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還是收到五叔祖的信才知道的,他的意思是,如果趙仲輿真的病得厲害,那族裡得派個人去京城,商議下一代族長的事。
五叔祖不太想讓趙濟繼承族長之位,他不太能看得上他。
但嫡支現在就剩下兩脈,趙濟一脈和趙含章一脈,不是趙濟,趙二郎也不合適,趙含章又是女郎,五叔祖即便一瞬間想讓趙含章上,也很快將此妄想壓下去,所以綜合考慮過後,他的意見是越過趙濟,直接讓趙大郎當族長。
但趙含章連趙大郎也看不上,和執著於嫡支繼承族長之位的五叔祖不同,趙含章的膽子就要大許多,她覺得趙銘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不過她自己心內算了一下,覺得趙仲輿這一次生病能熬過去,所以沒有提。
趙仲輿的確並得不輕,皇帝一邊說很相信他,相信趙氏,一邊也開始懷疑起趙氏想要獨霸豫州,朝中不斷的有人攻訐他。
這裡面大半是東海王的人,他還在記恨被趙含章聯合苟晞打敗的仇;剩下的則是趙仲輿的政敵。
趙仲輿現在是尚書令,他要是被革職,空出這個位置來,那底下能一溜兒的提上來不少人。
加上東海王在一旁虎視眈眈,有好幾次,他都懷疑東海王想要砍了他,加上對家族和自家小家的憂慮,這讓趙仲輿思慮重重,也不知什麽時候被寒風這麽一吹,直接就病倒了。
他的病來勢洶洶,趙濟一度以為他要熬不過去了,所以不得不給西平寫信報備。
趙仲輿要是出事,那宗族就要趕緊準備下一任族長繼任的事了。
趙濟從未想過他不是下一任族長的可能性,但他還是忐忑,他感覺得到,五叔不太喜歡他,族裡那些長輩都聽五叔的,等他當了族長,恐怕很難指揮得動他們。
所以他希望趙仲輿能夠多留下一些話,最好是當著族人的面留話。
就在他的這種擔憂中,趙仲輿頑強的挺了過來,開始好轉。
而就在他好轉的這個過程中,豫州的各種消息傳來。
一直被困在洛陽城中的百姓,終於也忍受不住饑餓,在過完十五,天氣開始回暖時拖家帶口,走出洛陽城,一步一步的往豫州去。
洛陽城距離豫州並不遠,他們並不指望能到達汝南郡,只要能夠進入豫州境內,在趙含章的政策所到地方就行。
他們想活著!
本來就蕭條的洛陽城更加的冷寂。
皇帝雖不出宮,但也感受到了這種死寂,他更不願意留在洛陽了,不斷的向東海王發難,想要遷都離開。
剛恢復一些的趙仲輿又被迫卷入他們的爭鬥中,因為這次皇帝極力想要遷都的地方就是苟晞曾經提議過的倉垣城。
倉垣城就在陳縣附近,以前是何刺史掌握,苟晞偶爾去逛一逛,現在嘛,則是完全掌握在趙含章手上。
苟晞再想去那裡逛一逛是不可能了。
皇帝要是真遷都倉垣城,那豫州當地的大士族要做的事就多了。
而豫州最大的士族,一個是趙氏,另一個就是荀氏了。
趙仲輿被迫卷入,於是又生病了。
雖然又病了,這次卻好受多了,他就靠在床上蓋著被子休息,到點喝藥,餓了吃,渴了喝。
趙濟著急了兩天,不得不開口主動相問,“阿父,陛下又派內侍來看您了。”
趙濟就要躺下等人進來看,趙濟忙道:“我已經打發他離開,可是阿父,我們總這樣躲著也不行。”
他問道:“既然您說現在陛下已和從前不一樣,說不定能佔上風,那您為何不支持陛下遷都呢?”
“都城若是遷到倉垣,那距離我們西平就不是很遠了,豫州現在是我們趙氏的地盤,我們手中的兵權並不比東海王少多少。”
趙仲輿眉頭緊皺,和他道:“你以後不要參議朝政。”
趙濟有些惱,“阿父!”
趙仲輿不悅的道:“豈是那麽簡單的,皇帝現在是有兩萬兵馬,但在東海王面前,這點人不值一提。豫州才安定,含章還未來得及站穩腳跟,此時遷都過去,直接就打破了她的謀劃,趙氏還只是西平趙氏,不是豫州趙氏。”
他道:“遠的不說,就說東海王和苟晞,陛下要是遷都倉垣,那他們兩個會不會帶兵進駐倉垣?”
“那倉垣就在陳縣邊上,含章畢竟是女子之身,她在身份和年齡上吃虧,到時候就被朝中大臣拿捏住了。”趙仲輿道:“有朝廷在和沒朝廷在時有很大分別的,難道當著陛下和東海王苟晞的面,她還能打打殺殺的不成?”
“既然她的身份受限,族裡找個人頂替她上便是,她退到幕後……”
趙仲輿盯著他看,直到他說不出話來才罷休。
他幽幽地問道:“你是要逼三娘出嫁嗎?”
趙濟:“阿父,我何曾有這個意思?”
趙仲輿:“就你和她的關系,她會不知你的謀算,先不說她會不會聽,就算是迫不得已推一個人到台前,那也還有二郎和傅庭涵呢。”
他道:“她總歸要嫁人,傅庭涵不比你我與她更親近?”
趙濟有些生氣,“她現在仰仗的可全都是我趙氏。”
趙仲輿聞言有些灰心,他其實不怕趙濟狠毒,而是怕他狠毒卻又犯蠢。
他現在都掌控不了宗族,知道現在宗族幾乎被一分為二,大半部分族人都傾向於趙含章。
而她憑什麽能得這些支持?
自然是因為她有這個能力了。
趙氏的人還是這麽多,但之前從未有人掌兵權,那些軍功難道也是宗族的人幫她打的嗎?
趙仲輿就想到了趙淞前不久給他寫的信。
他掀起眼皮看了趙濟一眼,信中趙淞很是不客氣的否定了趙濟,認為他無德無能,不能將宗族交給他。
寧願越過他把宗族交給還未成年的趙大郎,也不願意給已經繼承爵位的趙濟。
趙仲輿心中突生悲戚,有一種後繼無人的感覺,這一刻,他終於體悟到了大哥當年的無奈和焦慮。
趙濟如此,趙大郎也沒好到哪裡去,而嫡支除了他們兩個便只有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趙二郎。
趙仲輿忍不住落下淚來,嫡支所有的敏秀竟然都集在趙含章一人身上了,奈何她是女兒身,她要是個男子,大哥何須如此憂愁,他今日也就不會如此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