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一片黑暗。

  小查拉圖感覺自己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他是秘偶。

  又沒有被完全控制。

  艱難抬頭。

  石頭雕刻的王座上蟠踞著無數蠕蟲團，那些擁有立體花紋的小蟲組成了活著的黑色漩渦，一條條詭異的觸手蜿蜒扭曲。

  看向周圍，用靈體之線懸吊著許多表情僵硬地男男女女。

  和自己一樣，那些人同樣是安提哥努斯的獵物。

  “哼！”

  小查拉圖暗自鄙視了一下安提哥努斯的品位。

  把秘偶吊起來？

  果然是畜牲。

  話是這麽說……

  現狀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小查拉圖暗忖：“得想個辦法盡快逃出去。”

  就在這時，安提哥努斯的觸手忽然伸向虛空！
  小查拉圖嚇了一跳。

  反覆確定對方並非在針對自己，他這才松了口氣。

  緊接著，這老陰比腦海中閃過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貝爾特朗，小混蛋，算計了我你也別想好！”

  輸了。

  但沒有完全輸。

  他手上還有貝爾特朗的秘偶。

  呃。

  如果那真的能算做秘偶的話……

  小心翼翼觀察著安提哥努斯——得益於藏起來的‘隱秘侍者’特性，他並不會因為直面天使之王的神話生物形態而失控。

  小查拉圖開始溝通鏽跡斑斑的十字架。

  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靈性。

  他心中一喜。

  “果然如此，一個完美的身外化身！”

  倒吊人途徑的非凡者擅長血肉魔法和影子秘術。

  夏洛克·莫裡亞蒂本就是克萊恩復活的後手，小查拉圖自然也可以利用，只是要多花費一番工夫罷了。

  “我要讓十字架裡的這個家夥把我認作貝爾特朗，蒙蔽他，愚弄他。”

  小查拉圖開始默默盤算：“烏鴉秘偶都沒了，能動用的力量只有一點點……唉，要積累很長時間啊。”

  在尖頂教堂苟了無數年才等到貝爾特朗。

  而現在，又要在安提哥努斯身邊苟無數年……

  饒是小查拉圖心智堅韌，也不免一陣悲哀。

  難呐——

  怎麽我查查查的晉升這麽難？

  那些神靈。

  那些瞎了眼的神靈為何不在我身上下注！
  想著。

  小查拉圖心中升起深深的怨氣。

  他發誓。

  等登頂「愚者」寶座之時，那些人遲早會付出代價。

  尤其是那個賤人！
  反正也不能再糟了，小查拉圖惡狠狠地腹誹著黑夜女神。

  若不是黑夜女神，他現在已經回到現實世界晉升序列1了！
  可憐自己的身體因為沒有了歷史投影變得瘋瘋癲癲，一手建立的密修會估計也完了。

  更可氣的是，外面的世界居然公然出現了愚者教會這種東西！
  「愚者」還沒有定下。

  那些人怎麽敢的！？
  “冷靜……”小查拉圖在心中不斷告誡著自己，“這時候一定要冷靜。”

  一步錯步步錯。

  萬一安提哥努斯發現到自己，那就什麽都完了。

  “如果愚弄了半個愚者，我無疑會變成距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人。”

  小查拉圖烏暗水面一樣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精光。

  “危機，同樣是機遇！”

  ……

  “危機，同樣是機遇。”

  克萊恩深吸口氣：“我能做的就是孤注一擲，在不可能中創造可能。”

  帕列斯老爺爺聽了，讚同道：“序列之爭凶險無比，沒有必死的決心是走不到最後的。”

  說著，他的表情有些落寞。

  當初。

  他就是缺少和阿蒙魚死網破的決心，才落得如此境地。

  不過轉念一想，也算因禍得福吧。

  帕列斯老爺爺算算時間，道：“晉升儀式馬上就要結束，等這小子醒來，你就可以……”

  “我不打算讓倫納德陷入困境。”克萊恩語氣堅決：“安提哥努斯那裡，我自己去。”

  “可是，憑你現在靈體的狀態又能做什麽？”

  帕列斯老爺爺變了臉色：“半神位格雖然低，但他身上有黑暗女神的祝福，應該可以幫到你。”

  “我知道，我也明白女神不會讓她的眷者白白送命”克萊恩語氣沉肅：“但這事兒誰也幫不了我，只能我自己來。”

  “你是不想讓朋友以身犯險吧。”帕列斯老爺爺戳穿了克萊恩的謊話。

  克萊恩默然不語。

  不管怎麽說，詩人同學能進入霍納奇斯山脈過來幫他就已經夠意思了。

  安提哥努斯可是和之前的亞當和門先生一樣，是無限接近於神靈的存在。

  面對這樣的對手，克萊恩自己心裡都發怵，又怎麽能要求別人？
  帕列斯老爺爺還想說什麽。

  突然，黑暗消散。

  紅色的月光再一次照耀。

  倫納德豁然睜眼。

  開口，發出一聲類似狼嚎的吼叫。

  克萊恩：？？？

  兄弟，為了我，你竟變成狼人模樣。
    我是在太感動了。

  ‘守夜人’魔藥的殘余伴隨嚎叫消散，倫納德眼神中恢復了清明。

  搖搖頭，他先是有些愕然地看向四周。然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利用守夜人的靈術沉入到自己的心象世界，見到了帕列斯老爺爺和克萊恩。

  克萊恩一臉輕松地說道：“恭喜你，終於成半神了。”

  他語氣有些感慨：“還記得當初的因斯·讚格威爾嗎？”

  說著，搖搖頭，：“好吧，估計你已經忘了，總之恭喜，終於踏出了這一步。”

  “還說我呢，你小子居然不聲不響成了序列3。”倫納德沒有驕傲自滿。

  踐行神之序列就像登山，越是向上，就越能認識到世界的廣闊。

  或許之前他曾有過驕傲，甚至自命不凡地認為自己是時代主角，生下來就是要做出一番事業的。

  但事到如今，倫納德早已沒有了當初那些天真的想法。

  他十分認真地盯著克萊恩：“雖然我一直在沉睡，但夜晚就是我的搖籃，你們所說的話，我雖然不能聽完全，但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深吸口氣，“不管你接下來要做什麽，我都會堅定地陪著你，因為我早就說過，這不光是你的試煉，同樣是我的試煉。”

  什麽試煉不試煉的，完全沒有這回事！
  哥哥，我叫你一聲哥哥，安提哥努斯真不是你想象那樣簡單，搞不好會死人的！
  克萊恩心中萬分無奈。

  但迎上詩人同學的眼神，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你想好了嗎？倫拉德·米切爾，我再問你最後一遍，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是女神的眷者，只要對祂祈禱，你隨時可以離開這裡。”克萊恩一臉認真地問。

  倫納德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克萊恩·莫雷蒂，你擁有美滿的家庭，真誠的朋友以及許多人羨慕不來的東西，你為什麽要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爬上那張賭桌？”

  為什麽？
  克萊恩微微一愣。

  隨即啞然失笑。

  正是因為要守護家人，守護朋友，所以他才要不斷向上！

  克萊恩·莫雷蒂這個名字早已不單單屬於自己……

  或許在源堡和自己綁定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注定了。

  “唉，看來我是說服不了你了。”

  克萊恩無奈苦笑，“之前你就是這樣，看著什麽都無所謂，像個流浪詩人，其實你……嘿，一點都不灑脫。”

  “那你呢？我們文文弱弱手無縛雞之力、只能在後方佔卜輔助的克萊恩·莫雷蒂先生，如果讓鄧恩隊長看了你現在的模樣，他一定會驚掉大牙吧？”

  克萊恩笑了，有些出神道：“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回廷根市看望隊長和老尼爾他們了，不知道他們過得還好嗎？”

  “好，好著呢！”

  倫納德雙手插兜，“我時常和隊長有書信來往，他告訴我再過幾個月，就要和那位通靈師·戴莉女士舉行婚禮了。

  他們倆你拉我扯這麽多年，總算有了這樣的好結果，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隊長要結婚了？

  克萊恩有些不可思議。

  倫納德道：“因為只是有了這個想法，並沒有最終定下來，所以隊長沒和任何人說，只是和我上次寫信聯絡時順便提了一嘴。等從這裡出去，我們就回廷根市，給隊長好好慶賀一下吧。”

  “是該好好慶賀一下。”克萊恩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在這個過程中，帕列斯老爺爺一直沒有說話。

  他見過了太多爾虞我詐，也親眼見證了滄海桑田，世間變化。

  但無論看過幾次，‘人與人之間最真摯的感情’依舊是這世間最寶貴的財富之一。

  “願這兩個小子的友誼始終如此。”帕列斯老爺爺心中暗忖。

  克萊恩一臉正色道：“我勸不住你，我承認，那麽倫納德，你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嗎？我先說好，這次冒險會相當危險，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倫納德道：“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女神的衛者，‘紅手套’的一員！生命什麽的，在我進入這行之前就已經有了覺悟了。”

  說著，詩人同學莫名有些羞澀，“那什麽？之前過於匆忙，都忘記問你了，我聽別人說，你和克蕾妮小姐關系甚為親密？”

  克萊恩：……

  誹謗啊！
  這是純純的誹謗！
  什麽關系親密，我和那個女人根本沒有關系！

  不過。

  眼見著就要和安提哥努斯去拚命了，克萊恩實在不好破壞詩人同學美好的幻想，只能艱難的點點頭：“是有一些聯系，但不能說是很熟。”

  “沒事兒，認識就可以！”倫納德罕見的羞澀起來，“你別多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給兄弟我引薦一下，當然，只是交朋友，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好了好了，你已經重複三遍‘沒有別的意思’了。”克萊恩滿頭黑線，越發覺得對不起倫納德了。

  這感覺就像兩個玩兒的相當要好的同學，其中一個在某次暑假突然異想天開，申請個女號去套路對方，結果好兄弟還真的上鉤了。

  為了圓滿這個謊言，異想天開的同學不得不裝了一暑假，然後開學見面相當尷尬，其中煎熬，只有自己才知道……

  克萊恩利用無面人的表情控制能力強行不讓自己露出破綻，只是不置可否的說：“這個小忙我可以幫，但對方理不理你……說實話，我實在搞不清那位女士的脾氣，你也知道，魔女總是琢磨不定的。”

  話鋒一轉：“再說了，你身為女神的眷者，最好不要和一位魔女走太近，原因嘛，你懂的。”

  倫納德：“我之前也有這個顧慮，不過女神親自降下神諭，要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無論結局如何，祂都會認可。”

  說起黑夜女神，倫納德臉上露出聖潔的表情。

  一聽這話，克萊恩頓時人傻。

  不是，女神你怎麽也是樂子人啊？

  別人不知道克蕾妮·卡佩的真實身份，您還不知道？
  想看戲也不用這麽明顯吧！
  嘴角稍微抽搐了幾下，克萊恩終究沒有勇氣把真相告訴倫納德。

  時機不對。

  暫且拖著吧。

  言歸正傳，既然兩人都決心向安提哥努斯的宮殿進發，那麽就有必要好好定一下具體計劃了。

  說是計劃，其實也沒什麽好討論的。

  畢竟現在克萊恩只是以靈體的形式存在，退一步說，必須要依靠倫納德。

  倫納德身為半神，雖然有黑夜女神的賜福，可以免疫此地力量，但隱秘狀態一旦打破，勢必要引來安提哥努斯注視。

  所以——

  理論上兩人只有一次機會。

  那就是現身以後，偷了東西就跑。

  克萊恩為倫納德展示了之前從小查拉圖那裡學到的特殊符號，倫納德看了一陣，沒有看出什麽頭緒。

  倒是帕列斯老爺爺若有所思的開口：“這的確是愚者途徑非凡者解除封印的秘術，本質上還是以愚弄的權柄，來覆蓋原本的封印力量。”

  克萊恩道：“小查拉圖蟄伏無數年，最大的倚仗就是這個符號，在安提哥努斯面前，應該發揮不出它的力量，但只要離開這裡，回到山腳，或者更確切的說，回到我之前去過的尖頂教堂，就應該可以破除霍納奇斯山脈的封印，回歸現實世界！”

  倫納德想了想，弱弱舉起手：“為什麽不乾脆讓女神把我們送出去呢？”

  “因為黑夜女神也在觀望。”

  帕列斯老爺爺似乎已經猜到了這件事情的全貌：“不要以為神靈的恩寵與饋贈是毫無休止的，想要接受恩賜，就必須展現出對應的資格。”

  瘋掉的安提哥努斯，老奸巨猾的小查拉圖，以及克萊恩·莫雷蒂。

  這是場大逃殺。

  霍納奇斯山脈只能有一個勝者。

  不是神幫誰，誰就會贏。

  而是誰贏，神就幫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