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死丘
  舊書店位於窄街的西側。

  日已過中天，有溫潤的陽光從門框上的玻璃灑入店內。

  陸圭坐在吧台旁，眼神落在一本書上，沉默不語。與他身旁的聒噪老伯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說真的，你快去下個反詐APP吧！”老伯痛心疾首。

  這小子九點就來店裡了，說什麽等人，如今坐了三個小時。

  所以人呢？！

  看他方才那副嘴角含笑的樣子……

  八成又是被小姑娘勾了魂， 老伯回想著昨日風禾的臉孔，這種檔次的長相，不得是企業級殺豬盤啊？
  陸圭懶得理他，連日裡在這種聒噪的氛圍裡待久了，他早已養成了處變不驚的態度，只是不知道小禾到底出了什麽狀況。

  他瞥了一眼吧台上的手機， 依舊沒動靜。

  老伯繼續苦口婆心，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張無忌他娘說， 長得越好看的女人就越會騙人。”

  就連他的小孫女也染上了這種壞習慣，答應了好幾個月，都不回來看他。

  都是這些個漂亮小姑娘帶的！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老伯正搖著頭，只聽門口的鈴鐺被一陣風帶動，叮叮當當地響起來。

  嬌俏的少女滿臉緋紅，“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日記呢？”老伯雙手叉腰，橫眉冷對。

  “在這裡。”她連忙從包裡將日記拿出來。

  風禾今日背的白寧帶來那隻包，巨大的tote襯得她的身板更加嬌小。

  老伯正要去接，被一隻手搶了先。

  陸圭冷眼看著他，輕飄飄地從他的頭頂將日記接過。

  “哼，也不讓我幫你檢查檢查。”老伯面色一僵， 隨即又轉身，罵罵咧咧地上樓了。

  風禾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有些不解， 這人是不喜歡自己？

  “別在意，老馮就是一個人待久了，孫女很久沒回來看他了，現在他對小姑娘都沒什麽好臉色。”陸圭注意到她迷茫的神情。

  他把日記放回隨身的書包中，隨口問了一句，“怎麽也不發個消息？”

  “那個，忘充電了。”風禾小聲道。

  昨夜，她正思索著幾件事之間的聯系，也不知為何就入定了，像是渾渾噩噩地睡了一覺，反應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那玉琮竟飛離了她的手掌，靜靜地懸於身前，與陶罐相互回應著什麽，其中必定蘊含著什麽線索。

  如果不是日記這事，她定會繼續參悟下去。

  但畢竟有約在先。

  於是風禾隻稍事梳洗，換了件衣服，才想起手機卻忘了充電，還好這書店跟祁安那宅子離得很近，她便直接出來了。

  “下次記得睡覺之前充上電。”陸圭叮囑道。

  “嗯嗯，好的。”風禾把頭點得如小雞啄米。

  見她如此， 沒來由的，陸圭突然覺得自己的價值觀有些崩塌。

  如果換成別人這樣，他一定會很生氣，但此刻隻覺得這女孩兒雖有些冒冒失失的，但卻不失可愛。

  她今天穿了一襲藍裙，黑發披散在柔美的肩膀上，春山般的胸脯之下，腰肢纖柔，臀線優雅。

  依舊很美。

  與之前不同的是，雪白的頸上，掛了隻青綠色的飾物，看上去與這裙子不太搭，又與她自身的氣質渾然天成。

  “這是……”陸圭分辨著，“玉琮？這麽小？”

  “啊，你說這個，是的。”

  風禾聞言，低頭看了一眼，出門前，她扯了根絲線作繩索，覺得既然陶罐留在了祁安那處，這東西還是圈在身上來得更為穩妥，“很小嗎？”

  她對這玉琮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周禮》有雲，玉琮與玉璧、玉圭、玉璋、玉璜、玉琥被稱為“六器”。

  禮器嘛，和祁安說得也並無二致。

  “嗯，一般的大概會高十厘米，小一些的五六厘米居多，良渚文化出土的玉琮之王，高約五十厘米。”

  陸圭一邊說，一邊大致比劃著。

  風禾看著他手比劃的尺寸，想來這玉琮不過長約兩厘米，直徑一厘米。是小了些，但神器畢竟是神器，有些特殊也是很正常的。

  不過，小陸郎君好厲害！

  學識如此淵博！星星眼！

  昨日那個不加句號的行為，瞬間就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對了，得問問他。

  “那個，你有研究過天啟大爆炸嗎？”風禾想起這事。

  “嗯，一點點。”陸圭自然而然地答道，“天啟大爆炸和通古斯爆炸，死丘爆炸並稱為世界三大爆炸謎團。”

  “死丘？！”這名字倒很是驚心動魄。

  “那座城市叫摩亨佐·達羅，由古達羅毗荼人所建，在大約四千年前，毀於一場爆炸。”陸圭盡量概括得精煉了一些。

  “達羅毗荼人？那不就是在西邊？所以有什麽記載嗎？”風禾記得，曾經在某篇梵文的文獻中見過這個詞。

  西荒以西，曾有達羅毗荼人世代居住。

  他們建造了城市，文明程度極高，卻因不明的原因勢弱，以至於後來敗於外族入侵。

  但摩亨佐·達羅，沒聽過。

  “是的。”陸圭對她的說法表示了肯定，又繼續道，“沒有記載。當初發掘這座古城時，發現了無數人體骷髏，因而又稱它為死亡之丘。”

  “死傷這麽慘重……”

  風禾覺得頭很痛。

  沒來由的，她腦海裡浮現出被黃色土壤包裹的寂靜荒城，殘垣斷壁下的無數屍體，天火肆虐，隻覺得悲從中來。

  “怎麽了？”陸圭注意到，少女的面色突然陰鬱下來。

  “沒事，就是覺得有些難過。”她也不知為何，竟跟千年前的人產生了共情，有些難解釋。

  “別難過，這都是歷史了。”陸圭安慰道。

  是啊，歷史的長河中，又有多少生命逝去。

  他們或成為數字，或成為符號，或被光陰所永遠掩埋。

  總之，她如今的悲戚是無用的。

  “嗯！”風禾用力點點頭，將這意味不明的情緒從腦中驅散，又問，“死丘爆炸，與天啟和通古斯，有什麽相似之處嗎？”

  陸圭沉吟片刻，道：

  “這三大謎團都無法探明原因，相較之下，後兩者還有相關記載，和學界的猜測。死丘又有些不同，那個時候人類連火藥都沒發明。”

  說罷，他又細細將死丘爆炸與風禾講述了一遍。

  那裡的疑團就更多了。

  經過分析，當時城中有一場大火，溫度應該達到了1400到1500攝氏度，而摩亨佐·達羅地處衝積島上，並沒有可供燃燒的材料。

  也有外族入侵說，但根據歷史記載，雅利安人的入侵明顯晚於摩亨佐·達羅的毀滅。

  也不可能是隕石，因為當地並沒有發現撞擊坑。

  這場災難，從頭到尾，像是個沒有結局的故事，令人唏噓不已。

  見風禾捧著一張小臉聽得投入，陸圭只能總結了一句，“也許真的是非自然的力量吧？”

  他抬頭，只見少女貝齒輕咬薄唇，似乎開口欲言，如此反覆幾回之後，才終於下定決心。

  她眸光微動，小心翼翼地問道：
  “所以，你相信非自然的力量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