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和趙瑚是老交情了,趙瑚常在常寧手下吃虧,他知道趙含章看重常寧,許多事都偏向他,加上對方總是有理有據,所以不太想太得罪對方;而常寧也知道趙瑚助力戶部良多,加上他是納稅大戶,也不敢對他撕破臉。
所以倆人看對方不順眼,卻又彼此忌憚,總是假模假樣的維持面上的平和。
此時常寧就笑眯眯地接待了趙瑚,很和煦的與他解釋,“朝廷對藝伎一行另有規定,因此暫停向外發放市劵,並不是獨針對七太爺。”
趙瑚聞言皺眉,懷疑道:“三娘莫不是因妓樓裡多是女子,所以要杜絕妓樓?這可不妥,她要是不開心,我還可以開個男館嘛,專門接待女郎,公平公正,這市劵你就發給我吧。”
常寧:“……七太爺玩笑了,大將軍怎會因為這種原因拒絕發市劵?等朝廷議定,自然會出公告的。”
趙瑚臉色不太好看,似笑非笑的道:“我樓都裝修好了,酒水差點皆已定好,甚至連人都買了,只等著開業,現在你們一句朝廷未曾議定就打發我?”
常寧見他大有糾纏下去的意思,不由歎息一聲,向外看了看,當即揮手讓下屬出去。
他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這才小聲和趙瑚道:“七太爺,此事並不單針對藝伎這一行而已,大將軍想要在洛陽開東西兩市,以後酒樓飯館等各類店鋪皆遷至市中,再在各坊旁邊辟出一條小巷子便民賣些農副產品,比如菜、蛋、雞這些東西,此為集。其余的,像豬肉、羊肉、牛肉等大類的東西則都需去市。”
趙瑚:“坊內還設集,這不是跟村一樣了嗎?”
常寧笑道:“坊本就類村,這麽說倒也沒錯。”
趙瑚就垂眸,問道:“我那些商鋪……”
常寧忙道:“大將軍並沒有另選址立市,考慮到現在商業已成規模,所以大致范圍是遵照以前的坊市劃分,您的大部分商鋪都在其中。”
坊市制度在周時就有雛形,在漢時基本已經成制度,只不過管理不嚴,依舊有坊中有市,市中住人的大量情況發生。
到本朝時,坊市制度基本上被破壞了,商鋪遍地開花,且沒有規范的管理。
在漢時他要是準備出行的車馬行李,在東市可以備齊車、馬、鞍等,再去西市走一圈基本就可配齊所需的米、布、桶和藥材等,可現在,因為商鋪沒有一個合理的規劃,這家賣鞍,隔壁家就賣米,想要找個打鐵的得跨過半個洛陽城。
如今洛陽還是人少,商業只在恢復階段,所以買東西時覺得商鋪分開又稀稀落落,一點兒也不方便。
趙含章便想趁著百廢待興,一切還未定時規定好,也免得將來人多,商鋪也多了以後再規定搬遷傷民。
而且,破損的東西兩市修補得差不多了,地面都已修整,大部分房屋在出售後都修得差不多了,坊市分開之後,不僅便民,也利於商家。
當然,趙含章的目的不止於此,她是想取締妓樓,但她現在還沒錢和能力為他們安排好去處,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暫停發放新的市劵,同時派人去接管民間藝伎一行,命他們成立藝伎行業會。
等她有錢了,再騰出功夫來做這事,民間有大量的藝伎,女性居多,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男性。
男性還好,他們放良後可以歸家,大部分可以重新生活,甚至隱姓埋名。
在這個時代,很少會有人去追問一個男人的過往,畢竟到處是流民。
但女性不行,她們被凝視的時間會更長,被議論的可能性更大,她們身上的壓力也更大。
朝中有大臣建議直接將她們遣散回家,但趙含章不樂意。
她相信,絕大多數人淪落到這一步,其家庭都有不得不為的原因,她們自己可能都不會恨原生家庭,但她還是希望她們是真的可以獲得新生,而不是回去,在原來的家庭裡重新腐爛生根。
所以她在等,等自己有資本,也等她們覺醒意識。
常寧勸服了趙瑚,將人送走以後就去見趙含章,告訴她已經打發了趙瑚。
趙含章問:“陳四娘還未回京述職嗎?”
常寧:“……此是吏部的事,不過聽說已經在準備回京了,她在荊州的流民和孩子中很有名望,那裡的人都不舍得她,她也想將事情交接得仔細些,所以耽誤了時間。”
趙含章微微點頭,沒有再催。
等陳四娘回來,京城的各種商會和工會就可以開起來了,江南回歸以後,學堂迎來了一波退學潮,許多女孩都沒考試就被家人領回去了。
後來老師們去將孩子領回來,趙含章也專門出了公告,命各裡裡正,坊正去訓誡,這才把大部分女學生給領回課堂。
有她坐鎮的洛陽尚且如此,在她眼睛看不到,腳踏足不到的地方呢?
因為覺得還會打仗,家中沒有足夠的糧食,所以把孩子們都送到學堂裡讀書,好歹能保住性命;
因為天下已經安定,家裡有了些許存糧,不會餓死孩子,於是在需要勞動力的時候選擇把女孩帶回家裡勞作,而把男孩繼續留在學裡讀書……
她定的五年義務教育,針對的是所有適齡孩子,不論男女!
哦,對,她的五年義務教育政策還未公開發布,徹底定下呢。
唉,歸根結底,還是缺錢,缺老師,且等她度過今年的災厄。
趙含章看向趙雲欣,“日食一事登報了嗎?”
趙雲欣道:“明日登。”
趙含章估算了一下時間,點頭道:“這個時間剛剛好。”
傳遍天下時,日食也到了吧,正好給人一種郭璞是活神仙的錯覺,等他名望起來,可以借著他的言語做許多事。
趙含章嘴角微微翹起,沒那麽焦慮了。
邸報一發行,洛陽的人最先看到夾縫裡預示日食的報道。
酒樓飯館裡,當即有文人不屑的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這郭璞裝神弄鬼,竟然說天將要有日食,簡直無稽之談。如今天下安定,陛下安康,大將軍又忠勇良善,正是大好之時,怎會現此災厄?”
有不信鬼神的,自也有相信的,而且這個時代,其實絕大部分人是相信的,哪怕是讀書的文人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