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陽光猛烈，萬物顯形 （第一更，5200）

  泰拉773年，10月5日。

  瑟塔爾帝國帝都，深夜。

  立於孤山之上的上城區燈光明亮，整個帝國的大人物都異乎尋常地忙碌起來。

  自黯月動亂以來，這是首次。

  今日下午，索林大公進階第五能級後對帝都的宣告，著實是震撼了不少人的心，而這位新晉第五能級強者與帝國皇帝，守土者阿克塞爾的意志交鋒，更是將整個帝都上空的大氣全部吹飛。

  雖然索林大公在這場交鋒中幾乎算是被完全壓製，最後放了句狠話後便離開。

  但憑借極有可能是伊奈迦遺產的神秘方法，越過血脈限制，進階第五能級的他，也算是有了正面與大陸任何一個國家與大勢力平等交流的底氣。

  而這樣一位全新的第五能級，毫無疑問會對如今泰拉大陸的局勢造成巨大影響。

  帝都正是因此而不眠。

  如今，大氣層中的空洞仍然存在，恢復需要時間，即便是有帝都力場隔絕虛空輻射，但為了避免造成中央平原氣候驟變，大皇子卡洛斯·瑟塔爾已經帶隊前去修複。

  而各地的大人物，在這段時間中也都陸續抵達帝都。

  絡繹不絕的情報傳回帝國的心臟。

  ——索林大公領的首府，銀月之城已經徹底變成一片空洞的深淵。

  這座古老的城池，白色大理石鑄就的廣場與宮殿，那些歷史超過四百年的尖頂塔樓，如今全都化作漆黑的無底深坑。

  垂直直入地心的深坑幽邃無比，黑白相交的蒸汽從中升騰而出，站在巨坑的邊緣向下凝視，透過那些朦朧的熱浪，可以看見地幔中翻騰的岩漿海洋。

  那是深淵……由亡君締造的地獄入口，赤色的岩漿就像是無盡的死之血河。

  整個銀月之城都沉入熔岩之海，根據情報人員的匯報，那時，整個銀月之城中人山人海，支持索林大公的領民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聆聽他們領主的演講——索林大公與在場的所有人簽訂契約，他的所有生命與力量都將為了保護他們而所用，而作為代價，他們將一同前往大地的心臟，建立一個地獄之國。

  當契約達成時，銀藍色的冰冷流光直衝天際，整個城市乃至於周邊的山嶽都在震蕩，銀月之城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座宏偉的建築與古老的殿堂都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銘文回路，構成了一個浩大無比的靈能場域。

  然後，它便下沉，宛如閃電般墜落，沒入了地幔的最深處。

  源自於岩漿與地下水系的霧氣彌漫在如今的索林大公領上方，將其變成了一片劇毒彌漫的迷霧之地。

  據說只要靠近，就能聽見鬼魂的哭嚎。

  “……總而言之，在那些人口中，索林大公欺騙了自己領民的靈魂，將所有人都殺死，並用這些靈魂的力量為自己成就第五能級的道路鋪就墊腳石。”

  依森嘉德宅中，金發少年為伊恩細細講述自己今日在上城區旁聽時，聽見的諸多情報。

  他看上去頗有點幸災樂禍：“說實話，伊恩，我頭一次看見那麽多大人物一臉緊張的模樣，尤其是索林大公領周邊的那幾個軍團統領和貴族，臉色當真是變幻莫測，如果不是我知道他們的血脈傳承，還真的會以為是變色龍呢！”

  “他們說的還真沒錯，就是膽子有點小——索林大公真的要殺他們，和帝國翻臉的瞬間，他們全都得當陪葬品。”

  正在炸肉排的伊恩如此評價道：“不過還真是聲勢浩大啊，我從實驗基地回來的時候，看見天上飛來了一排飛車和鎧裝……也不知道是緊急抽調回帝都的部隊，還是貴族趕路。”

  此刻，伊恩正久違地自己做飯——他手中拿著平底鍋，熱油煎炸著肉排，發出悅耳的滋滋聲。

  這種來自七城聯盟的山牛牛肉油脂頗重，有著非常濃鬱的香氣，伊恩一開始都沒有在鍋裡面放什麽油，只是高溫炙烤後，肉中的油脂便流淌出來，令脂香四溢，撒上香料和鹽後更是有種簡單卻令人滿足的美味。

  今天的夜宵很簡單，就是山牛牛排，烤土豆和一份堅果拚盤。

  樺黯和霜蝶已經先吃起來了，兩妖精正異常同步地吃著松子，一臉滿足的樣子，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兩隻松鼠。

  依森也得到自己的那份肉排，切下一塊送入口中，肥美牛肉濃鬱的香味加上細膩的口感，實在是美味非常，而一旁的烤土豆中心居然是熱乎乎的芝士，它外表酥脆，一口咬下去滿口焦香，脆爽的口感後又是芝士的奶香，當真是令人回味無窮。

  自從解禁固體食物後，依森嘉德也品嘗過了好幾次伊恩的手藝，他每次吃的時候都很匪夷所思，完全無法理解伊恩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居然有那麽多有關於菜肴的奇思妙想。

  就一份簡單的土豆，伊恩都能搭配不同的輔材，作出四五種味道迥異，但都非常好吃的菜肴……這種奇妙的變化，幾近於煉金術了！

  而伊恩每次都會告訴他，一個劍法不好的煉金術師不是一個好廚師。

  他作為精通煉金術的騎士，會做飯乃是理所應當。

  ——胡說什麽呢！

  就算是依森嘉德也是會吐槽伊恩的：“我不也是煉金術師嗎，我也會劍法啊，我怎麽就不會做菜？！”

  “你劍法有我好？”

  伊恩的簡單回問，瞬間就讓依森嘉德回憶起兩人切磋時被輕松碾壓的感覺，毫無反駁之力。

  依森嘉德今天下午陪著歌塞大師去上城區走了好幾個會議，本來打算晚上回來繼續和伊恩進行鎧裝的改進。

  說實話，和伊恩合作進行鎧裝開發的這兩個星期，可以說是依森嘉德在銘文結構和戰鬥藥劑方面進步最快的兩個星期。

  伊恩從來不會吝嗇分享知識，依森嘉德不懂的地方，他都會啟用最簡單的例子來解釋，而依森嘉德畢竟也是一位精銳煉金術師，他的許多意見也令伊恩受益匪淺，尤其是埃倫家族的殖裝經驗，令伊恩深有感觸。

  甚至有了一種全新的靈感。

  ——相較於只是單純作為武器的鎧裝，作為一種研究對比對象的以太武裝，或許並不需要完全的金屬結構……一半金屬，一半殖裝不也挺好？
  亦或是殖裝外面再披一層鎧裝，這感覺也不是不行？

  “索林大公進階第五能級，並帶著銀月城墜入地幔這件事，實在是太大了。”

  一邊夜宵後，伊恩一邊與依森嘉德交流情報，金發少年面色為難道：“我的父親也要過來……他不想見我，我也不想見他……即便是要從他口中得到有關於阿克塞爾陛下的計劃，也不能在帝都這麽做。”

  “我打算與老師出去，去冰風谷那邊參與一個煉金術師大會，躲一下。”

  “伊恩你要一起去嗎？還是說留在帝都？”

  依森嘉德邀請道。

  “我的話，等會看看。”伊恩不置可否，他聽見埃倫侯爵也會來帝都後，不禁對這件事感到好奇：“這麽多大貴族都匯聚在帝都，究竟是要做什麽？不過你說的沒錯，即便是要搞明白守土者的想法，也不能在帝都這麽做，簡直就像是眼皮底子下密謀一樣。”

  “全面戰爭前的協調大會吧。老師是這麽說的。”

  依森嘉德微微搖頭，他的實力還是太低，參與不到這種事件：“不過據我所知，這一次，皇室所有有繼承權的皇子皇女都回來了。即便是沒有索林大公的這麽一出，恐怕也有大事發生。”

  “皇室？難不成……”

  伊恩眉頭微抬，他隱約想到了一個可能：“是立儲？”

  “怎麽會？”

  即便是政治小白依森嘉德也知道不太可能，他搖搖頭，吃下最後一口土豆芝士：“以第五能級來說，陛下還年輕呢。更何況按照傳統，也是誰最強誰是繼承人，立儲根本沒有用，也就延疆那邊，王不是最高統治者的情況下，立儲才有意義。”

  確實如此。伊恩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還是受限於地球思維了。

  泰拉這地方，實力不夠立儲了又如何？到時候還不是得乖乖換人，長子繼承帶來的秩序，哪裡有強者繼承帶來的秩序穩固。

  不過這些事情都與他和依森嘉德無關，尤其是後者都打算離開帝都一段時間。

  ——看看運勢。

  想到這裡，伊恩雙眸中亮起青色的熒光，他看向依森嘉德，而對方也習慣了伊恩突然使用靈能觀察周邊的行為，所以繼續美滋滋地解決宵夜。

  而在預知視界中，依森嘉德仍舊是深藍色，他最近這段時間實力的確有進步，和伊恩的對練更是增強了實戰能力，但蝕光煉龍的成長並沒有那麽快，他想要進階第二能級還需要沉澱一段時間。

  除此之外，依森嘉德未來的運勢……也算是還行。但伊恩察覺到，自己友人的運勢其實是呈下降趨勢的。

  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為什麽會下降？

  伊恩有些不解，但仔細想想，離開帝都的確就是離開了學術中心圈，沒辦法第一時間得到最關鍵的訊息，下降也無可厚非吧。

  他準備等會提醒一下依森，注意這方面的處理，然後便側過頭，看向樺黯和霜蝶。

  反正預知視界都開了，那就正好都看看。

  然後，他差點拍桌，站起身來。

  伊恩並沒有真的站起身，他甚至表情都沒有變化，可心中卻已經泛起驚濤駭浪。

  因為，他雙眸中映射出的，乃是一片漆黑。

  沒有絲毫光芒，由最濃鬱的猩紅與最濃鬱的黑暗構築而成的，宛如實質化絕望般的漆黑。

  那是死亡的顏色。

  ——怎麽會？！

  伊恩的異常並沒有被所有人發現，樺黯正在給霜蝶介紹核桃和杏仁的不同，而霜蝶顯然更喜歡杏仁的味道……兩隻妖精看上去非常無憂無慮，與世無爭，而實際上也的確如此。

  但就在預知視界中，兩位妖精卻即將迎來必死的命運！
  “明明早上都還一切正常！”

  伊恩心中警戒已經拉到最高，他表面上還在吃夜宵，但所有的經歷都集中到了這件事上。

  吃完後，伊恩借口想要吹下風，前往樓頂，而依森嘉德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奇怪。

  來到樓頂後，伊恩閉上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凝聚自己的精神力與靈能……緊接著，睜目看向整個層區。

  登時，層區內，平和靜謐的街道兩側，那一棟棟或是燈火微燃，或是已然熄燈的房屋，以及其中的人們，全部都化作霧氣。

  一個個霧氣人影或是在與家人朋友交談，或是已經臥倒在床，不同的霧氣紋路和走向，代表著不同的涵義，他們的命運和一段時間內的未來都映入伊恩的眼簾。

  因為帝都的升華者密度遠比其他地方高，僅僅只是幾個街區，便有超過三十位升華者，整個層區的第二，第三能級升華者也不少，所以即便是如今精神力得到極大增長的伊恩，一時間也感受到了壓力。

  他覺得眼睛一熱，大腦感到疲憊——但伊恩還是堅持著繼續維持預知視界，觀察這片層區的‘未來’。

  然後，他就看見，
  以自己所在的依森嘉德宅為中心，大片大片黑紅色的霧光急速蔓延——雖然遠方也有幾個零散的黑紅色，但能明顯看出來，一切的源頭正是依森嘉德宅。

  正是……自己所在的地方！

  “是我——不是樺黯和霜蝶要倒霉，而是我要倒霉！”

  伊恩心中一沉：“而且還是一旦遭遇，就絕對必死的大霉！”

  “但是為什麽？”

  伊恩一時間也想不到，為什麽自己會突然陷入必死之局中，甚至還會連累到背後有著妖精鄉的樺黯和霜蝶二人……這簡直毫無道理！
  “難不成，是我下午測試鎧裝的表現引來了什麽？”

  絞盡腦汁地思考可能性，伊恩的雙目凝視著遠方一個黑紅色的人影，那人他居然認識，是曾經吃過一餐飯的餐廳老板——如今已經是深夜，餐廳關門，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準備休息。

  他也陷入了極其危險的死局，這肯定不是因為他最近做了什麽，而是被伊恩牽連。

  而另一個人也是如此，那是伊恩最近買過幾件長袍的服裝店老板……他也有血光之災。

  “這些人，全都都或多或少和我有關，和我有著些許交集，所以才會因此而倒霉！”

  伊恩已經發現這點，但是他根本不理解為何——這裡可是帝都啊，誰有那麽大的能量，居然可以在一位第五能級和複數第四能級的鎮壓下造成這種死傷破壞？甚至就像是株連九族那樣，把他周邊所有有交集的人全部都連根拔起？
  除非……

  就是他們。

  “依森。”

  從樓頂下來，面色如常的伊恩徑直開口問道：“最近伱的那些親戚——我是說，大皇子和大皇女這兩位，是不是也在關注我？”

  “嗯？”看見伊恩從樓頂回來後，直接就問這個問題，依森嘉德有些疑惑：“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雖然不太清楚，但伊恩本來也就是思維非常跳脫的人，依森嘉德想了想，認真回答道：“有的。雖然平時是二舅和你交流的最多，但大姨她最近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關注你——尤其是知道你正在開發鎧裝後，她就對你額外感興趣。”

  “說起這個。”此刻，依森嘉德仿佛想到了什麽，他睜大眼睛，頗為興奮地對伊恩道：“你知道嗎？最近帝國軍方正在征集各種鎧裝的設計！沒有任何限制和要求，只要求實用有實際戰鬥能力即可——我們覺得這是為了大規模開發第六代鎧裝積累設計思路，總之軍方給的價格非常高。”

  “我聽別人說了，今天下午伊恩你可是在實驗基地那邊大出風頭，就連那位傳奇老兵安納中校都對你讚不絕口——獨眼巨人的性能絕對符合要求，甚至可以嘗試奪取設計桂冠也說不定……”

  “大姨就是審查員之一，我猜她肯定是因為這個關注你的！”

  說到這裡，依森嘉德握緊拳頭，為伊恩打氣道：“要不要參加？假如能成功，可就是直接從帝國軍方那裡拿經費了！”

  ——對，就是這個！
  伊恩心中倒吸一口涼氣，他的聲音不自覺都帶上了一點緊張：“阿萊格裡婭皇女正在直接關注我……是啊，軍方征集鎧裝設計，不然的話，最近這段時間怎麽會有這麽多工坊和軍團研發各類非常規鎧裝？”

  “而且，大皇女本身就是火石集團的幕後支持者，我的研究素材，那幾台鎧裝都能算是她送的，她肯定知道我最近在幹什麽……假如我去參加征集的話，肯定能得到優勝，亦或是前幾名……”

  這還真不是伊恩自大，獨眼巨人機體性能雖然也就中等偏上，但光棱技術和擬生回路都是全新的設計思路，這都拿不到第一名，他只會覺得泰拉人不識貨亦或是有內定第一的黑幕。

  可是，這反而有一個大麻煩。

  伊恩咽了口口水，他冷靜下來，肅然地對依森嘉德道：“你說……守土者……”

  “他會不會也關注這件事？”

  “假如是之前，我可以說絕對不會……”

  這下就連依森嘉德也開始不確定起來了，他沉吟了一聲，思索道：“但今天陛下都出現了……那最近這段時間，他應該會比過去要活躍？”

  ——看來就是會關注了。

  伊恩沉默地點了點頭，這下全都明白了。

  大皇女阿萊格裡婭最近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關注自己，就算是自己不報名，她恐怕都會讓自己參選。

  然後，毫無疑問會得到好成績。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

  陽光猛烈，萬物顯形——只要自己敢參加，甚至可以說，只要自己敢留在帝都。

  那自己這個隱藏起來的，帝國最大通緝犯的弟子，就要直接暴露身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