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變化
小張同學死命地拿筷子夾著盤子中徐容準備夾菜的筷子,絲毫沒有妥協的打算。
在初試考完打考場中出來,她立刻問了鄭爺爺。
徐老師竟然是今年招考的主考官!
也就意味著,只要徐老師點頭,她一定能進人藝。
徐容無奈地將筷子抽回,端起碗,吸溜了口粥,道:“你看你,怎還急眼了呢,我今天過去就是看看考生的大概情況,而且當著外人,我也不好給你開後門不是?!”
主持招考不是一項輕松的差事,他要判斷每一個演員的基礎、風格、天賦,選擇性的錄取,之後還要針對性的給招進來的年輕演員分配合適的老師,像李光富性格相對比較活波的,那麽他的學生性格必須得偏沉穩,不然倆跳脫的人聚在一塊,人能給直接跳沒了。
盡管掛著主考官的名義,但實際上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完全做主,到了三試,會有濮存晰和楊力新把關,把不合適的全部剔除。
瞅著小張同學將信將疑地模樣,徐容衝著徐行努了努嘴,道:“今天面試的時候,我還面了三個以前咱們的同班同學,還有一個徐行那個已經火了的同學,一個都沒過。”
坐在主位上的爺爺聽到徐容的話,瞥了徐行一眼,問道:“那伱妹妹呢?”
“這個我還不清楚,院裡還在匯總通過初試的名單,等下午才能出結果。”徐容模棱兩可地說道。
對於徐行眼下的水平,他其實也不大了解,但是只要之前教她那些沒荒廢,想來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小張同學聽他說把過去的同學都給刷了下去,愣了下,道:“那他們不得恨死你啊?”
徐容搖頭笑了,道:“你真的以為就我面對這種情況?其實每一個負責面試的考官都差不多,你想啊,院裡的除了培訓班畢業的,其他都是中戲、上戲、中傳表演系出身,參加面試的考生基本上都是他們的同學、學長、學弟、學妹,可是並不是說你跟人關系好就可以讓人通過,即使初試過了,還有複試、三試、筆試呢,早晚都得被刷下去,縱然運氣逆天,考試全都過了,順利被錄取,等分配了老師,一旦發現不合適,或者基本功慘不忍睹,照樣會被辭退。”
到了最後,徐容幽幽地道:“這次招考是我主持,回頭一旦有老師提出退貨,並且經過藝委會同意,我就得承擔失察的責任,一個兩個還能頂得住,要是四五個,我就可以直接退出藝委會了。”
徐行鼓了半天的勇氣,才問道:“哥,三次面試面得都是什麽內容啊?幾分鍾的台詞和表演難道就能判斷一個人的未來嗎?”
徐容瞥了她一眼,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因為北電的藝考流程基本上也是這一套,但是標準卻相當模糊,就像當初他參加藝考,楊蜜那一首《南泥灣》唱的簡直山路十八彎,最後調都跑到姥姥家去了。
可是她最終仍以藝考第一名的成績被學校錄取。
錄取原因為“不怯場”。
他想了一會兒,道:“我的標準有三點,第一是基本功,第二是風格,第三就是天賦。”
見三人都瞧著自己,他放下了筷子,道:“基本功主要是指最基礎的吐詞、發聲、用氣、語言表現力幾個方面,這是舞台表演的基礎,也是證明過去經過扎實的訓練,用過功,基本功不扎實,比如吐詞不清,聲音不夠洪亮,氣息不夠爆滿,上了台,觀眾根本聽不清台詞。”
“而風格就更容易理解了,人藝的風格是以“土”為主,也就是盡可能的靠近真實,演一個角色,得像活生生的人,報考的考生基本上都是專業演員,在風格已經基本定型的情況下,風格差異太大的,根本不能錄取,就像鄧朝,哪怕他是中戲畢業,但是就是風格差的太多了,不是不能改,而是需要花費的時間、精力太大,純粹耽誤他的前程。”
“至於天賦,等到了三試,考官隨機出題,就是考驗天賦的時候。”
小張同學點了點頭,忽地想到一個問題:“徐老師,那我要是進了,你帶我嗎?”
徐容想都沒想地搖了搖頭,帶人的事兒,他是敬謝不敏的。
他早已打定了主意,絕不往自己名下分半個人,哪怕小張同學。
她未來的老師,他已經規劃了個明白。
馮遠正。
這段時間,他不止在忙招考的事兒,黃健新、韓導那邊但凡有演員試戲,他都會過去一趟,幫忙搭詞、走位置。
中間跟馮遠正搭過幾句詞。
就是搭的那幾句,讓他見識到了那位同事瘦弱的身體當中蘊含的巨大能量。
失控,是他難以理解,並且極為抗拒的表演技巧。
因為斯氏體系追求的是絕對的控制,哪怕松弛,也是在控制的前提下的松弛,但是馮遠正的控制之下的失控的表現力,讓他歎為觀止。
破音,每個演員,甚至每一個正常人都能做到,但是馮遠正愣是在破音的情況下,跟他飆了一場戲。
也第一次讓他見識到了格派呈現出來的爆發力。
盡管他依舊反感這種表演方式,但是卻承認這種呈現的長處。
小張要是能學個七八成,以眼下的競爭環境,等一個好本子到手,視後基本上沒跑。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他也見到了不少可樂的事兒。
就是兩岸三地同行的整體水準,高的是真高,爛的是真的爛。
有的名氣不小,可壓根就不會演戲。
但是畢竟名氣在那擺著,再加上背後公司的力捧,不用也實在說不過去。
他其實挺不建議這些演員參演的,作為慶祝老父親大壽的作品,幾乎不用想,未來上映之後,票房肯定相當漂亮,因為各機關單位必然要組織全體人員觀看。
而作為參演者,既表達了拳拳孝心,又能在大製作當中露露臉,對於很多演員來說,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可是一百八十個專業演員匯聚到一場戲中,誰的水平高、誰的水平低,對比簡直不要太明顯,而且因為懸殊過大,但凡稍微差一點,於觀眾而言衝擊就會顯得極為刺眼。
有本事的,真露臉,沒本事的,就是上趕著去丟人現眼。
哪怕還沒開機,對於上映之後誰能露臉,誰會丟臉,他心裡基本上已經有了個大概的預估。
但是眼下影視圈的大環境變得相當古怪,一些自詡為演員的藝人,絲毫不缺乏表演自信,因為在過往的表演經歷當中,他們被身周的經紀人、助理、粉絲,整天誇著“演技炸裂”、“不輸徐容”,久而久之,竟然真的相信自己的業務水可以跟他五五開。
自他白玉蘭加冕之後,已然漸漸成為影視圈諸多同行碰瓷的對象,一旦某個年輕演員某個場景演的像那麽回事,漫天遍地的都是“不輸徐容”的通稿。
對此,他從未反駁,也從未評價,因為這幫損人總是拿《亮劍》、《大清風雲》說事兒。
有時候他看著這些通稿,也給整的沒一點脾氣,特麽的有本事,拿《上海灘》之後的作品來對比啊。
他其實也明白,這兩部戲,如今看來,算是自己的黑歷史,尤其是《大清風雲》的當中的福臨,因為在一定程度上,魏和尚這個角色算是半本色出演。
而福臨這個角色,現在他自己都沒眼看,有時候偶然看到網絡上黑粉放出的視頻,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演的。
演的是真特麽爛!
其實相比於《大清風雲》,他更怕另外一部戲被翻出來。
《大明王朝》。
真要說起來,這部戲才是自己最黑的黑歷史,從頭到尾,完全被一幫老家夥按著錘,沒有丁點的反抗余地。
不過萬幸,這部戲自芒果衛視打湖南台買斷獨家播放權之後,兩度播放的收視率低的連地板都快砸出了窟窿,被周劾放在箱底吃灰,不然早就被黑粉黑爆了。
因為絕大多數想黑他的網友最熱切的,並非縱向對比,而是橫向對比,《大明》當中是個人都能錘他,一旦放出來,絕對會成為他業務水平差勁的鐵證。
除了幫忙搭詞之外,因為當初那篇關於如何讀劇本的文章被選入北電教材,他還跟母校的系主任一塊吃了頓飯,酒過三巡,系主任發出了請他回校任教的邀請。
並非帶班,而是掛職客座教授。
他既沒有當場應下,也沒有立刻拒絕。
主要是真的沒有時間,再者,作為一個天賦差的演員,他太清楚調教一些天賦差的人折磨程度。
哪怕最基礎的植物生長練習,某些學生也得半個月才能練的像那麽回事。
這是如今的他不能忍受的。
初試的第三天,人藝招考複試正式舉行。
吳鋼最近的心情極為複雜,他前陣子就聽說,藝委會通過了院長關於徐容進入藝委會的提名。
如今,徐容已經正式成為藝委會的委員之一,而且還有傳言,徐容要掛職演員隊副隊長。
副隊長、正隊長這些行政職級,他不在乎,可是委員的身份,讓他難以接受。
他入院比徐容早的多的多,在院裡演出的場次,也是徐容的幾十倍,可是自個兒距離藝委會還差一大截呢,徐容這個入院滿打滿算才一年的新人,竟然跑到了自己前頭。
倒並非嫉妒,而是意味著如果以後他參與排練新戲,徐容是有指指點點的權力,並且作為藝委會委員,即使他本人不想,也會被要求著指指點點。
接受不了啊。
可是看了《雷雨》演出的視頻之後,他的複雜又被澆滅了大半,舞台表演,講究的是能不能“活”下來,˙整場戲看完,他只看到三個人在台上活著,徐容、濮存晰、於明佳。
可是三人之間,也是有所差異的,於明佳明顯使用了情緒替代,因為她的處理,在某些極細微的細節上,存在一定的偏差。
而濮存晰和徐容的表現,看的令他這個沒去過現場的人都感覺熱血沸騰。
一大早,在距離首都劇場約摸五十米的距離時,吳鋼恰巧遇見剛打車上下來的徐容,他的步伐強健有力,旁若無人,雙眼眯縫,雙唇蠕動。
吳鋼忽地想起最近一段時間的某些傳聞,不由恍然,他在尋找某個角色的狀態。
“徐容。”
徐容轉過頭,瞧見吳鋼,笑眯眯地瞧著他:“呦,小吳啊,今兒怎麽來院裡了?”
吳鋼臉上的笑容當即凝滯,可是他又不好反駁。
徐容瞧著吳鋼的神情,臉上的調侃之意漸漸褪去。
吳鋼的眼神和他的面部表情稍微有點不協調。
仔細端詳了幾秒之後,徐容心中了然。
這家夥動刀了!
“你這是準備新戲?”
徐容卻沒回答他的話,一邊走,一邊問道:“你這段幹嘛了,怎麽都沒見過你人影?”
“忙著拍戲呢。”吳鋼見他老瞅著自己的臉,忙岔開了話題,“我怎麽感覺,你最近變化挺大的?”
“嗯,啥意思?”
吳鋼搖著頭,道:“具體的說不上來,就是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很像,很像濮哥,跟個半退休的老爺子似的,雖然在努力模仿那股衝勁兒,但是少了點精氣神。”
徐容想也沒想地笑著道:“那肯定啊,以前我身上背著千把萬的債務,不拚命根本不行,現在終於還完了,無債一身輕,自然也不需要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了。”
吳鋼輕輕地點了兩下頭,進了門,又忽地竄出了一句:“可是我還是覺得那個時候的你給我的感覺更好,面上雖然平靜,但是如果仔細觀察,那股神始終是在的。”
“是嗎?”
徐容不大確定地嘀咕了聲。
他如今早已不像過去,早幾年,他要掙錢上學,要改善生活,而後,他又背上了巨額債務,幾乎沒有半點退路,不拚都不行。
可是現在,他手裡握著京城兩套魔都一套攏共價值一個多億的房子,另外華宜的股票漲的按都按不住,如果全部變現,這輩子基本上已經再也沒有奮鬥的必要,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的,不過是對表演境界的追求,以及最近誕生的一些責任感。
可是這些並不如過去那麽強烈,因為他眼下的業務水平,足以吊打九成九的同行,也就沒有那麽著急提升的必要,而責任感,又不像滿足自己的衣食住行的需要那麽催人奮進。
晚上回了家,在吃飯的當口,徐容看向小張同學,問道:“小張,你說我跟以前比,變化很大嗎?”
“啊?你說什麽?”
小張同學嗦著筷子,壓根沒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徐容道:“今天有個朋友跟我說,我現在的狀態跟個半退休的人似的,少了點過去的精氣神。”
小張同學歪頭想了想,道:“有一點吧,但是這樣不是挺好的嘛,幹嘛要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呀?”
這下,徐容確定了吳鋼的話,因為這些年小張同學一直跟他在一起,論對他的了解,小張同學的感受一向是最深刻的,等了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道:“是挺好的吧。”
臨到晚上,徐容坐在床頭,無聊地翻著舊書,等翻到了一頁,一句話映入眼簾:天下事無所為而成者極少,有所貪有所利而成者居其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其半。
出自《曾國藩家書》。
本來該早點更的,查一條接下來劇情進展的資料查了三四個鍾頭,死活查不到,還把自己氣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