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是由郭啟紅編劇、任明執導、馮遠正主演,小張同學參演的一部戲。
講述清初江南科場案的受害者、才高孤傲的吳兆騫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寧古塔後,其好友顧貞觀為解救知己,屈身納蘭明珠府受盡各種屈辱二十三年,當顧貞觀終於救出知己吳兆騫,卻發現吳兆騫已經變成了一個苟且偷生的猥瑣小人。
在明珠府的酒宴上,吳兆騫對在場的達官貴人低眉順眼,極盡逢迎,卻看都不看一眼那個穿著寒酸長褂的教書先生的好友。
當明珠的兒子告訴他,這位教書先生就是顧貞觀時,吳兆騫竟然恍若不識,當容若告訴他,顧貞觀為了救他坐館明珠府多年,他竟然認為顧貞觀在明珠府不吃虧,總能混個一官半職。
徐容和李六一來到排練廳門口,輕輕地將門推了條縫子,聽到其中傳來的抑揚頓挫的念台詞的聲音,倆人齊齊於門前站定,既沒離開,也沒推門進去。
“蜘蛛結網,蚯蚓松土為了活著,缸裡的金魚擺尾,架上的鸚鵡學舌是為了活著”
徐容的視線順著門縫,朝裡望去,只見馮遠正正跪在地上,臉上淌著兩道淚痕,專注地說著這段顧貞觀發現曾經的摯友變成了一個蠅營狗苟的小人後的獨白。
在某一刻,馮遠正停下了排練,“啪”地抬起頭,也沒說話,就那麽直直地瞪著幾個青年演職人員。
在距離他不遠處,幾個青年演員坐在邊上,在看畫報、吃東西、小聲聊天。
等幾人住了口,馮遠正才收回了視線,重新調動情緒。
而趁著這個當口,徐容和李六一輕手輕腳地走進了排練廳,注意到徐容進來,距離馮遠正隻兩步遠的小張同學眼睛悄然睜大了點,可是她的腳下並未挪動,近距離觀察馮遠正的表演和肢體、表情以及台詞,是馮遠正很早之前就要求過的。
她隻輕輕地笑了下,便又將視線轉移到了馮遠正身上,她知道,馮遠正調動情緒特別快。
在某一刻,馮遠正又抬起了頭,道:“活著,還要活著人,萬物之靈長,億萬年修煉的形骸,天地間無與倫比的的精魂,也只是為了活著?!活著”
“馮老師的情緒上來的真快。”
“感覺前後不到三十秒吧?”
“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要不咱們問問張曉斐,她是馮隊的學生”
“別啦,人家是徐隊的女朋友.”
徐容仔細盯著馮遠正每一個動作和表情,在中途,他的眉頭輕微地皺了下,馮遠正的情緒出了點問題,而原因,自然是角落裡幾個跑龍套的青年演員。
他並未出聲打斷,也許馮遠正下一刻就能調整過來。
在某一刻,馮遠正驟然停了下來,厲聲衝著角落的幾個青年訓斥道:“你們不說話會死呀!”
站在他旁邊的小張同學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下意識地退了一小步,他從未見過馮遠正發這麽大脾氣,而且對於馮遠正,盡管一直以來他總是和和氣氣的,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對他,她心裡總有點發怵。
端坐的任明愕然地轉過頭,還沒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他一直在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馮遠正的表演,根本沒注意到幾人的竊竊私語。
連續被打斷,馮遠正的情緒稍微有點失控,他起了身,對任明和其他幾個演員說了聲“抱歉,我去趟洗手間。”便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他才發現不知道甚麽時候進來的徐容,沉著臉點了下腦袋,正要錯身而過,似乎想起了什麽,經過他身邊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
徐容愣了下,剛才那下,馮遠正明顯不是在打招呼,他轉過身,見馮遠正已經出了門,轉身跟了過去。
門外的走廊上,馮遠正並沒離去,等他走近,馮遠正稍微靠近了點,道:“我覺得咱們必須得把規矩立起來,你看現在都什麽樣了?我非常讚同你的提議,必須建立嚴格的考核制度,另外,一些通過關系走後門進來的人,必須清出去,還有,排練的規定、演出的規定,也要著手建立,總是喊傳幫帶傳幫帶,可是人家壓根不上心,你就拚了命的傳、拚了命的帶,也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徐容聽著他急促的語氣,輕輕點著頭,並沒有打斷他。
馮遠正一氣兒說完了,問道:“我的這些想法你讚成嗎,咱們等會兒就去找楊力新,至少先把排練和演出的規定做出來。”
過去徐容同樣有類似的想法,比如他特別反感一大早正準備排練的時候,幾個人坐在一邊吭哧吭哧的吃東西。
不說吃東西的聲音,光是包子、螺獅粉之類的玩意,弄的整個排練廳滿是各種食物混雜的飯味,根本沒法安心排練。
經過先前藍田野老爺子的提醒,他對院裡的認知又深刻了一些,低聲道:“按老規矩,演員進入排練廳,應當就是戲比天大。”
馮遠正倆手一拍,道:“可是規矩不是規定,規矩能約束自律的人,約束不了散漫慣了的,尤其是現在的孩子嬌生慣養,壓根就沒吃過苦,對於這份工作,也沒覺得有珍惜的必要。”
徐容知道他說的都有道理,而且非常有道理,但是這時候,他不能附和他,道:“一旦把規矩變成白紙黑字的規定,劇院就倒退了。”
馮遠正聽到徐容的話,愣了一會兒,漸漸回過味兒來,人藝真的爛到了必須要把規矩變成規定的時候了嗎?
規矩變成規定,很容易,可是想要把規定重新變成規矩,就難了。
沒有哪個家庭的管理,是依靠白紙黑字的規定、罰款、開除約束成員的。
徐容有一句沒說的是,讚成用嚴格的條條框框管理劇院的,他所知道的,只有他和馮遠正兩個人,其他人,無論是院長、書記還是三位副院長以及各處處長,都一以貫之地堅持院裡的老傳統,對於內部人員,以教育為主。
總結而言,他們倆說話不頂用。
馮遠正張了張嘴,察覺到了徐容的顧慮,無奈地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轉過身低著腦袋向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徐容站了一會兒,扭頭又走回排練廳,看著幾個並排站在角落裡的年輕演員,其中的一人,還是他招進來的,道:“你們幾個是真有出息,馮老師在那排著戲,沒說好好學,嘀咕來嘀咕去,這下好了吧,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
“我們知道錯了。”
徐容也不管他們是真錯還是假錯,擺了擺手道:“跟我認錯管個錘子用,得跟馮遠正老師認錯,知道怎麽做吧?”
幾個年輕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跟徐容同年進院的年輕人試探著問道:“要不,寫份檢討?”
徐容臉上閃過一抹驚訝,道:“哎,你這個提議很有建設性,既然把自身的錯誤認識的這麽深刻,我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麽了。”
幾人一時間有點懵了,而說話之人,更是後悔的要死,此時隻覺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因為人藝的檢討,向來是要張貼在後台,供每一個來往的人員觀瞻點評的!
徐容也頗為無奈,他有點難以理解這些同齡人的想法,多好的學習機會啊,哪怕一開始沒抱著當藝術家的初衷,可是踏踏實實在院裡跟著一幫業務精湛的前輩學習三五年,再出去,哪怕僅僅憑借自身的業務水準和人藝演員的背景,只要不犯大錯,不說大紅大紫,但是絕不至於愁片約。
若是表現出色,受到某位前輩的青睞,直接帶著進組或者推薦都有可能。
雖然遙遠了一點,但要是總看著眼前一兩寸遠,即使出去了,也掙不到大錢。
他能主演《建黨偉業》,就是張合平拍的板。
馮遠正的提議,他沒再考慮,也許等楊力新退了,他或者馮遠正上去,可能才會正式推行,眼下的時機,還不成熟,與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還不如靜待以後。
等李六一跟王坤提了搬住處的事兒後,徐容跟著李六一出了門。
不過在正式通知全體人員之前,他還準備跟張合平提一提,以前排《雷雨》期間的花銷,他總是拿自己的錢貼補,可是後來漸漸意識到不對。
公私不分明,不是什麽好事兒。
而且院裡除了每年幾千萬的票房,上頭還撥下來老些經費,他花了,人藝才更“緊巴”,也就不至於招來那麽多人一天天眼巴巴地盯著。
到了張合平辦公室門口,徐容正要抬手敲門,卻見張合平苦口婆心地打著電話:“小唐啊,何老師那邊劇本寫出來沒有呢趕緊催,你得像我催你這麽著,每天至少跟何老師催一次稿,好好好,你盯緊點啊,這個事兒很重要。”
徐容站在門口,再次抬起手就要敲門,只見張合平左手拿著的電話剛掛斷,右手握著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喂,對對對,不行不行不行,明年就是我們院的60年大慶,這個事兒沒有商量的余地。”
“.”
見徐容站在門口,張合平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朝著他招了招手,而後指了下辦公桌對面的椅子。
徐容進了門,並沒有立刻坐下,而是拿起張合平跟前已經喝盡了的茶杯,走到到飲水機旁,給他續滿了水,放到了他跟前。
坐著等了差不多二十來分鍾,張合平的電話才算打完,長出了一口氣後,一把仰躺進椅子當中,問道:“你怎跑過來了,有事兒?”
徐容大概了解點張合平的想法,張合平眼瞅著就要退休,但是在他的任期內,又恰逢人藝六十周年。
最為關鍵的是,在他上任的這幾年,人藝強行止住了頹勢。
從小的方面,過去憤而出走的大導林召華回歸,大的方面,就是人藝的口碑、票房回到了應該有的位置,盡管距離曾經的高度還有一定的距離,但是在張合平看來,人藝60周年大慶,就是個恢復昔日榮光的機會。
就像他最近提出的“十件事”,提高演職人員收入、建劇場、培養人才梯隊、上新戲等等等等。
而且是個人都看的出,張合平的野心頗大。
戲上,人藝不僅要把過去的經典劇目拾起來,也就是八大經典。
在堅守傳統的同時,還要推陳出新,把《嘩變》、《大將軍寇流蘭》之類的國外經典戲劇搬上舞台。
同時鑒於當下市場上充斥著的以讓觀眾笑為唯一目的話劇環境,張合平提出了要演以具備一定內涵和深度為內核的喜劇,如據說李又斌主演的《老式喜劇》,我國早期的傑出的物理學家、戲劇大師丁西林創作的三部獨幕劇喜劇《一隻馬蜂》、《酒後》和《瞎了一隻眼》,以及《喜劇的憂傷》等等。
另外還要給京劇界的同仁提供一個學習的模板,如何在話劇舞台上演好京劇,也就是正在準備的《名優之死》。
除此之外,還有一批批判和歌頌現實的劇目,如《我們的荊軻》、《甲子園》等等。
徐容笑著道:“院長,有個事兒我來請示你的批準,我跟李六一商量過,想帶著《家》劇組的所有成員去體驗”
張合平直截了當地問道:“說吧,多少錢?”
徐容瞧著張合平的爽快勁兒,頗有點不適應,不大確定地問道:“十萬?”
“行,你提個申請,寫清楚具體用途。”
徐容瞧著張合平毫不猶豫地應下,心下忽地覺得自己要的太保守了,他內心本來的期待值是五萬,再多,他估摸著根本要不下來。
張合平又稍微坐直了點身子,道:“正好你來了,有個事兒我得跟你說一聲,以後的學習你別忘了參加,馬書記都跟我抱怨了好幾次了,回回學習見不到你的人影兒。”
馬新是院裡的書記,學習自然是書記管的那一塊,主要是用來提升覺悟。
徐容頗為詫異地道:“不是,院長,我可是借調過來的,我參加咱們院的學習,這不合適吧?”
“什麽借調”張合平的剛剛提起的聲調,戛然而止,他才意識到,雖然徐容人在院裡,但是實際上,他還真是借調來的。
張合平呵呵笑著,道:“你借調不借調我不管,你要是想講道理,去跟馬書記講去。”
“對了,你們要去哪體驗生活?”
“噢,我找了個四合院,準備讓劇組的人演出之前都住裡頭。”
張合平尋思了一會兒,問道:“那得倆月吧,十萬能打住嗎?”
“用不了倆月,計劃是一個月,而且,四合院的戶主,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