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日常
將被審查撕掉的小傳內容重新默寫完畢,徐容伸了個懶腰,暗自感歎道:還好後邊的都沒寫,不然要是被全撕了,可真是虧大了。
剩下的內容,他都有了腹稿,不過並不著急,他準備先休息一會兒,整理整理思路再接著寫。
出了書房,徐容先去練習室逛了一圈,卻沒瞅見半個人影,到了樓梯口,他才聽到樓下隱隱約約傳來的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間或夾雜著幾聲清脆的嘻嘻哈哈。
他側耳仔細傾聽了一會兒,分辨出了三人聊天的內容之後,不由跟著笑了。
小張同學和徐行、宋佚在談論情商的話題。
正常而言,這個話題於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十分沉重,可是當她們仨聚在一起,反倒是對彼此的意見和感受頗為認同,尤其是吐起槽某些人來,更是感同身受。
徐容下了樓,循著聲音到了廚房門口,瞅著裡頭宋佚正幫小張同學、徐行幫忙打下手,道:“小宋,你歇著吧,別忙活啦。”
宋佚回過頭,拿蓮藕似的手腕蹭了下額角垂下的一縷頭髮,露出了個甜甜的笑容道:“沒事兒的徐哥,你忙完啦?”
“忙完?還早著呢!”
宋佚一邊洗著菜,一邊不經意地問道:“徐哥,剛才我們正在說你呢,伱覺得我有眼力見嗎?”
沒聽到徐容的回答,她又補充道:“我上學的時候老師說我情商低,讓我不要進娛樂圈,畢業之後呢,院裡的同事又說我沒眼力見,其實我就可好奇,難道我的情商真的很低嗎?”
“呵呵,哪能,哪能。”徐容乾巴巴地笑了兩聲,轉身就往客廳走,宋佚的問題,如果他老老實實回答了,那才是情商真的低。
因為宋佚不是沒眼力見,而是沒長眼。
他記得前段時間有一次他和任明帶著宋佚去排練廳,任明居中,他走在任明左側,宋佚走在任明右側。
到了排練廳的門口,他和任明的腳步都下意識地稍微頓了下,結果這一頓,倆人尬在了當場。
因為在他們的潛意識當中,宋佚應當會先過去開門的,但是兩人停下來之後卻發現,宋佚倆手安生生地揣在口袋裡,就那麽直勾勾地聽著他們的聊天。
她似乎壓根沒意識到自己有上前開門的必要。
而最讓徐容歎為觀止的是,他見形勢的發展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忙走過去把門打開,打算讓任明先進去,結果側身的過程中,一轉頭,眼瞅著宋佚越過他和任明,就那麽走進去了。
走進去了。
走進去了。
那一刻,他和任明倆人站在門口,望著宋佚的背影,四目相對,唯有苦笑。
人藝的領導、前輩,一直以來總是致力於營造“家”的氛圍,對於年輕人,無論大會小會還是日常,總是不厭其煩地強調“你要把人藝當成家”、“把院裡的同事當成你的兄弟姐妹”之類的話。
這也是他和馮遠正的主張始終不能通行的開的原因,因為無論張合平還是濮存晰,哪怕仍然活躍的藍田野和朱旭老爺子,都不讚成用條條框框管理劇院。
宋佚卻真的信了,也許是在日常生活中,張合平和濮存晰實在沒什麽架子,任明雖然排戲的時候總跟個斯巴達人似的,但出了排練廳的門,他總是笑呵呵的,對於後輩,簡直一個寬厚的長者。
但在他的觀感裡,張合平也許是最沒有架子的,卻也是架子最大的,他對普通職工,總是相當的慈祥,但是對於中層幹部,卻又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對濮存晰,他偶爾的會開兩句玩笑,因為濮存晰把他當作晚輩看待,他也拿他當長輩,對任明,他會保持著尊重,畢竟當下,任明這樣的君子實在太少。
其實他一直挺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環境,造就了今天的宋佚,論業務能力,宋佚在人藝興許排不上號,但到了娛樂圈,在同齡人當中是鐵定的第一梯隊。
作為影視行業的老油條,徐容很清楚業務能力強只能紅一時,就像如今徹底不見了蹤跡的周捷。
他準備有時間了給她提個醒,他自身的經歷和成長,已經驗證了情商是能夠鍛煉出來的,當然前提是自身有改變的強烈意願。
“徐老師,你去喊下爺爺,馬上就要吃飯啦。”小張同學的聲音自廚房當中傳出。
“哦,知道啦。”
徐容換鞋出了門,沿著小區的林蔭,徑直往小區最中間的小湖走去。
說是小湖,其實只是水深不足三十厘米的大池子,裡頭養著許多各式各樣的金魚,爺爺平時經常和小區的幾位老人在中間的亭子裡下棋、聊天。
到了湖邊,正好見幾位老人散場,徐容忙走了過去招呼著爺爺長、奶奶短。
“劉爺爺您慢點。”
“張爺爺再見。”
分別之後,走了幾步,徐容轉頭掃了一眼分別各回各家的幾位老人,問道:“爺爺,怎麽沒見劉爺爺和趙爺爺?”
“哦,天氣涼了,他們說是去三亞療養了。”
徐容“哦”了聲,明白了怎麽回事,同時心裡默默盤算起來,小區裡有幾位常跟爺爺聊天的老人隻春秋兩季住在這裡,到了夏季,一般會去山裡住,逢到天氣轉冷,又會被接去南方。
自家目前當然不具備像那幾位老人那麽高的規格,但是冬天搬去三亞,應當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回到家,飯菜已經備齊。
徐容和爺爺剛落座,宋佚就問道:“徐哥,剛才你走了之後我們在討論一個問題哈,就是現在好多人,拍戲拍一部爛一部,可是為什麽他們就一直能接到那麽多戲啊?”
徐容歎了口氣道:“可能,他們有他們的長處吧。”
宋佚當即道:“那你為什麽不提議給演員設置門檻呢?”
她知道徐容如今作為中戲的系主任、青年演員代表,在年底的會議期間,是有提案的權力的。
徐容明白宋佚的意思,她針對的是如今資本搞的轟轟烈烈的造星運動。
他的確是有提議權,但也僅此而已。
爺爺笑著,解釋道:“孩子,那我先給你提個問題,比方說小張不會演戲,徐容推薦了,人家不同意,那你覺得徐容能依了他們嗎?”
“可是曉斐姐畢竟不是他們呀?”
徐行低著頭默默吃飯,一言不發,唯恐宋佚注意到了自己,此時她才深刻地感受到宋佚的情商真跟她自己說的一模一樣。
徐容見桌上掉了一粒米,道:“這麽說吧,如果有人敢那麽說,我會聯合我所有熟悉的人,就像對待這粒米一樣。”
他說著,拿手指按了上去,將米粒按的稀碎。
接過徐行遞過來的紙,擦了擦手,他又道:“你說的問題,很難解決,也很容易解決,首先設置準入門檻是不可能的,因為演戲這玩意,它本身就分天賦和技術兩方面,如果單純的以技術標準來衡量,就會限制很多有天賦的人。”
他頓了頓,又接著道:“而且,如果我那麽做了,我就是這粒米,具體到每一個劇組也是一樣,就算我作為主演,不讓資方的人參演,人家同樣會做出類似的選擇,因為你不能指望人家出了錢,還不讓人家說話,一個兩個還好,時間長了,自己就把路走絕了。”
小張瞧著他,問道:“那就這麽一直眼睜睜的看著嗎?”
“也不是,《北平》我不是正在籌備嘛。”
“這和《北平》又有什麽關系?”
“以後你就知道啦。”
徐容笑了下,又瞥了眼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的徐行,笑著道:“小宋,這種話在家裡說說不礙事,出去了可千萬別提。”
“哦,我記得啦。”
在過去,徐容只求溫飽,對於別人過的好壞,他根本難以顧及。
如今,他剛剛解決吃飽穿暖的問題,順帶著,在行業內也具備一些影響力,但也只是一些。
有些人整天喊著要實現電影工業化、引領華語樂壇的潮流,其原因不外乎兩點,蠢或者壞。
當下的資本造星,他怎麽不明白其中的弊端,但是他根本沒有能力強行阻止。
因為所有的影視公司都在那麽做,哪怕韓三蘋面對這種情況,也只能無奈地表示這是推進工業化進程必然要面對的問題。
既然希望資本出錢出力,那就不可能隻讓人家出錢出力,不然資本是會跑路的。
他如今能夠影響的,除了人藝演員隊這個小范圍的群體外,只是一種整體上的風向。
“徐哥,你和曉斐姐在哪舉辦婚禮啊?”
徐容見隨著宋佚的問話,徐行同樣轉過頭盯著自己,道:“到時候你們就知道啦。”
“徐哥,說說嘛說說嘛,我保證不會外傳的。”
徐容點了點頭,道:“給你說了也沒什麽,不過別出去傳,結婚我沒打算邀請太多人參加。”
徐行總感覺宋佚視線似乎老往自己身上飄,忙移開了和她對視的目光,看向小張同學,問道:“嫂子,在哪呀?”
“你猜。”
“學校?”
小張同學的一雙杏仁眼悠然睜大了點:“你,是怎麽猜到的?”
徐行撇了撇嘴,道:“我一想就是,你們拍婚紗照的時候哪都去了,就剩下學校沒去,你們是因為學校認識的,肯定是預備著在那兒辦婚禮吧?!”
宋佚瞧著徐行條理分明的分析,驚訝道:“啊,徐行你好聰明呀。”
三人對視了一眼,抱著碗齊齊“哈哈哈”地樂了起來。
吃過飯後,徐容一家橫七豎八地歪在沙發上,等著著《番號》開播。
與此同時,曾和徐容近距離接觸了長達一月之久的金文斌從床上爬了起來。
迷迷糊糊的,他感歎了一句:“啊嗚,又是無趣的一天啊。”
他本來還想在睡一會兒的,昨天晚上,他才上了個瞪眼班。
顧名思義,就是瞪著眼上班。
簡直是天才的創舉!
每次執勤,他都感覺自己所遭的罪和自己看管的人完全沒什麽兩樣,甚至還不如他們,他們至少還能睡覺。
走進洗手間,他看著鏡子當中逐漸上移的發際線,無聲地歎了口氣,當初剛被錄用時,他以為是成功上岸,卻未曾想,原來是一腳邁進了死胡同裡。
是的,死胡同,盡管他才二十六歲,但金文斌總覺得,站在當下,他已經能夠看到自己未來幾十年每一天的狀態。
前段時間女友剛跟他分手,因為女友認為他沒有上進心。
他其實也挺苦惱的,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還沒給自己找到一個上進的理由。
洗完澡、吹幹了頭髮,金文斌披著浴袍,抱著零食、快樂水,由電梯下了一樓。
盡管臥室也有電視,但他更喜歡坐在一樓的地毯上,將窗簾拉的嚴嚴實實的看劇,那讓他覺得很有沉浸感。
“當恩怨各一半,我怎麽圈攬。看燈籠血紅染,尋仇已太晚。月下門童喟歎,昨夜太平長安”
剛將窗簾拉上,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走過去接了:“對,對,是21號樓,四層的獨棟,你到了放門口的那個凳子上就行。”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金文斌才趿拉著拖鞋,到門口取了晚飯。
這是他的日常,極為無趣的日常。
在他看來,他終其一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收租、收租、收租。
再者,相比於兒時的小夥伴,他感覺自己已經足夠優秀,至少他不會“變魔術”,也沒想過要學。
就是如何在一眨眼的功夫,把拆遷分配的房子全給變沒。
一邊吃著飯,他打開了電視,看著其中《番號》即將開始前的廣告。
他的生活是如此的枯燥乏味,在過去,不上班的時候,他總是習慣性的拿二百塊錢湊數去聽過去的小夥伴吹各種天花亂墜的牛逼,如今,他不常去了,因為小夥伴都帶著各自剛釣的妹子,而他沒有。
況且他也慢慢習慣休息期間窩在家裡刷劇。
“當恩怨各一半,我怎麽圈攬。看燈籠血紅染,尋仇已太晚。月下門童喟歎,昨夜太平長安”
金文斌正懟著快樂水,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再次拿起放到了耳邊:“喂,幹嘛?”
“不去了,昨天夜班,今天在家休息呢。”
“攢什麽錢,徐容的話劇早就演完了,不過今天《永不磨滅的番號》首播,我得看看。”
金文斌看到熒幕上片頭曲當中徐容滿臉絡腮胡的形象,愣了下,才急忙說道:“不說啦,掛啦,我這邊還有點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