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半部無道書,一卷死人經
身披猙獰甲胄,高大魁梧如巨靈也似的百夫長。
宛若瞬間枯死的老樹,皸裂似瓷器的肌體。
“劈啪”一下如遭重錘,徹底崩裂粉碎。
體內僅存的那點生機之氣,連帶神魂精魄一起。
隨著消散的血河虛影,盡數流失殆盡。
紀淵一口氣轟出數十拳,卻無半分疲態。
反手握住那杆性命相交,氣血相融的大槍。
靜靜注視著屠人宏驚懼、猙獰、與扭曲的可怕面色。
他揮動血殺槍,挑起如破布袋的乾癟皮囊。
氣血炙烤的熱風吹動,嘩啦作響,像是一面被風吹動的人形招旗。
眾人皆膽寒!
一個軍職不小的百夫長,就這麽死了?
咚!
紀淵五指發力,猛地一插,深深鑿進被砸出大坑的城樓銅牆!
將那具已經辨認不出模樣的屍身,極牢固地釘在上面!
“某家章獻忠,斬屠人宏於此!”
這十一個大字經過內息催發,化為滾滾雷音轟響半座雄關!
那些立於城樓之上的親兵、以及縮在角落暗自窺看的披甲人,無不驚駭莫名。
這人,竟然硬生生打死了大西軍的百夫長?
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殺星?
手段如此蠻橫?!
短暫地一陣死寂過後。
轟!
巍峨城樓、長街廢墟,像是一鍋燒滾的沸水。
眾人不約而同,從四面八方發出連綿成片的喝彩聲音!
“威武!”
“威武!”
“威武……”
紀淵並不意外,面色如常。
其挺拔身姿,昂然立於城樓下。
此時,殘陽如血。
殷紅的光芒,映得他如撼天獅子下雲端。
自然而然,有股子雄壯之氣!
“威武!”
此起彼伏的宏大音浪,仿佛潮水洶湧圍攏過來。
隱約之間,似有血氣滾滾,宛如浩蕩長河。
自極高的穹天垂流,瘋狂湧入九竅石人的軀體之內。
精純無比的磅礴元氣,滋潤筋骨皮膜,蘊養五髒六腑。
讓人像是磕了大補藥,精神變得百倍振奮!
皇天道圖亦是抖動,蕩漾光華,勾勒字跡。
【恭喜你,忠誠的行者】
【用強絕的勇力,成功踩死這隻弱小臭蟲】
【此戰大勝,點將台奪旗數加一】
【磐石軍團的統率者,帝姬陰如雉對你投以注視】
【你在大西軍中的聲望,由“籍籍無名”晉升“嶄露頭角”】
“該不會混著混著,最後成了血神麾下的天選大魔吧?”
紀淵心裡泛起嘀咕,他本意只是想薅羊毛,收割一波善功陰德。
絕對沒有別的想法。
雖然從未見過聖人,也覺得景朝確有諸多不好之處。
但身為北鎮撫司的正五品千戶,自己對於朝廷的“忠心”,乃是天地共鑒。
畢竟,再怎麽腐朽的皇朝,也要比烽煙四起的完全亂世強出許多。
更何況,景朝暫時還未走到那個地步。
以太子白含章的抱負與手段,足以讓這座人道皇朝邁向鼎盛,延綿國祚。
如今,之所以與四神勾勾搭搭,牽扯不清,乃是打入敵方陣營的權宜之計。
紀淵如此想著,心念閃動之際,忽然聽到一聲如雷爆喝。
“章獻忠,拔擢為百夫長!”
駐扎著十萬大西軍的雄關之內,仿佛有巨大無比的戰鼓擂動,隆隆回蕩,壓過直衝天穹的喝彩音浪。
“千夫長發話了!”
“由披甲人一步登天,成百夫長了!”
“真是羨慕!”
“可惜啊……咱們沒這份手段!”
“……”
城樓上頭的親兵轟然散開,毫無幫以前主子報仇雪恨的忠仆心思。
那些躲在角落,生怕被殃及的披甲人,也是各自目不斜視,整齊列隊。
“果然,血神好戰,輕賤性命,更無什麽袍澤情分。”
紀淵收刀回鞘,終於放下心。
看來這一次,他猜得沒錯。
受到虛空侵染,敬奉四神的一眾爪牙,本就無法用正常思維去揣度。
就像裴四郎回到家中,發現妻子與隔壁老王私通。
定然火冒三丈,憤而將奸夫淫婦繩之以法。
可若換成龍君爪牙,可能便是破門而入。
迫不及待地參與其中,縱情享樂。
每一個靠向四神的信眾,其魂魄性靈都會被扭曲。
最終變成奇士、怒尊、血神、龍君祂們所想看到的形狀。
正因為這樣,紀淵才會表現得如此張狂。
光天化日之下,於大西軍中打死一名百夫長!
換作是景朝衛軍,哪怕違背上官命令,都算違反軍紀,最少要打上幾百軍棍!
但血神麾下的軍團,皆是奉行“弱肉強食”之鐵律。
以下克上功成,落在眾人眼裡,那便是上官無能,自然該死。
而斬殺屠人宏的“章獻忠”,將其取而代之,自然順理成章。
“這個發號施令的千夫長,應該是換血大圓滿,極為接近真罡四重天。
僅這一支大西軍,就有四位千夫長,兩位萬夫長,一位軍團長。
再加上天南軍、陰北軍、烈東軍。
其中有多少武道高手,簡直難以想象!
怪不得聖人要設立九邊,怪不得朝廷每年都加大軍費。
十七支所向披靡的虎狼衛軍,真個對上血神麾下的九尊大魔,九支軍團。
未必能有多少勝算。”
紀淵複又跨上烏魔龍駒,迎著眾多敬畏、豔羨的火熱目光,緩緩登到城樓。
他這才明白景朝為何把“強軍”定為國策,為何講武堂年年招募考生。
為何要鎮壓江湖,充實朝廷之兵力!
原因無他。
哪怕四神身在域外,長眠虛空。
但是祂們麾下的勢力爪牙,完全足以威脅玄洲。
“好生壯觀的氣血狼煙,想必九邊軍鎮,朔風、遼東也是如此。”
紀淵居高臨下,俯視瀚海戈壁。
一道道衝天而起的強盛精氣,宛若長虹橫貫,筆直龐大。
任憑再猛烈的罡風,也難以吹散半分。
數十萬大軍匯聚於一地,炙熱氣血如同汪洋傾瀉,足有鬼神辟易的莫大威能。
就連宗師級別的頂尖高手,都要退避三舍,難以直面攖其鋒芒。
這也是兵家武廟,能夠被稱作第七座真統的原因所在。
百萬之眾的虎狼之師,於一位兵家大修的統率指揮下,足以碾平當世任何一座宗門!
只不過……古往今來,有本事能率百萬大軍的兵家大修,本身就極少。
除去寥寥幾位,比如“多多益善”的兵仙,生平未嘗一敗的殺神武安君,以及景朝從龍功臣之一,死後受封中山王的徐天德。
再也難見!
“百夫長大人,這是您的鎧甲。”
幾個親兵抬著一口足有千斤重的大箱子,討好似的湊過來。
裡面是一具覆蓋全身的猙獰甲胄,乃千鍛精鋼混以三成赤銅鑄造而成。
即便利器級別的兵刃用力揮砍,都破不開防禦。
這是大西軍百夫長的標配。
若非紀淵本身氣力強橫,又祭煉成了七條命數的大限刀。
面對披堅執銳的屠人宏,恐怕還要多纏鬥幾個回合,才能分出勝負。
“兵器的話,要大人自個兒去武庫挑選趁手的,那都是可以煉入體內的靈兵!”
那些原本屬於屠人宏麾下的親兵,如今像狗腿子似的,熱切說道:
“小的們願為百夫長大人著甲!”
紀淵斜睨一眼,倒也沒有拒絕。
翻身下馬,從容讓這幾個討好新主子的親兵給自己披上甲胄。
這些如同蠱蟲一樣,被養在這方殘破天地的廉價耗材。
落在他眼裡毫無差別,皆一視同仁。
細想之下,甚至還有些同情之心。
四神所佔據的虛空,曾經捕獲侵染諸多的“玄洲碎片”。
堪稱無窮無盡的渺小生靈,像是豬狗般被豢養,完全不知道真實為何物。
他們所見到的大日、皎月、星辰,一切自然之物,都是道則演化的虛假投影。
更甚至,一旦脫離四神的祝福與恩賜。
這些先天不足的孱弱生靈,根本無法打破桎梏。
莫說成就五境宗師,想要踏足換血三重天都很艱難。
黑龍台所收錄的卷宗之內,通常將其稱為“無翅之蟲”。
意思是,再沒可能飛上九天,徹底斷去道途的卑微生靈。
“除了成為四神的蠱蟲、耗材、豬狗、信徒,他們別無其他的選擇,何等悲慘的命運。”
紀淵默默感慨,不免有些慶幸。
倘若他降生於被四神侵染的殘破天地,哪怕擁有皇天道圖。
自身的前行之路,也會舉步維艱。
“大人,稍後還可以去發布龍虎榜的藏兵窟,任選一門合適自己的上乘武功。
大西軍內,傳承的是半部無道書,一卷死人經,真正的殺伐之道。
斬千人頭,啖百身骨,最適合沙場廝殺!
除此之外,百夫長每月都能浸泡一次血河,用於增進功力。
手底下掌管百余親兵,五千披甲人。”
重新效忠的親兵很有眼色,極為恭敬地彎下身子,像是跪地匍匐。
這種奴仆一般的卑微行為,放在天京城較為罕見。
至少在大庭廣眾下,極少有人會如此。
畢竟,連臣子面見聖人都可不行跪拜之禮,更遑論其他。
但對於大西軍,乃至於整個磐石軍團,都算司空見慣。
強者能夠支配弱者的一切,這是血神爪牙的共識。
“從軍入伍,確實需要一套堅固的鎧甲。”
紀淵披戴猙獰甲胄,冰涼而沉重的意味覆蓋全身。
他自忖,跨坐烏魔龍駒,手持長槍斧鉞。
殺穿一支千人軍,應該不成問題。
戰場之上,最怕的就是流矢。
若無很好的保護,極容易被藏於軍中的神射手奪去性命。
所以天京城中的武勳將種,想去邊關掙些戰功,都要帶著訓練有素的隨從親衛。
避免大戰開啟,發起衝鋒時被亂刀砍傷,斬下頭顱。
倘若身披上乘甲胄,手持煉血玄兵,又有龍駒縱橫來去,不僅戰力立增數倍。
哪怕陷入絞肉機似的修羅殺場,也能全身而退,不懼圍攻。
“可曾有人覺得不服氣,想要挑戰我?”
九竅石人凝聚的化身,本就稱得上橫闊魁梧,骨健筋強。
披上猙獰甲胄之後,更如搖地貔貅臨座上。
舉手投足,直似殺氣橫秋!
跪伏於地的一眾親兵嚇得大氣都不敢喘,身體抖似篩糠,連連說道:
“豈敢、豈敢!百夫長大人威風凜凜,長街之上,當眾斬殺屠人宏,誰敢不服?
更何況,又得到千夫長的親自拔擢,坐這位子,合情合理!”
紀淵頗為遺憾,隻殺屠人宏一人,善功陰德還是不夠,需得再多來幾個沒眼力勁的刺頭。
“大西軍的無膽鼠輩!可有人敢出來與我一戰?!”
城樓外面的威猛大將,正在叫囂。
如同洪鍾的巨大咆哮,響徹方圓數裡之地。
“這是?”
紀淵眉鋒挑起。
“天南軍的金狼王圖闕,算是個千夫長,從小被魔狼養大,有著號令狼群的本事,所以得了‘狼王’的名號。
若能將他陣斬,可以升官一級,賞五百披甲人奴仆,莊園四座,千畝田產……”
親兵如實答道。
“這人什麽武道層次?”
紀淵又問道。
“換血大圓滿,鑄成‘嘯月天狼體’,傳聞能夠吞雲吐霧,飛沙走石。”
親兵平時服侍屠人宏,這些消息自然一清二楚。
“很好,點齊兵馬,出城滅了他!”
紀淵正愁沒有收割善功陰德的法子,瞧見那魔神一般的金狼王圖闕,就如老農看到長勢好的莊稼地一樣。
“遵命!”
幾個親兵聽得心頭一震,這種陣斬敵軍如砍瓜切菜的輕描淡寫,未免也太霸氣了。
不多時,城樓的精鐵大門轟然敞開一線。
紀淵手持大限刀,一馬當先,直奔那個大放厥詞的金狼王圖闕而去。
“這個新上任的百夫長,倒也悍勇……他叫什麽名字?”
萬裡之外,高天之上,有一道身影於虛空浮現,投下饒有興致的冰冷眼眸。
只見她的肌膚賽雪,彷如羊脂白玉般吹彈可破。
面容精致無暇,仿佛豔光四射,彷如妖孽。
如此完美的肌體之上,隻覆蓋著半具血色軟甲。
並未遮掩多少,反而有種若隱若現的無形誘惑。
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自小腹而起,蔓延高聳雲峰的漆黑刺青。
如一朵盛開綻放的妖冶黑蓮,根植於這位不可方物的女子玉體之上。
隨意一動,就會蕩起水波漣漪。
那渾圓的肚臍,還鑲嵌著一枚金燦燦、明晃晃的寶石。
好似有著天大的魔力,將人吸引進去。
如果給紀淵瞧見了,必定要盛讚一句“中間一段情,露出風流穴”。
很難相信,這會是血神麾下的大魔,而非龍君垂青的六欲天。
“回稟帝姬,這人名喚‘章獻忠’,新來的大西軍披甲人,斬殺一名百夫長,成功奪位。”
有人回道。
“瞧著順眼,有些像樣,可惜了,近日沒空,否則尋他玩樂一番,打發時間也好。”
被稱作帝姬的美豔女子慵懶說著,移開目光,輕聲道:
“奇士之謀,落子六十年,只看這一場棋局勝敗如何。
我等血神之眾,意欲叩關九邊。
我也早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白山黑水染作一片殷紅的勝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