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無悔心,混沌冕
紀淵識海之內明光大放,顆顆念頭艱難運轉。
他正皺眉思索偉岸男子的所言所說。
其每一個字都如璞玉出土,經過反覆琢磨,展現絢爛光彩。
皇天道圖仍在掌握,各色交織的命數加持。
匯聚成團團祥雲,散發出條條瑞氣,宛若一尊太古的仙神降世。
“天上掉餡餅,平白撿個成聖的機會?”
紀淵抬起手指輕輕敲打,並未被對面那位“失德”的天帝,徹底攪亂心神。
依著這一尊天帝所想,九劫輪轉,即為定數。
就該任由十類萬種化為飛灰,填進量劫中。
等到一切盡歸於無垠太虛,方能真正驅策諸多大道源流。
最後待得重開原初鴻蒙,無災無難的第十劫!
這是八位玄德聖人共認的大局。
加上之前悟空道人、天蓬真君等太古修者,也有提及過相關隱秘。
大致可以信個七八成。
“德要配位,大道所限。
所以攫取尊號道果的聖人選擇道化,付諸本源十劫寰宇。
完成另一種意義上的與道同存,永恆不朽。
屆時,諸天萬界空出八張位子,等著後來人去佔據。
我取‘命運’、‘滅運’、‘劫運’、‘末運’、‘截運’五條源流,承繼【昊天】。
再嘗試以‘九’合‘一’,鑄成‘十’。”
紀淵眼中掠過疾電似的晶亮慧光,三魂七魄如同劇烈摩擦,默默體悟聆聽道音。
他忽地眸光一閃,窺見被托舉而起,好似燦然星鬥的太古九宸。
感覺內裡的確蘊含著一道先天玄奧,凌厲殺伐,無物不滅,端的可怖。
就連寰宇虛空,日月星鬥,似乎都無法擋其分毫!
仿佛只要一個動念,萬般加身的劫數災氣,盡數皆可被削去掃盡。
“這便是‘滅運’之道,其權柄源流與中天九宸相合。
怪不得,後來隻余七曜,輔、弼被打入隱星,晦暗難明。
連劫數災氣都可滅,那麽,滿天仙神的跟腳、道行,又豈能受得住。
當真叫人無比忌憚!”
紀淵只是略微感悟一絲“劫運”之氣,便有種刀斧落下斬伐肌體的刺痛感覺。
晉升到五重天的堅固體魄,面對太古九宸垂流而下的璀璨華光。
好像薄紙一張,彈指可破!
“可縱使齊全先天五運,執掌造化仙器,就能有十成把握合道那個一麽?
【太一】化虛,【元始】深藏,失了這兩大尊號道果,如何解決?”
紀淵有些疑惑不解,原初鴻蒙的那個“一”被打散,方才演變十大尊號道果。
而今缺失【太一】和【元始】的情況下,又該怎麽聚齊所有?
重歸於“一”,以開十劫?
“大道相近,你若能夠佔得足夠多的尊號道果,攫取七八成的大道源流,統合如一。
屆時把【元始】牽引而來,再將虛空四神形神打落,令【太一】重現。
自然可為!”
偉岸男子說話間,透出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風采。
仿佛其人乾綱獨斷,金口玉言,不容質疑。
那股宰執萬方的威嚴氣度,宛如一輪真陽高懸萬界上。
既能恩澤眾生,亦有幾分冰冷酷烈。
哪怕這位天庭共主“失德”,隻余下尊號尚存。
無意間流露的無上風采,卻也叫人不由自主地俯首帖耳,以表臣服。
“至於個中布局、如何收官的諸多細節,太過繁複,我就不一一道來。
第九劫如火如荼,已近末尾,目前只剩下七萬余年的壽數。
你若甘願做此世第一尊,坐看兩萬年的光陰長河,足以完全執拿‘命運’與‘滅運’。
再殺進上蒼,攫取天心,承繼尊號,得授道果,最多耗費個五萬年左右。
古往今來,五蟲之類,十萬年不到就躋身為寰宇真陽,諸天唯一的大道源流。
除你之外,再無其他。
利害與得失,此時皆在你的心中。
紀九郎,該你做選擇了!”
偉岸男子好整以暇,沉聲問道。
他席地而坐,卻像置身於宏偉天庭的至高尊位,令三十三重天也似的金闕熠熠生輝。
放在太古時期,這一聲高喝。
能使寰宇萬界,仙佛羅刹齊齊噤聲。
“成聖成尊之路……並非只有玄德。”
紀淵入得金闕容易,想走卻是很難。
他如墜夢中,循著本身真性,逆走這一趟光陰長河。
抵達最上遊後,便就發覺難以再回頭。
就像修煉不得法,神魂脫體出竅,卻無法返還軀殼。
很明顯,這是天帝的陽謀。
知曉他放不下第九劫,於是讓自個兒坐困於此。
“太古之時,常有仙神陷在劫中,其中以情劫最難忘,亦最難過。
為何?因其斬不斷、理不清,並非單單隻絕情絕性,心堅如鐵,就能勘破。
遍觀萬古天驕,殺妻殺父,一心逐道的絕世之輩,也不少見。
但遇到情劫,也如人落進羅網,除非殺性之大,殺心之重,幾乎秉承大道源流,操持寰宇權柄的地步,否則一劍斬過,似入鏡花水月,夢幻泡影,無濟於事。”
偉岸男子面容平靜,他就像對鏡自照,緩緩道:
“你執著九劫的雜情亂欲,便是如此,摯愛親朋,手足兄弟,生生死死,無非一道眼前迷障。
欲破情劫,唯有歲月。
所以,仙神下凡歷劫,通過世世輪回,以求頓悟、放下、忘記、解脫。”
紀淵眸光漸冷,抬頭望向仍有【昊天】尊號加身的偉岸男子,輕聲問道:
“天帝欲困我多久?”
偉岸男子如實道:
“八十年,足矣。合景朝國祚之數。
歲月最是無情,不管帝王將相,天驕妖孽,教祖大能,都敵不過光陰消磨。
等到景朝國運崩塌,山河日月更易,你再回首,曾經往昔心中所惦念的人,皆已死去。
那份情意,終究將如石上淌過的溪流,被日頭一曬,便不再留下丁點兒痕跡。
也許三百年、五百年都不用,你就會淡忘過去,轉而開始明白,寰宇萬變,唯有大道不變,唯有大道是永恆的‘一’。”
紀淵沉默良久,就好像一隻抬頭望天的卑微螻蟻,忽地被廣闊蒼穹的悶雷撼動。
坐在三十三重天也似的金闕,他如廟宇裡頭的泥雕木塑一樣,什麽也做不了。
因為這是攫取【昊天】尊位的玄德聖人,所布局下來的堂皇陽謀。
“那一次,皇天道圖映照瘟部真君權柄,遙望太古天庭之景。
便像是乘船過湖,總歸走得不遠,能夠找到回家的路。
這一回,逆流而上直至太古前,如駕舟出海,汪洋茫茫無邊,難以辨別方位。
皇天道圖落掌中,命格晉升合九宸,最後都會將我指引向這條光陰長河,帶到天帝的面前。”
紀淵眸光一閃,好像洞穿過去與現在,明見幾分深藏脈絡。
“也不全然如此,若非你與一人同行河畔,未必能夠走到這裡。
九劫萬載的無窮歲月裡,想要押注的大能教祖何其之多。
你承接祂們任何一物,便就擔下因果孽債,日後難免還出去更多。”
偉岸男子淡淡道:
“若在太古,尊號道果唾手可得的一樁大造化,足以教萬界生靈流血漂櫓。
紀九郎,似你這樣的做派,被罵一句‘不識好歹’也不為過。
多少驚才絕豔的天驕、天命,他們誰不想跋涉過這條光陰長河,以承繼我等的尊號道果。
可惜,來人寥寥,能入眼者,更不過一手之數。
這第九劫中,與你同行的那位算半個。
再滿打滿算,也就一人而已。
身在福中不知福,說的就是你紀九郎了。”
紀淵搖頭道:
“我就怕擔不起天帝賜下的福分,也扛不動開十劫敗四神,合道果成唯一的大任。”
天帝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濃更重,沉聲道:
“強者為尊應讓我,英雄隻此敢爭先!你得‘鬥、戰、勝’三個字的神髓真意,走的又是革鼎易變,九死一生的大道!
怎麽事到臨頭卻退縮不前,總想著叫旁人撐起這片天?!”
紀淵沒有流露任何神色,他靜靜坐著,好像定下心念。
緩緩起身,拱手以對:
“我從太安坊出來,便未曾惜過自己這條命。
天帝胸懷寰宇,吞吐日月,願舍道果源流,消弭無量量劫。
這是大功德,亦是大慈悲,十類萬種皆受此恩。
比起天帝之尊,我出身微末,兩世為人,命都像遼東石頭縫裡頭的野草,不值錢。
僥幸得了皇天道圖,踉踉蹌蹌行到今日。
於情理而言,我亦欠著天帝的一份大因果。
可我不能,也不願拿九劫之中的師長、親朋去抵這筆債。
坐看光陰五萬載,成道得道再合道,那不是我想走的路。
倘若玄德之下,一念可生,一念可死,那我等這些渺小卑微的‘螻蟻’、‘微塵’,又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我不信,此是唯一的道!”
紀淵起初每吐出一字,都像條條峻嶺、座座巨嶽壓在肩頭。
如此沉重的威勢逼迫落下,險些把脊柱都碾得彎折斷裂。
可越講到後面,他像傾盡胸中塊壘,愈發酣暢淋漓。
那口三足兩耳的赤色大鼎,磅礴如汪洋的熾烈焰光噴薄而出,侵染得太古九宸一片紅!
“紀九郎,你……當真想清楚了?
若你親眼見到九劫崩毀,四神降世,與一眾親朋齊齊湮沒,填進無垠太虛無奈應劫……那時,你也不悔?”
天帝仍舊端坐金闕,垂眸問道。
其人語氣裡頭,極為短暫浮現一絲遺憾與可惜。
又是一個舍不下九劫,沒能挑起重擔的承繼之人。
相比起無災無難,量劫消弭的鴻蒙原初,那些隨著今世一同化為飛灰的茫茫生靈,難道真就重要麽?
“至少此時,我心無悔。”
紀淵眼前萬道金光肆意垂流,大道本源交織而成的至尊道果,宛若夢幻泡影,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頃刻粉碎消失。
緊接著,他再退後一步。
橫於心海的皇天道圖“嘩啦”作響,抖動如浪。
【滴血重生】與【宇內智者】兩條赤色命數。
它們齊齊震動,呈現出一座巨輪、一座浮屠的虛影。
作為血神與奇士賜下權柄的掌律聖子,紀淵理所當然能夠召請那兩位大尊。
與此同時,從怒尊信眾徐伏那裡攫取而來的【元胎主】命數,瞬間就被道蘊灌注,煆燒晉升。
【真龍不熄(金)】
而傳言為龍君子嗣的【赤龍眸】,亦是被道蘊薪材騰起的光焰吞沒,變成一道熠熠生輝的【大道仙姿(金)】。
由太古到如今,從未有誰同時身受四位虛空大尊的垂青恩賜,成為祂們的掌律聖子。
當大如星鬥的四條命數燦然放光,光陰長河如墜大嶽,攪得波濤四起,巨浪排空。
聲勢之大,使得三十三重天也似的金闕也開始晃動起來。
血神,奇士,怒尊,龍君,盤踞虛空的四位古老存在。
祂們不約而同把眸光投向紀淵。
無垠太虛,茫茫界域,似有無窮盡的濁流大潮鋪天蓋地。
一座奪道造化,涵蓋寰宇的混沌冠冕,緩緩地從中顯現、升起。
好像要撞開虛空,落於紀淵的頭頂。
光陰長河,九劫輪轉,其中凝聚的茫茫歲月氣,瞬間就被掃蕩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