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他選擇前進 （23）

  歌謠響起之時，伊恩就察覺到，自己周圍的世界開始劇烈的翻騰。

  一陣源自於虛境，宛如烈火般的波動灼燒周圍的時空，在瞬間就吞沒了他與周邊世界的大片林地。

  而一股滿溢著異常，扭曲的力量，仿佛從極其遙遠的時空彼端，降臨在此地，將現實世界侵蝕，滲透。

  ——我的眼前，就是虛境崩塌的起始點。

  第一時間，伊恩便明白了這一點。

  眼前的中央實驗室大樓，這一片相當廣闊，還有大量地下區域的實驗中心，就是‘緘默深淵’，虛境碎片隕落的地點。

  而自己剛才聽見的聲音，某種意義上來說，完全可以算是‘這片虛境中所有靈魂’的聲音。

  伊恩抬起頭。

  原本相當清晰的實驗室大樓，如今已經被白色的‘瘋狂之霧’彌蓋，徹底籠罩。

  只要再繼續前進，伊恩就會進入虛境與現實的‘夾隙’，也就是延疆西北處‘放逐之地’那樣的‘亞空間’中。

  他選擇前進。

  而在通向實驗室大門的道路中途，出現了一位大嬸。

  【孩子，不要再前進了】

  這個大嬸頭上有著露骨的傷口，身體上也有被人扣抓而出的深深傷痕。

  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但語氣仍然帶著難以掩蓋的慈祥與熱情，還有深深地關切：【前面就是亡魂之地……你還活著，就盡早離開吧，你還有家人和朋友……不要讓他們傷心】

  伊恩微微點頭，然後搖頭。少年越過了她，令老人發出一聲歎息。

  他選擇前進。

  【這麽想要找死？年輕人，你還不知道伱要面對什麽】

  一位劍刃卷口，腦袋塌陷了一塊的騎士站在道路的一旁，他正在調整頭盔的角度，遮住自己被某種鈍器敲碎的腦袋。

  他看見伊恩後，便搖頭，用聽似粗魯的語氣勸誡道：【那裡面除卻亡魂，除卻救主，還有滿腹陰謀的惡毒學者，還有邪惡至極，以折磨人為樂的可怖護衛……快逃吧，這裡將會墜入火獄的正中心，你不必和我們一起死去】

  伊恩沒有開口回答，卻將對方的忠告銘記於心。

  他選擇前進。

  【想要死，就去死】

  一位弓弦崩斷，失去了一隻手臂，身前皮甲上有著懷光印記的女性精靈冷冷地看著少年。

  她的容貌秀美，淺藍色的長發飄逸，如果還活著，定然是一位冰美人。

  她漠然地對伊恩道：【但假如不想死，就記住……龍和妖精是關鍵。除卻他們外，更重要的是懷有信念】

  伊恩沒有回應她的言語，但他很清楚，對方說的的確沒錯，那是真誠的提示。

  他選擇前進。

  【小心】

  【怎麽會有這麽蠢的人，還不止一批？】

  【良言難勸該死鬼啊，這麽年輕，可惜了】

  【現在回頭還不晚】

  一路上，各式各樣的幻影接連不斷地出現，其中有已經瘋狂，一見面就對伊恩發起攻擊的怪物，也有像是最開始幾人那樣，會嘗試勸自己離開，還保持有些許神智，懷有善意的幻影。

  但，伊恩卻沒有止步。

  遇到敵人，他揮劍。

  遇到善人，他聆聽。

  但無論如何……

  他都選擇前進。

  伊恩已經下定決心，要找出發生在阿瓦克領的災難，那一切死亡和異常背後的真相。

  他不會止步，不會因為他人的意見而轉向，他向來都是如此，從未打算過逃避什麽，即便是偶爾猶豫，也是思考如何才能在未來更好地前進。

  無論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是怪物還是人類，都不能阻止他。

  直到最後，伊恩來到了實驗室大樓的門口。

  在這裡，就是徹底的‘亞空間’與‘現實世界’的分界線。

  大門背後，便是虛境與現實的夾隙。

  大門之前，便僅僅只是與虛境有部分重疊的現實世界。

  伊恩能看見，在大門背後的世界，一切明媚的色彩都消退，只剩下猩紅的血色與絕望的漆黑，一團團莫名燃燒的憎恨之火與悲歎之風在其中飄蕩搖曳，天地間透露出一種晦暗朦朧的光澤。

  就像是套上了一層絕對不會消退的濾鏡。

  死寂的氣息從大門背後傳來，而就在大門前方的地面上，有一層閃爍著微光的字跡

  【懷光救援隊已進入受災地點，後來者，如若相信我們，便可回首】

  【如若我們成功，便無需其他人冒險；如若我們犧牲，便不再需要其他的犧牲者】

  【輝劍/贖光/沙舟……】

  一排簽名。

  “真傲慢啊，懷光。但的確是好人。”

  知曉自己並非獨自一人的伊恩眯起眼睛，他失笑一聲，微微搖頭：“不是不相信你們，而是我想要見識見識索林大公究竟要搞什麽玩意。”

  如此說著，伊恩抬起手，他將要推開大門。

  不過，在開門前，少年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後。

  他看向那些已經再也看不見，不知道是消失還是離開，曾經勸導他離開的幻影們。

  “謝謝你們。”伊恩微笑著說道：“但我還是選擇前進。”

  話畢，他正過頭。

  大門背後的亞空間透露出一股深邃的黑暗與寂靜，那是比充滿血腥和凶暴怪物還要更加可怕的一種氣氛，而只要伊恩選擇進入其中，再想要出來，就是千難萬難。

  “父親大人，我們要進去嗎？”

  霜蝶打了個哆嗦，小妖精倒不是害怕，她只是單純地從門背後的亞空間中，感受到了一種比她的冰霜還要更加冰寒的一種東西。

  那就是人類最純粹的惡意。

  “是的。”伊恩輕輕道：“害怕了嗎？”

  “不怕！這個地方雖然有點暗，但感覺卻有點舒適……”霜蝶睜大眼睛，打起精神，她甚至的確更加精神——因為亞空間本來就更加適合妖精發揮：“但是……為什麽不叫上樺黯前輩和墨風前輩呢。”

  “因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是需要保密的機密事情呀。”

  “哦哦！是機密！”霜蝶突然開心了起來。

  雖然伊恩完全不知道為什麽霜蝶會在聽見機密之後那麽興奮，但是經過小妖精這麽插科打諢後，他也的確舒緩了不少，不再思索。

  所以，在一次深呼吸後。

  伊恩上前，他推開了門，進入其中。

  進入了亞空間。

  一瞬間，天地倒轉。

  不同的時空於此地交疊融合。

  伊恩感應到，原本的時空結構開始變動，一部分膨脹，一部分收縮，整個巨大的試驗園區，變成了一整個巨大的異世界——原本空蕩蕩的實驗園地前院出現了一具具巨大的骸骨和人的死屍，而原本還算是嶄新的樓房覆蓋上了猩紅色的手掌印與老舊裂縫。

  漆黑的爬山虎遮蓋了絕大部分走廊和建築，它的根莖纏繞在諸多屍體和骸骨之上，藤蔓中流動的粘稠的血液。

  在這裡，不再有顏色，不再有太陽的光輝，也不再有聲音。

  只有深邃的黑暗，極度的寂靜，以及人靈魂迸發而出的魂光。

  這裡便是緘默深淵，放逐之地。

  而徘徊的屍體與幽魂，一個個正在房間走廊中行走的瘋狂幻影，憑空出現在伊恩的眼前。

  他們有的身穿簡陋的實驗體衣物，有的身披研究員長袍，有的是護衛，有的顯然是來此地視察的貴族……

  但現在，他們都是怪物。

  而伊恩的靈魂釋放出一股明亮的水色光暈，淡青色的光芒相當明亮，猶如一輪寂靜平和的月華，又像是漫天星辰彌散的流光，吸引到了它們的注意力。

  一時間，所有赤色的眼眸都轉過視角，牢牢地鎖定在少年身上。

  緊接著，這些怪物們，便咆哮著，哀嚎著，甚至可以說是……哭泣著朝著伊恩奔襲而來。

  ——原來這裡就是地獄。

  注視著這些怪物，伊恩微微垂下眸光。

  此地看上去的確非同尋常，但與他在泰拉上見過的那些奇景並無多少不同。

  的確，這裡有可怖的幻影和怪物，但是伊恩並不覺得有什麽可怕。它們和魔獸與人類並無本質上的不同，怪物被殺就會死，它們一樣會受傷，流血和死亡——即便它們都是早就死過一次的亡魂。

  握緊劍柄，體內的源質運轉，激活一個又一個升華器官。

  伊恩知道，力量一直都在他的體內，他的信念也從未動搖。

  他還有一項工作要做。不多不少，剛好一項。

  “很痛苦吧？”

  綻放著光明的少年憐憫地拔出腰間的長劍，他向前邁步，迎上那些哭嚎著朝著他湧來的亡魂。

  豎起鋼紋劍，伊恩輕聲道：“別擔心。”

  “解脫的時候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