等等，江明都並不意外。

  常人眼中的仙人無所不能，但那些修仙者也是凡人練成的，終日苦修之下，行走江湖的經驗，說不定還不如普通武者……

  “說不定，低調的扛大包，對那個修仙者來說，已經算是隱藏身份了！”

  江明嘿嘿笑了笑，對此行越發期待起來……

  又是半個多月後，晃晃悠悠的商隊，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景國，河源府。

  這是一座瀕臨運河而建的府城，並因此而繁榮起來。

  “大人，告辭！”

  商隊真正的頭領，暗中向江明拱了拱手，帶隊離去。

  無名者的觸角，早已滲透到這河源府的角角落落，頭領並不知道這位大人是誰，只知道是他無法觸及的高層存在……

  江明立在城中一處茶樓上，望向遠處那條運河，以及河邊隱約可見的忙碌場景。

  “倒是不用先著急接觸，先在此地安穩下來再說……”

  江明自語，還不知對方是什麽來路，自己若是貿然暴露修仙者的身份，必然會引起警惕和戒備，那就很難套出什麽有效信息了。

  “最起碼，也得先把禁靈印的第一個封字訣練成，能封禁我的一身靈氣氣息，再去接觸他……”

  江明目光平靜，距離藥王出世還有幾十年，他可以慢慢修煉，慢慢布局……最不缺的，便是時間。

  接下來幾天，他用金銀買了些宅院、商鋪，把自身隱藏在一層又一層的身份之下，在無名者成員的助力下，造出了完美的假身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