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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挽天傾》第644章 公怫然不悅,攜扈從微服暗訪……
  第644章 公怫然不悅,攜扈從微服暗訪……

  淮安府,清江浦

  在淮安府城內,懸掛著“賈家米店”布招子以及匾額的店鋪,門前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一個個淮安府城中購糧的淮安府城百姓,排成三隊,或是撐著雨傘、或是披著蓑衣,身上多是背著米糧布袋。

  就在這時,鋪前桌子上的米桶上,白花花的米糧上,插著的一根木牌子,被一個夥計拿去,重新換上了新的木牌。

  “唉,怎麽又漲了二百文?”這時,一個穿著粗衫短打,露出上臂胳膊的青年大漢,來到近前抱怨說道。

  那夥計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淮安府都是這個價兒,趕緊排隊去。”

  身後排起長隊的男女老少,議論紛紛,抱怨不停。

  在米鋪的後堂中,正在一張黑木幾上,就著燈火,看著帳簿,打著算盤的掌櫃李掌櫃,忽而起得身來,一張滿是褶子的臉上堆著笑,向著穿著員外府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個少年迎去。

  “老爺。”李掌櫃開口喚道。

  “這幾天賣了多少了?”賈攸在其子賈瑜以及府中周姓管事的簇擁下,背著手來到近前,留著短須的面容上見著儒雅,問道。

  李掌櫃笑道:“昨個兒累計收了三千兩銀子,今天鬥米之加上浮了二百文,外面的隊還排著呢,今天應該還能多一些。”

  賈攸點了點頭,道:“一天幾千兩銀子,還好,這次我們的糧米是少了,不然能多開幾家米鋪。”

  李掌櫃笑道:“老爺可不是,現在整個淮安府幾個縣都缺米糧,聽說那甄家可是日收幾萬兩銀子,這還不連他們賣給其他米店。”

  賈瑜輕聲道:“爹,聽說那潘家賒欠了南京戶部的糧倉,如是我們也能賒欠一些就好了。”

  賈攸道:“南京的潘家,我們與他們沒有多少交情,這些米能賺一筆也就是了。”

  “堂弟不是在淮安府為官嗎?讓他寫一封信給南京戶部,許是就成了。”賈瑜嬉皮笑臉說道。

  賈攸正要出言,忽而聽到外間傳來陣陣呼喝與爭執之聲。

  賈攸眉頭緊皺,問道:“怎麽回事兒,外面在吵什麽?”

  這時,一個夥計進來說道:“老爺,有人鬧事兒。”

  賈瑜面上現出一抹怒氣,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是誰的營生,他不知道?太歲頭上動土!爹,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

  賈攸叮囑道:“趕緊將人打發了。”

  賈家米鋪不遠處,賈珩此刻一身錦袍斑斕服,眺望著遠處,一旁的夏侯瑩同樣換下了飛魚服,改以青衫,素發挽起男子的發髻,以木簪穿過,一手打起雨傘,為賈珩撐著,將天穹飄落的萬千雨絲擋在外間。

  賈珩面如玄水,看著不遠處的米店,目光明晦不定。

  他打算在去徐州之前,先將金陵賈家十二房的偏支給處置了,等之後抓了潘家還有戶部侍郎等幾家的人,正好前往徐州接糧,躲一躲耳根清淨,省得一堆亂七八糟的人,來他跟前求情。

  夏侯瑩偷偷瞥了那少年一眼,一時有些拿不準其人什麽主張。

  此刻劉積賢正揮舞著肌肉發達的胳膊,與賣米的夥計爭執。

  “我說你故意找茬兒是不是?現在滿城的米價,你去看看,哪有一鬥五十文的?”那夥計看向一身便服的劉積賢,見人高馬大,目藏神芒,心頭下意識也有幾分畏懼。

  劉積賢憤然不已道:“你們這些奸商,這幾天翻了十倍,現在又漲價?”

  夥計徹底惱火起來,說道:“你個傻大個兒,你罵誰奸商呢?”

  就在這時,一道含著冷笑的聲音從裡間傳來,道:“誰在外間鬧事,活膩歪了不是?也不看這是什麽地方?”

  賈珩面色淡漠,冷聲說道:“正主來了。”

  “嗯。”夏侯瑩輕輕應了一聲,舉起雨傘的那隻素手,大拇指抬起往虎口移了下,修剪地整整齊齊的指甲,不見任何蔻丹和鳳仙花汁。

  這時,賈瑜在幾個年輕家丁的扈從下,來到門前,看向劉積賢,指著一旁的布幡,說道:“也不看看這上面的字!”

  劉積賢轉而看向一旁的字,打量半晌,連聲“哦哦”幾下,問道:“我不認字,這上面寫的是什麽?”

  圍觀的百姓,見此懵然一幕,都是不由發出陣陣哄笑。

  賈瑜一張臉又青又紅,說道:“這是賈家的米鋪,你可知永寧伯?就是現在淮安府的河道總督,率領數萬大軍不及旬月平定叛亂,威震中原,現任京營節度使、兵部尚書、軍機大臣的那位,整個大漢朝誰人不知?”

  劉積賢“哦”了一聲,又一臉茫然之色地看向賈瑜,問道:“永寧伯與你有什麽關系?”

  夏侯瑩見得這一幕,嘴角抽了抽,瞥了一眼那少年的臉色,卻見其人面色沉靜,從側臉而觀,似乎因為這些時日的奔波,面龐線條愈發削立、深刻,而蕭軒疏舉的氣度不減分毫。

  實難想象,這一幕是方才這人吩咐劉積賢做出來的。

  賈瑜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是永寧伯的族弟!”

  此刻,一眾百姓臉上多是現出畏懼之色,不過都是指指點點。

  “我告訴你,想要鬧事兒,最好掂量掂量,等著永寧伯過來,用錦衣衛拿了你!”賈瑜憤然說道。

  劉積賢梗著脖子,道:“你們應該按著原價賣,不能隨意漲價。”

  賈瑜聞言,大為光火,惱怒道:“合著我說了半天,你沒聽懂是吧?來人,將這人亂棍趕走!”

  這時,幾個家丁應諾一聲,從身後舉起門栓、板凳,就向劉積賢打去。

  賈珩沉喝道:“住手!”

  這時,在夏侯瑩撐起的一把黑色雨傘下,一襲落拓青衫,身形昂藏的少年從遠處而來。

  賈瑜見來者雖然面龐年輕,容顏清雋,但行走之間氣度不凡,目光更是睥睨四顧,不由有些怯懼,喝問道:“你又是什麽人?”

  賈珩目光逼視著對面的少年,問道:“誰給你的膽子,在此哄抬糧價,囤貨居奇?”

  這時,劉積賢近前,朝著賈珩拱了拱手,然後站在賈珩身旁,冷冷看向賈瑜。

  “好啊,你們這是一夥兒的!”賈瑜見此,隻覺被戲弄了一般,年輕面容上翻滾著怒氣,嚷嚷道:“將這些鬧事兒的亂棍打出去。”

  此刻賈家米鋪的動靜,一下子引得其他商鋪顧客以及行人的圍觀,一時間裡三層、外三層都看向那米店,而一道道目光都投向那年輕人。

  賈珩目光微冷,也不理會這些人。

  不等賈珩出手,劉積賢已經三下五除二,一把奪過那家丁的棍棒,在賈珩身前護定,“刷刷”隨著棍棒舞動的風雨不透,幾個過來夥計已被當場打倒在地,嘴裡哼哼唧唧不停。

  此刻賈瑜站在原地,愣怔當場,心頭大懼,對著一個夥計喚道:“好呀,這些凶人強買強賣不成,還敢打人?來人,快去河道衙門報官,拿了這些凶徒!”

  一個夥計匆匆向著河道衙門方向跑去。

  而從鋪子裡聽到聲音的賈攸,也領著幾個管事出得鋪子,第一眼就看向對面的青衫少年,眉頭緊鎖,問道:“朋友,你是什麽人?”

  賈珩目光如劍地看向賈攸,沉喝道:“你又是什麽人?”

  對金陵賈家十二房,他還真不熟悉,當然,彼亦然。

  被那雙宛如鷹隼的目光盯視著,賈攸心頭隱隱有些生懼,道:“我們是金陵賈家……”

  “金陵的賈家?賈家就是教著你們在此,哄抬物價,擾亂民生,賺取不義之財的?”賈珩冷聲打斷了賈攸的話頭,沉聲道:“竟還打著永寧伯的旗號行事?”

  賈攸心頭一凜,隱隱覺得來者不太好惹,據理力爭說道:“現在滿城米店都是這個價,再說買賣糧食,你情我願的事兒,我們又沒有強迫別人加價購買米糧!”

  說著,道:“閣下可以去城中都看看,不僅我們一家,到哪兒都是這個價,我們辛辛苦苦從金陵運來的糧食,總不能一點兒不賺吧?”

  “別人的事兒,我或許管不著,但賈家的事兒,我管定了。”賈珩面色如霜,沉聲說道。

  “你!”賈攸聞言,瞳孔微縮,心頭一凜,暗道,難道這人是和他們賈家有仇?
  就在這時,只聽街道遠處馬蹄陣陣“噠噠”踏過青石板路的聲音,次第響起,由遠及近。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數十錦衣緹騎浩浩蕩蕩而來,手挽韁繩,近前勒停馬匹,頭戴鬥笠的錦衣府衛,齊刷刷地翻身下馬,為首是一個錦衣百戶。

  原本圍攏的百姓,都是面帶懼色,散開一條路途。

  因為賈珩總督河道,前往清江浦,帶來了五百錦衣府衛扈從警衛,故而淮安城中對這些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衣衛並不陌生。

  那錦衣百戶挽起白袖的一隻手,按著繡春刀的刀柄,領著兩個扈從,大步而來。

  賈瑜一臉興高采烈地過去,伸手指著賈珩一行幾人,說道:“就是他們,我們是金陵永寧伯的族人,這幾個人前來鬧事。”

  分明還以為是先前去了的夥計,前往河道衙門搖來的人。

  錦衣百戶來到賈珩近前,抱拳說道:“卑職北鎮撫司百戶余鉉,見過都督。”

  賈攸、賈瑜:“???”

  錦衣都督?

  不對,現在淮安府城哪個不知道,錦衣都督就是永寧伯!

  賈珩沉喝道:“拿下這父子二人,綁在那棵樹上,賈某今日要行家法族規!”

  “是。”為首的錦衣百戶拱手應是,而後一眾錦衣府衛齊聲應命。

  這一幕讓周圍看熱鬧的百姓,都是齊聲喝彩,心馳神搖。

  賈瑜則已嚇得四肢發軟,高聲嚷嚷道:“堂弟,我們是同族啊……”

  然而,兩個膀大腰圓,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士,上前一把按住賈瑜的肩頭,向著一旁的樹上架去。

  賈攸已是臉色蒼白,目光驚懼地看著那青衫少年,道:“珩大爺,我等不過將米運到淮安府販賣,犯了什麽罪?”

  賈珩面色冰冷,道:“囤貨居奇,拿著本官的旗號,在此仗勢欺人,還敢大言無罪?”

  不等兩人分說,“劉積賢,一人抽二十鞭子!以示警戒!”

  劉積賢應諾一聲,然後從一個錦衣校尉中,拿起鞭子,將綁在樹上的幾人,開始抽著鞭子。

  伴隨著慘叫、痛哼之聲響起,原本看著熱鬧的淮安府百姓,都是為之大聲喝彩叫好。

  而遠處的淮安府衙的官差也被驚動,來了幾十人,見到蓑衣下的飛魚服,在遠處看著,一個都不敢上前。

  “淮安府城的鄉親們,自今日起,賈家米糧一應按未漲價前的八折出售,按每人每家定額購買,直到售完為止。”賈珩看向遠處一眾越聚越多的百姓,高聲說道:“諸位鄉親放心,官府正在清查那些哄抬糧價的不法奸商,一定讓大家吃上平價糧!”

  不是沒有想到免費發放,但只會導致無數百姓貪小便宜的心思作祟,反而起不到打壓米價的效果。

  在場百姓發出一聲聲歡呼,在街道上頓時響起,“永寧伯高義!”

  夏侯瑩此刻撐著雨傘,定定看著在錦衣府衛士簇擁下,不避風雨的青衫少年,英秀劍眉下,那雙明澈如玉的清眸閃了閃,隱有異彩湧動。

  賈珩看向已被抽的後背鮮血淋漓的賈攸以及賈瑜父子,冷聲道:“以後再有拿著本官旗號招搖生事,絕不輕饒!”

  賈攸與賈瑜父子,此刻口中痛哼不停,幾乎是哭爹喊娘,唯唯諾諾應著,心頭已是驚懼惶恐到了極致。

  賈珩也不再理賈攸父子,在淮安府百姓目光的目送下,回到河道衙門,留下錦衣府衛。

  賈珩轉而看向一旁的劉積賢,低聲道:“你向來謹細,這次親自帶著人去揚州一趟,將相關人犯帶到淮安府嚴加訊問,不容有誤!”

  他已準備上疏嚴參南京戶部尚書潘汝錫難以約束家人倒賣官糧,於國難之時,不識大體,閣部體統全失,請求問罪,革職拿問。

  而參劾一位戶部尚書,就需要將相關倒賣官糧的潘向東、戶部侍郎錢樹文的妹夫紀有松等人捉拿歸案,獲得其口供等相關罪證,戶部尚書潘汝錫究竟涉案幾許。

  換而言之,他這次的鐵拳主要就是砸在南京戶部尚書潘汝錫,戶部侍郎錢樹文頭上。

  囤貨居奇在這個市場監管概念不存在的古代,還有可辯解之處,但賒欠官糧,加高價倒賣給災民,已是觸犯了國法。

  劉積賢道:“大人放心。”

  待劉積賢離去,賈珩看向一旁的夏侯瑩道:“隨我去揚州接應那一批官糧。”

  他給漕運衙門、兩江總督衙門的行文中,就是說前往徐州接應官糧,賑濟淮徐、淮揚等地的災民,平抑糧價,並讓漕運總督部院準備一批舟船車馬。

  不然,彼等百分之二百嘰嘰歪歪,他於防汛備洪一事上,擅離職守,如此雲雲。

  夏侯瑩目光熠熠地看向那少年,問道:“大人,現在就出發?”

  “嗯,等會兒就出發,這會兒,漕運衙門的車船應該已經準備好了。”賈珩說道。

  另外一邊兒,隨著時間過去,賈珩親手處置了賈家族人的消息,也傳揚到了驛館。

  “製台,這永寧伯……剛剛處置了賈家在淮安府的人。”江左布政使徐世魁,面色複雜,驚異說道。

  對於金陵賈家十二房的子弟跟隨甄家,在淮安府倒賣糧食一事,兩位江南的封疆大吏自是心知肚明。

  不過,二人都是引而不發,另有圖謀。

  沈邡面色陰沉如水,冷笑道:“本來,還要待事後讓禦史彈劾於他,不想他竟如此知機,當街懲治,真是好手段!只怕要不了多久,整個江淮等地,都要說他永寧伯大義滅親,鐵面無私了!”

  賈珩接管南河總督一職,力挽狂瀾於即倒,降低洪汛的危害。

  大漢從中樞到兩江,士林官場不管想不想承認,都要以賈珩為能臣乾吏,但淮揚、淮徐等地的普通百姓,可能不像直接受得恩惠的河南百姓那麽感觸深刻。

  但經過先前一事,百姓都知永寧伯大公無私,高風亮節。

  名聲一下子就傳揚出去,這等名聲就是在士林中也為一些年輕舉子聞之推崇、景仰。

  而這恰恰是賈珩在江南之地最稀缺的賢名,也能在江南讀書人眼中衝淡酷吏、武勳的形象。

  再結合這段名人逸聞:“崇平十五年夏,永寧伯督鎮河台,駐節淮安,抗洪備汛,驚聞族人憑商賈貨殖事,囤貨居奇,擾亂民生,公怫然不悅,攜扈從微服暗訪,鞭之……”

  一個聽到自家族人行不義之事,一臉怒氣衝衝,甚至剛直不阿的略有幾分可愛的官員形象,瞬間躍然紙上,讓人高山仰止。

  值得一提的是,翰林侍講學士徐開,已在和不少江南的友人的書信往來中為賈珩揚名,盛讚永寧伯賈珩,為國之乾城,胸襟豁達,才具過人。

  徐世魁面色凝重,低聲說道:“製台,看永寧伯這六親不認的樣子,似乎要動真格的了。”

  沈邡目光淡漠,譏諷道:“本官還擔心他不動真格,就看他還能動誰!他還能如南河衙門那般,一舉將兩江官場一網打盡?”

  南河總督衙門,高斌自盡之後,上至管河道,下至巡檢,幾乎是被賈珩一鍋端。

  隨著一應河官的招供,賈珩已經派人根據罪行輕重,該抓捕的抓捕,該抄家的抄家,低一級的允許上堤抗洪戴罪立功。

  徐世魁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低聲說道:“大人,永寧伯為天子寵臣,他可能辦不了一批,但辦一兩個人,米糧供應,是不是讓蘇州、鎮江加緊調派一些。”

  就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真要調查這些時日,發現江左藩司有意遲延,那他豈不是要成了出氣筒?

  沈邡沉吟片刻,說道:“現在也差不多了,不必再拖延了。”

  反正該營造的局面已經營造出,剩下就看這永寧伯敢不敢動南京的那些官宦子弟。

  事實上,如今南京的官宦子弟如禿鷲一般蜂擁而至淮揚等地,就有沈邡的不作為所致,否則以其在金陵的深耕,想要限制,不可能做不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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