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陷入了靜止。
看著自己手上發出去的信息,錢莊掌櫃再看面前的李虎,眼神三分驚惶三分激動,還有四分不可置信。
“你?!!”
他很想說不可能,想要出手教訓面前這個膽大妄為,竟然敢冒充軍團長的低階修士。
但他不敢。
李虎只是在發出信息之後,淡淡地看了掌櫃一眼。
“等著便是。”
只是這一眼,掌櫃心中所有的心思都散了,他不敢賭,也賭不起,左右不過是等幾天的功夫。
掌櫃面色變幻一番,而後站起朝著李虎恭敬行了一禮。
“卑職趙林,原是第五軍團第三萬人隊小兵,改製後加入青霄錢莊,如今是綠蘿分莊掌櫃,見過大人。”
青霄錢莊近乎一半的人手都是從軍團中調撥而來,高層之中,更是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人是原軍團成員。
畢竟青霄錢莊初建之時,方長手下能用的人就只有那麽多,自然是哪裡需要哪裡搬。
聞言,李虎微微頜首,卻不再說話。
看似淡定的他同樣三分期待,三分激動,一分羞愧還有三分迷茫,心情複雜至極。
外出修行二百余年,最後修為盡廢,連回家的能力都沒有了。
最關鍵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二弟會以什麽態度來對待自己。
沒有了價值的他對於二弟來說,還是大哥嗎?
畢竟二弟一直是個很講實際的人。
這般想著,李虎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中。
一旁陳衝左看一眼大叔,右看一眼站著的掌櫃,混身上下都跟螞蟻爬一樣,連帶著心中都癢癢的。
他想開口詢問,但又對這個巧遇的大叔莫名多了幾分敬畏,不敢再向之前一樣放肆隨意。
一個身上連一塊靈石都沒有的低階修士,居然是連錢莊掌櫃都要恭恭敬敬的大人物。
陳衝隻以為自己在做夢。
心中興奮的同時,又有點恐懼。
萬一大叔在裝大尾巴狼,連帶著他都得被掌櫃拍死。
可如果是真的呢,那他豈不是發了。
這大概就是強叔一直跟他說的貴人吧,隨便一句話就能改變他們這種人的命運。
不過這種興奮感沒有持續多久。
房間內的寂靜慢慢的好似變作了一座大山,壓得陳衝有些喘不過氣來。
忽的,他嘩啦一下站起,就見兩對目光都看向了他。
他扯起嘴皮,乾笑一聲道:
“那個,我有點尿急,尿急了。”
那邊掌櫃的也似回過神來,熱情道:“小兄弟,我帶你去。”
說罷,他看向李虎。
見李虎點頭,他忙拉著陳衝往房間外走去。
剛剛出得房間。
兩人都是不約而同地猛松一口氣,而後對視一眼,都是笑了起來,彼此間的陌生感都散去一些。
“小兄弟,你是怎麽遇到這位大人的?”掌櫃的問。
陳衝很老實的答道:“就在路上遇到的啊,我看大叔有些可憐,聽說錢莊這邊有聯系道城的業務,所以帶大叔過來尋親。
前輩,你剛才叫大叔大人,大叔很厲害嗎?”
掌櫃以一種羨慕的目光看著陳衝,指了指天道:
“如果他沒有騙我的話,那他就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通天的那一種。
說不定以後還得小兄弟你來關照我呢。”
陳衝被掌櫃說的臉上笑容根本止不住,他忍不住撓了撓頭傻笑道:
“嘿嘿,前輩你說大叔這麽厲害的人,怎麽身上氣息這麽弱?
我一開始遇到他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麽落魄散人,剛被人搶了呢。”
掌櫃搖搖頭道:“大人物的事情,我哪裡會知道,你還要不要撒尿的?”
陳衝再次傻笑:“出來後就沒感覺了,要不讓我在外面待著吧,我在裡面悶得慌。”
掌櫃瞄了陳衝一眼:“傻小子,這種和大人物親近的機會都不會珍惜。”
陳衝不服氣道:“前輩不也是一樣跟我出來了。”
掌櫃卻道:“我都是要養老的人了,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你怎麽跟我比?”
陳衝一聽,覺得頗有道理,他遲疑問道:
“那我再進去?”
掌櫃搖搖頭道:“算了吧,大人物們最講心誠。你之前還行,現在這種狀態,去了也白去,還平白招惹不喜。”
陳衝頓時喪氣的蹲了下來。
“前輩,你這不是害我嗎?”
掌櫃嘿嘿一笑,竟也陪著蹲了下來。
“我說了你不能進去,我不說你不會進去,左右都是一樣的結果,怎麽能算是我害你。”
“前輩,看不出來你人這麽好?”
見掌櫃與自己親近,陳衝膽子也大了許多,疑惑道:“我聽說像你這樣的大人都是變著法來欺負我們這種散修小人物的。”
掌櫃面不改色,說出一個殘酷的事實。
“因為從現在開始,你就不是小人物了啊。”
……
道城的人來得比掌櫃想的快了太多,就在訊息傳出去的一個時辰以後。
綠蘿城的天空驟然一暗。
城中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壓力。
“天!!”
“天裂開了!!”
不過片刻,百姓們發出刺耳的驚叫聲,全城都沸騰起來。
只見天穹上裂開一道足有數萬米長漆黑的裂縫,十米,百米,裂縫越來越大,最終擴大到幾千米的寬度。
一個個修士禦器而起,迎著開裂的天空,面色驚慌,一些人竟是直接奪路而逃。
綠蘿城不過是一座小城,城中人口才二十余萬,錢莊掌櫃這個金丹真人就是城中巨頭之一了。
此刻看著天空的異象,連掌櫃的都有些變色。
“發生了什麽?”
“有人撕裂了空間,這是洞虛大能才擁有的手段。”
房門不知何時被打開,李虎仰望天穹,以一種憧憬的語氣感慨道。
“敢在青霄道肆無忌憚地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除了你們口中的道主大人之外,大概也沒有別人了。
不用驚慌,他是來接我的。”
“嘶……”
掌櫃和陳衝忍不住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道主大人,那是這片大地主宰一切的神明,是他們所有人仰仗鼻息生存的存在。
而這樣的人物居然會親自來接面前這個落魄的男人。
他比自己想的身份還要重要。
一瞬間,就仿佛有股電流從他們的尾椎骨上升至腦後,渾身上下都在顫栗著。
果然下一刻,裂縫中就鑽出了一個巨大的樓船輪廓,船頭上方立著一柄寬大如門板的巨劍雕塑。
“是軍團的戰船!!”
掌櫃認出了戰船的來歷,驚聲叫道:
“這是第一軍團的靈劍號,據說威力只在正在前線服役的巡空母艦青霄一號之下,與第一軍團軍團長大日神尊的大日如來號齊名。”
李虎聽得掌櫃介紹,心中卻是忍不住一顫。
“原來,二弟還記得我,他一直記得我!”
隨著靈劍號完全鑽出空間裂縫,一道道流光自樓船上飛出,那是一個個身穿軍團鎧甲的修士,俱是手持統一飛劍,修為上更是個個在元嬰境界。
在軍團中,這些修士個個都可為千夫長的職務。
但在此時此刻,他們只是儀仗隊的一員。
轟隆!!
一道巨大的禮花在天空綻放,嘩啦啦的好似下起了一場流星雨,而後無數靈氣自四面八方湧來。
短短片刻間,整個綠蘿城的靈氣濃度提升了三倍不止。
就見一根根綠色的藤蔓自綠蘿城的四面八方鑽出,纏繞在大樹上,房屋上,街道上,城牆上……
接著藤蔓上結出一個個花骨朵,再然後是花苞,綻放出五顏六色的花來。
而花中更是結出一顆顆小小的果子。
這花是綠蘿城的特產綠蘿花,能夠被凡人培育,無需特殊照顧,就能結出靈果來,所以家家戶戶都會種上一些。
而這果子更是綠蘿花的精華,一種用來美容養顏的靈果。
平日裡一百朵綠蘿花中頂多會有一顆小果,雖然只是低階靈果,卻也為綠蘿城的居民帶來不少收入。
但此刻,所有的花都結出了果子。
顯然不是綠蘿花不結果,只是平時喂得太差,要是拿靈石喂養,保證朵朵結果。
緊接著就看到這些修士在天空中遊動,手上掐起不同的法決,靈氣在半空中化作一柄柄飛劍。
刹那間,足有數百萬柄栩栩如生的飛劍橫空而立。
所有修士當空單膝跪地,連同飛劍轉向,朝著同一個方向拜倒。
“第一軍團全體軍士,恭迎軍團長回家!”
聲震原野,傳出了很遠很遠。
李虎面前,一個臉上掛著淺笑的白衣男子出現。
“來得倉促,儀式簡陋了點,回去再給你補上一場。”
“大哥,歡迎回家。”
……
靈劍號在綠蘿城上空停留。
城中的驚慌已經散去,轉而就是巨大的驚喜。
那些長滿了的綠蘿花,不過是一場隨手而為的點綴。
但對於城中居民來說,卻是一筆大大的收入。
至於那些被綠蘿花毀壞的建築,都屬於可控成本之內,修一修還能用嘛。
更別說,這可是軍團出品,賣到外面,還得加價。
靈劍號主艙。
李虎已經洗漱乾淨,換上了一身頂級法衣,精神面貌與之前大不相同,只是身上那股暮氣如何也散不掉。
他坐在側位,雙手捧著一杯靈茶,有種退休老人的感覺。
“大哥,你的修為?”
方長斟酌著語氣。
“廢了。”
李虎就像再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他甚至還笑著道:
“我怎麽也沒想到你會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來,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回來這麽多老人。
你有心了。”
剛才的儀仗隊中很多都是當年跟隨他的老兵,甚至還有一些他當年的親兵,在第一軍團創建之初就在了。
方長勉強一笑:“只要有心,便是不難。”
忽然,他就話題一轉道:
“誰乾的?”
“你不是在北鬥道宗的道子戰場嗎?”
“鬥法輸了,還能保住一條小命已經是萬幸了。”李虎很是豁達道:“二弟,你應當為我感到高興才對。
雖然修為廢了,但我的巨靈神體還沒有完全廢,再活個一二百年的不是問題。
說起來是我賺了。”
方長沉默片刻,緩緩道:“大哥,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不會說謊。”
李虎笑容一斂,語氣有些苦澀道:
“二弟,你還是那麽厲害,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就不要多問了。我已經認了。”
“可我想知道為什麽?”
方長敲著桌子,語氣有些陰沉:
“你是我方長的大哥,廢了你的修為就是在打我的臉,你可以忍,我不能忍。”
“而且大哥你沒見到梅山老母嗎?她什麽都跟我說了,道子戰場乃是道子秘境,不是什麽修羅戰場。
我已經做好了大哥失敗,成為道宗護法,卻沒準備好看到一個廢了的大哥。”
“到底是誰?!”
“大哥,你或許不明白我現在的實力,只要我想查,不過是再多費些功夫。”
李虎沉默著。
方長等著。
良久。
李虎才道:“說起來,這也是我自找的。
自古以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便是那市井裡的小民也知道借了高利貸,便要九出十三歸的道理。
自我讓那地煞鎮獄金塔認主,便有了今日的因果。我想要脫離道庭,便要將在他們那兒得到的修為還回去。
所以這件事誰也不怪。
二弟,如果你還叫我一聲大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如今我隻想陪著家人走過最後一段時間。”
方長卻笑了起來,看著李虎道:
“大哥,你為何要脫離道庭?”
李虎不願回答,可不知為何眼神一迷,就將真相脫口而出。
“他們想要我突破之後助太虛道君一臂之力,將你趕回去,我不願與你為敵,又不得不還其恩惠。
所以我只能將一身修為還給他們。”
李虎眼神一清,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看著方長,苦笑道:
“二弟,這還是你第一次對我使用天魔大法吧?”
“說起來,他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還留了我一分根基,否則我此刻早已身死道消。”
“能從當初一個山中獵戶走至今日,我已滿足。”
方長定定地看著李虎。
這個經歷了數百年修行時光,卻仍舊有些傻乎乎的家夥,只為了還掉昔日因果,便廢了自己一身修為。
原因竟然只是不願與他為敵。
打假賽都不會嘛,真是白跟了他這麽長時間。
他忽的笑了起來。
“大哥,我就說嘛,你根本不適合這個修真界。”
“李叔張嬸能夠在大限之前見你一面,也算了了他們最後一樁心願。”
“我們回吧。”
不待李虎說話,空間已經裂開一道大縫,靈劍號穿梭而去。
下一刻,靈劍號就已經降落青霄道城。
被順帶提溜上船的陳衝趴在艙室窗口,看著那棵如傳說中一般遮天蔽地的青霄神樹,隻覺心神一陣恍惚——這便是道城啊。
……
太虛戰線。
還在和李虎敘舊的方長忽然出現。
看著那綿延三十萬裡的長城,方長有些譏諷地輕笑一聲,而後舉起手,握拳,向前出拳。
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只見空氣中泛起一道細細的波紋。
長城似是感知到危機降臨,無數靈光亮起,一個個符文法陣展開陣勢。
可這些足以承受元嬰大修士乃至化神尊者一擊的防禦在這道切割一切的波紋面前,只有一個詞來形容——不堪一擊。
三十萬裡的長城被一擊橫切成兩半。
轟隆隆!!
無數修士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倒塌的長城埋沒。
太虛道子怒吼著衝出。
“大衍神君,你不守約定!”
蓬!
下一刻,他就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回去。
方長甩了甩手,就像隨手打掉一隻蒼蠅。
“留你一命,回去告訴太虛老道,咱們這下來真的了!”
北鬥道宗後面是北鬥天尊,也是仙盟盟主,他暫時乾不過,但找找太虛道君的麻煩,還是輕而易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