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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債務》第299章 自我獻祭
  第299章 自我獻祭
  已經是深夜了,歐泊斯的街頭也安靜了下來,空曠的街道上,只有艾繆那孤零零的身影在慢步前進。

  很快、艾繆走向了城市的中心,那道橫跨地面的巨大傷疤。

  陣陣霧氣撲面而來,很多人在第一次見到大裂隙時,都顯得十分慌張,畢竟這片土地是如此的詭異可怕。

  但艾繆不同,她短暫的一生中,可以說幾乎全部的時光,都是在這陰暗潮濕的大裂隙內度過。

  在他人眼裡可怕的大裂隙,對於艾繆而言卻是溫暖的故鄉。

  明明才離開沒多久,她卻覺得自己離開了很多年。

  眼中的光柱逐漸清晰了起來,這是很久之前,為了應對緊急情況,而設置在恆動核心中的功能,如今它被激發,指引著艾繆方向。

  愛麗絲的身影緊跟在艾繆的身後,她時不時打量著艾繆,觀察她那雙顫抖的眼瞳,還有故作平靜的臉龐。

  雜亂的電流聲在艾繆的耳旁回響,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艾繆愣住了,停住了步伐,看向迷霧中滾動的黑暗。

  黑暗散去,兩人熟悉的人影站在長廊的邊緣。

  “好了,我們到這裡就可以了。”高大的身影說道。

  “為什麽不能繼續向前了,明明前面還有路的。”矮小的身影不理解。

  高大的身影語氣溫柔道,“外面是不屬於你的世界。”

  矮小的身影歪了歪頭,她很顯然不理解,為什麽外面的世界不屬於自己,明明自己已經誕生了,為什麽要被囚禁在這片狹小的土地呢?

  但她沒有為此困擾太久,她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也沒有任何渴望而言,更不要說她現在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即便不去外面,她也覺得沒什麽。

  “你是異類,異類在群體中是不受歡迎的,但在這裡不一樣,大裂隙歡迎著每個人。”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粗糙的手指劃過金屬駁接的縫隙。

  她勉強能理解這些事,抬起了手,露出的手掌是堅硬冰冷的金屬,鉚釘沿著邊緣排布,縫隙間還能看到藍紅的線纜。

  她是不同的,他的身體是柔軟的、溫熱的,自己則是堅硬的、冰冷的。

  可她覺得這沒什麽,自己能做到很多他做不到的事,比如自己可以直接用手砸釘子,而不是像他那樣,還需要借助工具。

  “這樣嗎?那就永遠呆在這吧,我覺得這沒什麽不好的。”她說道。

  愛麗絲遠遠地旁觀著這虛幻的情景,正準備說些什麽,但她聽到腳步聲正逐漸遠去,回過頭艾繆已經走出了好遠。

  艾繆努力保持著鎮定,忽視那些回憶的幻覺,但無論艾繆怎麽無視它們,重重迷霧中,還是豎起了數不清的身影。

  那兩個身影再次出現在了空中走廊上,高大的身影將矮小的身影舉了起來,矮小的身影伸出手,收集著上方閃爍著微光的氣體。

  “大裂隙到處都是這種煉金廢氣,收集好了,我可以回去教你怎麽分解它們。”

  “好!”

  艾繆走過空中走廊,將虛幻的身影撞碎成了溢散的塵埃。愛麗絲一言不發,緊跟在她的身後,就像尾隨獵物的野狼。

  走過空中走廊,彷徨岔路近在咫尺,在邊緣的峭壁下,兩個身影縮在陰影裡。

  “看吧,每當下雨時,積水就會灌入大裂隙內,激流從峭壁上逐一灑下,就像瀑布一樣。”

  他指了指遠處的峭壁,流水衝過,灑入大裂隙內。

  “我們應該快點回家吧?不然我會生鏽的!”她沒有欣賞景色心情。

  “沒事的,沒事的,這次升級後,我為伱換上了煉金金屬,不用擔心這些。”他說道。

  她再次抬起手,粗糙的金屬手掌不再,轉而是精致如工藝品般的雙手,金屬的表面被打磨的鋥亮,修長的手指靈巧地舞動著。

  然後是更多的身影。

  高大的身影為她替換上新的眼球,裝載上新的聽覺系統,然後是整體的修繕,讓她更具備人類的形態。

  她就像一塊泥塑,在不斷的塗抹修正下,一點點變成人類,變成……某個人。

  艾繆停住了,她能看到迷霧後升起的光芒,那裡就是她的目的地,可從未減速的她,此刻卻控制不住地放慢步伐、停了下來。

  “要逃嗎?艾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可以回到墾室,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過,我可以幫你掩蓋蹤跡,沒有人會知道今夜的這些……”愛麗絲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艾繆沒有理她,從步入大裂隙起,她就不再回應愛麗絲的任何話。

  暫時的停歇令艾繆鼓起了勇氣,正如她之前所說的那樣,她必須做一個了斷。

  不再猶豫,艾繆步入霧氣之中,霧氣裡似乎潛藏著惡鬼,令人驚懼的呼嘯聲不斷。

  邁上鋼鐵的長廊,然後邁上木質的地板,空氣裡翻騰著陳舊的氣息,艾繆僵硬在了原地,幻覺與現實重疊,她站在了一道門前,手已經把在了把手上。

  擰動門把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門前。

  她看向自己,目光從震驚變成了興奮,她一把抱住了自己,隱隱還能聽到哭聲,只聽她不斷地重複著。

  “愛麗絲,是你嗎?愛麗絲。”

  愛麗絲是誰?
  自己並不明白這些,很快對方也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對方和他爭吵了起來,在爭吵中自己才得知,這位來者的名字是拜莉·伊耶塔,而她稱呼他為老師,激動之下,拜莉還直呼著泰達·亞哲代特這個名字。

  自己旁觀著爭吵,隨後拜莉離開了,離開前還不舍地看了眼自己,寂靜的房屋中,他則一瞬間看起來老了許多,自己走了過去,輕聲問道。

  “拜莉是什麽?泰達又是什麽?”

  “是她,是我。”

  “這是……名字?”

  自己在書上看到過,每個人都會被某種詞匯代指,而這就是名字。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並沒有名字,而他也從未對自己說過名字。

  “那……我是什麽?”自己又問道。

  泰達沉默了很久,語氣冰冷道。

  “煉金人偶。”

  穿越重重幻覺,沿著鏽跡斑斑的長廊前進,走過重重扭曲怪異的建築,艾繆向著大裂隙的深處走去,直到光柱近在咫尺。

  她努力不去聽那些聲音,可爭吵與喧鬧卻逐漸強烈了起來,直到震耳欲聾。

  迷霧幾乎覆蓋了視野的全部,長廊在混沌的灰白裡若隱若現,又一道門在霧氣中顯現。

  艾繆記得這道門。

  後來的日子裡,艾繆總在想,如果自己沒有打開那道門,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可自己總要推開它的,這是命中注定的。

  於是她推開了那道門,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另一個自己。

  她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真是可笑。

  “你在做什麽?”泰達一向溫柔,可這一次他怒氣十足。

  “她是……”她不理解,眼神惶恐不安。

  泰達的怒火突然熄滅了,他久久地佇立著,給出了他的解釋。

  “愛麗絲·亞哲代特,她是我的女兒。”

  虛假的過家家遊戲結束了,泰達覺得是時候解釋這一切,劃清界限了。

  她一時間有些處理不了這些問題,腦子亂糟糟的,幾乎要爆炸了一樣。

  看著床上沉睡的身影,看著那和自己毫無差異的身體,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一種難以言語的恐懼感從心底爆發。

  她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靠著牆壁坐下,發出驚懼的尖叫與悲鳴。

  “不……不對,這不太對……”

  她喃喃道,她就是她自己才對,理應是這樣的……

  泰達沒有說話,一把提起了她,帶著她推開了另一道門,將她丟了進去。

  她被丟進了垃圾堆裡,她不明白泰達為什麽變得這麽凶惡了,明明以往他不這樣的……他是生病了嗎?她知道人類是很脆弱的,他們會生病,有些人生病了,就會性情大變。

  是的,泰達生病了,只要他痊愈了,他就會變成自己熟悉的那樣。

  可是……

  “如你所見,她才是我的女兒。”

  泰達毫無情緒地說著,向著她闡述了自己復活計劃的一切。

  那些話語宛如邪魔的囈語,以太的輝光在她的體表閃滅不斷,她覺得自己就要過載損壞了。

  “可是……”

  她用力地搖頭,否定著這一切。

  “我才是你的女兒啊?”

  泰達冷冷地看著她,然後說道,“看看你的周圍。”

  她轉過頭,一個又一個被廢棄的人偶倒在了一起,它們的眼瞳空洞,如同死去了一樣,密密麻麻,堆滿了黑暗。

  恐懼抵達了峰值後,她的情緒變得麻木不堪,她記得那些美好的記憶,那一切是如此的真實,可眼下的苦痛也是同樣的尖銳。

  她不明白,泰達曾經對她那麽好,為什麽現在又這麽殘忍,只因自己身份的不同嗎?
  泰達緩緩地關上了門,所有的光芒也在一並消失,她狼狽地爬了過去,可還是沒能阻止房門的關閉。

  用力地敲打著房門,不斷發出懇求的聲音,可門後沒有任何回應。

  她害怕地縮在角落裡,艾繆這時走了過去,坐在了她身旁。

  沒有人知道,艾繆並沒有外表的那樣乖巧,相反她是個狡詐、撒謊成性的孩子。

  煉金人偶的可悲身份讓認識她的人,都會帶上了幾分同情,而她表情的麻木與語氣的冷漠,也令她的謊言變得天衣無縫。

  伯洛戈在艾繆與泰達的口中,都曾聽過這段故事,但兩人都沒有說實話,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就是那一天,你出現了。”艾繆低聲道。

  愛麗絲站在一旁,雙手背在身後,“你需要我,所以我來了,不是嗎?”

  艾繆沒有回應,她聽到了有腳步聲傳來。

  泰達來了。

  當泰達再次打開房門時,已經是第二天了,她安靜地坐在人偶的屍體之上,就像另一具人偶。

  泰達問,“你清楚自己的定位了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不斷地嘟囔著一句話,她的聲音很低,低到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我不是誰的替代品,我不是……我是特別的,我是獨一無二的……”

  如同魔咒一樣,她強迫自己相信著。

  幻覺轟然坍塌,一道岩壁擋住了去路,艾繆看起來有些疲憊,但她還是直直地撞向牆壁,然後穿過了它,熟悉的大門近在咫尺,她猶豫了片刻,敲響了房門。

  腳步聲從門後響起,隨後門被推開了個小縫,縫隙裡露出可怖的面容。

  熟悉感不再,轉而是一種令人驚懼的陌生,胡子亂糟糟地長滿了他的臉龐,眼眶深深地凹陷,隱藏在黑暗裡的眼瞳,閃爍著癡狂的光芒。

  艾繆有些不敢認出眼前的男人,他是如此地憔悴,可嘴角又帶著狂熱的笑意,如同歇斯底裡的瘋子。

  泰達久久地凝視著,他對艾繆現在的樣子,沒有什麽評價,只是將門完全推開,“進來,虛域敞開太久,會被他們發現的。”

  走進煉金工坊內,艾繆呆滯在了原地,曾經彌漫的機油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腥臭的血氣。

  她看到有粗大的血管從黑暗的角落裡伸出,血液在薄膜下湧動、激流,藤蔓般的血肉糾纏在鋼鐵之間,它們反過來牽動著機械進行運轉,地面上也覆蓋了一層類似菌毯的血肉造物,細密的肉芽搖曳個沒完。

  艾繆隱約地能聽到低沉的鳴響,仿佛有戰鼓在黑暗裡被敲擊,與其一同而來的,還有輕微震顫的地面。

  在這血肉的巢穴內,似乎有一顆無比巨大的心臟,此刻正沉睡在黑暗之中,難以想象它蘇醒的時刻,會是什麽模樣。

  泰達將身後的大門鎖緊,虛域再度進入了封閉之中,以隔絕他人的窺探,至於眼下這扭曲喧囂的一切,泰達並沒有做出解釋的打算。

  “愛麗絲還好嗎?”泰達毫無情緒地問道。

  艾繆捂住了胸口,“她很安全。”

  作為艾繆的締造者,泰達早在見到艾繆第一眼,就猜到她經歷了些什麽,只有軀殼完全損壞時,才需要進行這徹底的重塑。

  泰達並不關心艾繆,而是強調道,“你只是在借用她的生命,你如果不能保護好她的話……”

  “我明白的。”艾繆冷漠地回答。

  “那就好。”

  泰達轉身忙碌了起來,伸手拆開粘稠的血肉,將金屬零件取了出來。

  他還不忘吩咐道,“不滅之心已經植入完畢了,現在隻待它和愛麗絲完全融合就好。這段時間沒什麽需要你做的事,你安靜地呆在一邊就好。”

  以太在泰達的身旁湧動,憑空幻造的手臂抓起沉重的部件,將它們堆在一旁。

  這一陣除了忙碌愛麗絲的復活外,泰達基本就在弄這些東西,他在一點點地將煉金工坊打造成一座堡壘。

  泰達明白,這裡的虛域無法永遠地庇護他,自己終究會被發現的,幸運的是,自己不必和秩序局拚個死活,他只要拖到一切結束就好。

  “你怎麽還在這?”泰達轉過身,發現艾繆還站在原地,沒有離去。

  “我只是想再看看這裡。”

  艾繆仰望著面目全非的煉金工坊,聲音聽不出悲喜。

  “融合結束後,恆動核心內的哲人石,就會被取走,不是嗎?逆轉凝華,令靈魂重歸軀體之中,”艾繆幽幽道,“我到時候應該會損壞吧?”

  之前的種種懷疑,只是在騙伯洛戈,艾繆很清楚自己的結局,只是她沒想到的是,伯洛戈實在是太好騙了,好像自己說什麽,他就信什麽。

  這並不好,伯洛戈越是好騙,艾繆越難過。

  “你是害怕了嗎?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回來?”泰達問。

  “我沒有害怕,我是煉金人偶,我和人類思維的方式並不一樣,”艾繆平靜道,“人類畏懼死亡,但我不會。”

  艾繆笑了起來,“恰恰相反,我會因工具的命運得到了貫徹,而感到欣喜。”

  扳手的價值並不存在於在閑置中生鏽,而是在扭動螺絲時被扭斷。

  艾繆走到了一旁,扒開層層血肉,從其中取出一面熟悉的人偶面具,過往的記憶從眼前不斷地閃過。

  沉默了很久後,艾繆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父親,我……”

  壓抑的以太打斷了艾繆的話語,泰達緩緩地轉過頭,憔悴的臉龐充斥著怒氣、猙獰。

  “我說過多少次了,艾繆。”

  艾繆沒有退讓,反問道,“父母難道不該愛自己的孩子嗎?”

  說完這句話,艾繆突然覺得很輕松,一直以來,她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對於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麽呢?”艾繆繼續問道。

  “煉金人偶。”

  泰達沒有絲毫的猶豫,回答道,“一件復活愛麗絲的工具,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透露著一種難言的疲憊感。

  艾繆沒有反駁,只是機械式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老師。”

  艾繆不再停留,轉身走向了煉金工坊的深處,她本想在維修台上休息,可那裡已經被叢生的血肉覆蓋。

  最終艾繆推開了據點小屋的房門,伯洛戈和帕爾默把房間處理的很好,封閉情況下,這裡居然沒被血肉滲透,一切都如他們當時離開的模樣。

  艾繆關緊房門,在伯洛戈的單人床上緩緩坐下,然後抱膝、團成一團。

  她終於回到了這裡,從泰達的口中得到問題的答案,就此做個了斷,可預想中的輕松後,而是一陣難言的苦澀。

  “你看,我就說會是這樣吧?他從來就不在乎你,哪怕你扮成妄想家,配合他做了這麽多的事,甚至犧牲自己,復活愛麗絲,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可憐的艾繆,你居然還抱著某種不該有的期待,你覺得你的自我獻祭,會讓他變得在乎你嗎?”

  愛麗絲坐在帕爾默的單人床上,挑釁道。

  “工具就是工具,你從不是他的女兒。”

  艾繆把頭埋的更低了。

  “說來,你還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家夥啊。”

  愛麗絲笑了起來,來到桌子旁,隨意地擺弄著伯洛戈他們留在這裡的東西。

  伯洛戈的私人物品都是一些錘子與刀子,這家夥就像個冷兵器收藏家,抽屜裡全是致命的武器,帕爾默則是一堆又一堆的幻想小說。

  兩人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都準備了不少的唱片磁帶。

  “哪怕是和你最親近的伯洛戈,也沒有猜對你的願望,什麽化身成人,實際上你只是想要所謂的……父愛?
  還是說,某種被人選擇的認同感?”

  愛麗絲擺弄起了唱片,將它們像飛鏢一樣丟來丟去,有的砸到了艾繆,她也毫無反應。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回來的,拜莉對你蠻好的,連這些東西都拿了出來,你完全可以從她身上博得關愛與認同。

  伯洛戈也可以的,一個我見了都怕的暴力狂,都被你耍的團團轉,從他手裡騙取些愛心,應該再輕松不過了吧?”

  愛麗絲說著看了眼時間,“他現在應該已經睡著了吧?做關於你的夢?”

  不斷的嘲笑聲中,愛麗絲將一張唱片放在了唱片機上,緩緩的轉動下,陣陣輕盈的歌聲響起。

  “你看,你的選擇這麽多,如果你老老實實待在升華爐芯的話,說不定明天泰達就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如果我不回來,我就再也不知道答案了。”艾繆終於有所回應。

  “嗯?為什麽你偏想要泰達的認同呢?”愛麗絲不理解,“只因為他是你的創造者?你名義上的……父親?”

  艾繆不做回答。

  “嗯,你現在知道答案了,可你並不好過,艾繆,”愛麗絲朝艾繆走了過來,“其實你一早就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了吧?”

  “你將選擇權交給了泰達,但泰達並沒有選擇你……之所以對伯洛戈隱瞞,也是出於這個目的,對嗎?”

  愛麗絲撕開艾繆的傷口、毫不留情。

  “哪怕是你的父親都不會選擇你,更不要說伯洛戈了。

  你不敢去考驗伯洛戈,如果伯洛戈也不選擇你的話,你最後的一點期待也將湮滅。

  這樣來看,艾繆的短暫人生也太失敗了啊。”

  沒有回應,艾繆把自己縮的更緊了,過了好一陣,她聲音顫抖著。

  “為什麽父母不會愛他的孩子呢?”

  “為什麽我就不行呢?”

  “只因為我是煉金人偶嗎?”

  “可我覺得,我和人類沒什麽不同,我和他們有著一樣的意識,我甚至比他們絕大部分人做的還要好。”

  “所以為什麽呢?”

  “為什麽我生來就要作為某人的替代品呢?”

  艾繆安靜了下來,她試著回憶些美好的事。

  她的外表總會讓人產生年齡上的錯覺,實際上艾繆也只是個小孩子而已,在她短暫的一生裡,美好的東西並不多。

  她想起誓言節,想起第一次品嘗蛋糕,想起自己看到的第一部電影,想起那名偵探與獵犬……

  賜予煉金人偶以智慧,並告訴她注定被替代的命運。

  這太糟糕了。

  愛麗絲來到了艾繆的身前,慢慢地蹲了下來,玩味地看著狼狽的艾繆。

  “別再將選擇權交給他人了,艾繆,你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決定,而不是為了那種可笑的願望,付出一切。”

  愛麗絲用力地搖晃著艾繆的肩膀,對她大聲吼道。

  “現在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他並不愛你,哪怕你犧牲了自己,這一點也是不會變的。”

  提到這些時,愛麗絲笑個沒完。

  “小孩子就是這樣的,你渴望的情感不會得到回應,無論你怎麽努力都是如此。

  因此你只有那最極端的抉擇。

  自我獻祭。

  以死亡來懲罰泰達,讓他悔過,認同你的存在。”

  可即便這樣依舊沒有回應,相比之下艾繆才更像一個人,而泰達只是某種忠誠地執行命令的機械。

  “現在你想做什麽?殺掉泰達嗎?我可以幫助你的,還是說毀掉愛麗絲,這一點我也能做到。

  我可以讓泰達悔恨萬分,讓他余生都活在痛苦與自責中,我能將世間所有的酷刑都施加在他身上!”

  愛麗絲貼近了艾繆,堅定地說道,“只要你選擇我,我將無所不能。”

  艾繆搖了搖頭。

  “不,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愛麗絲一開始就死掉了,這件事和他無關,老師……老師也只是太執著了而已……”

  愛麗絲沉默了,隨後她嘲笑著。

  “看啊,艾繆還真是善良啊,你能理解他們,可誰又來理解你呢?又有誰能愛你呢?”

  “你說的對,你的願望真的很渺小、不值一提,只要泰達願意施舍一點點的愛給你,你就願意自我獻祭……哪怕他是假裝的,你都可以接受。

  但就是這也渺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

  愛麗絲憤怒了起來,“你該自私一些了,艾繆。”

  她用力地握拳,仿佛要掌握命運一樣。

  “該考慮你自己了!不要為別人許願,去為你自己,許下你真正渴望的願望!”

  艾繆微微抬頭,露出悲傷的眼神,再次發出那個疑問,“愛麗絲已經死了,你究竟是誰呢?”

  愛麗絲對此露出微笑,她的聲音輕柔,絕無虛假。

  “現在我是誰還重要嗎?”

  艾繆默默地搖頭,“是的,不重要了。”

  苦澀的笑聲漸起,艾繆將頭倚在牆邊,自言自語著。

  “我在書上讀到過這樣的一句話,除了傷痛與疾病外,人類的所有痛苦都源自於自身的思考。

  可我並不具備傷痛與疾病,我所有的痛苦都源自於我自身。”

  艾繆慢慢地閉上了眼,沒有人會堅定地選擇她,即便以死亡為代價,也是如此。

  她不敢去考驗他人的意圖,與其信任他人,不如一開始就孤獨前進。

  艾繆突然理解為什麽人類喜歡養寵物了,只有寵物是絕對屬於自己,也只有寵物絕對不會背離自己。

  她明白了。

  只有絕對地佔有某個人、某個事物、某種可以寄托情感的東西,人類才毫無保留、無所畏懼、不計成本地付出自己的全部的情感……

  其實艾繆已經知道愛麗絲是誰了,但她並不覺得害怕。

  艾繆只是覺得有些荒誕,就像注定的命運一樣,你明知道會發生什麽,卻無力阻止。

  沒什麽好阻止的了。

  於是艾繆伸出了手,握住了一片支離破碎的虛幻。

  艾繆許下了願望,一個自私的願望。

  陣陣的敲門聲響起,門把手被扭動,可當大門拉開後,其後不再是熟悉的走廊,而是一片混沌與漆黑。

  熟悉的身影走出了黑暗,他身上縈繞的瘋囂的氣息。

  “我拿到空想種了……這樣我們兩清了,妄想家。”

  格雷說著將鐵箱放在了腳下,他不多做停留,也不多言一句,關上房門,消失在了朦朧黑暗裡。

  只剩下艾繆一人孤獨地蜷縮在室內,歌聲漸起
  “我想要一具完美的軀殼,一顆完整的靈魂。

  我希望自己能如你一樣,可我是如此地古怪、格格不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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