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緲本以為，這一千兩銀子已經算了很多了。

  畢竟昔日她曾經救過陸太守的一雙小兒女，陸太守也不過是勉強才拿出了幾百兩銀子。

  這個沈巡撫一出手就是一千兩，不可謂不大方。

  豈料，一旁的沈敏敏掃了眼銀子，癟嘴道：

  “爹爹，你也太摳門了吧。難道你唯一的寶貝女兒，就隻值這一千兩銀子？你的懸賞榜上，不是寫的誰要是救了我，懸賞黃金千兩嗎？”

  此話一出，沈巡撫面上頓時有些掛不住，隻訕訕道：“敏敏，你知道爹爹的爹爹是個清官”

  何緲聽到此處，心下一陣冷笑，沈巡撫這樣的人要是喊著自己是清官，那只怕普天之下，就沒有一個貪官了。

  十官九貪，總不能那個唯一的例外，恰好被何緲在今日給碰上了吧。

  沈巡撫說到此處，一雙小眼睛瞥了眼何緲，見她面無表情，擺明了認錢不認人，當下咬了咬牙，狠心道：

  “那好，就五千兩銀子。再多爹爹就算是砸鍋賣鐵，也再也拿不出來了。”

  說著，便招呼旁邊人去庫房抬銀子。

  何緲掃了眼旁邊沈敏敏頭上穿金戴銀，光是那幾支做工精致的黃金綴珠玉的簪子，脖頸處佩戴著的重重的黃金瓔珞，只怕就不止五千兩銀子了。

  更不用說，這碩大的沈府，白玉為堂金作馬，處處透露著著一股奢靡之氣。

  沈敏敏見狀，這才堆起笑意道：“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愛我了。”

  何緲便眼看著沈府的下人一趟趟地抬了幾個大箱子過來，其中都是雪花紋銀。

  何緲見狀，毫不客氣，隻一揮手，將這些銀子全部都收到了自己的儲物袋內。

  當初拜入師門之際，師父曾警告過，凡是碧海閣之人，若幫人做事，拿了不應該拿的銀子，是要被逐出師門的。

  就算一時僥幸不被師門發現，日後也必有三災八難等著。

  所以那時候，陸太守給了她一盤銀子，何緲卻不敢收，只能拿了點銅錢勉強過活。

  但今日的這個沈巡撫，銀子本就來歷不正。何緲拿的是毫不客氣。

  眼看著一地的銀子，瞬間消失。沈巡撫頓時肉疼，卻還不得不堆起笑意，恭維道：

  “仙姑果然是活神仙~”

  打秋風，也叫“打抽豐”，意謂“因人豐富而抽索之”。

  若是主家窮，自然不能獅子大開口；但若是主家富，且為富不仁，必定要狠狠宰一筆。

  何緲已經想清楚了，這筆銀子，與其肥了這個沈巡撫，還不如拿去分給窮苦老百姓。

  銀子收到了，事情也解決了。何緲毫不客氣地拱手道：“告辭~”

  “二位神仙，怎麽就這麽急著走？不留下來喝點茶~”沈巡撫忙提起下擺，追著何緲上前道。

  何緲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又抬眸掃了掃金碧輝煌的沈府，故作嚴肅道：“罷了，這茶，我怕是喝不了多久。”

  沈巡撫聽到此處，嚇得是臉色大白，笨拙的身子跪倒在地，連聲懇求道：“求仙姑明示~”

  何緲一揮衣袖，轉過身去，隻冷聲警告道：“少貪點，給自己和子孫後代積點陰德吧。”

  說著，不顧身後沈巡撫的再三哀求，毅然決然地離開。

  二人出了錢塘，一路向西，揚長而去。

  何緲一抬頭，看到顓孫淵正盯著自己，一雙丹鳳眼中，似乎帶了些許的疑惑與探究。

  “怎麽？”何緲對上了他的視線，問道。

  顓孫淵嘴角微微上揚，帶了一點溫情，沉聲道：“我在想，緲緲什麽時候，學會了看人的命數。”

  何緲聞言，噗嗤一聲笑了，解釋道：
  “我哪裡是會看命數，不過是說出來嚇唬嚇唬那個沈巡撫。他平白無故貪汙了那麽多銀子，總不能叫他每日心安理得地躺在銀子上睡大覺吧。”

  總得嚇唬嚇唬他，叫他提心吊膽幾日，每每想起此事，惶惶不可終日。

  何緲知道，顓孫淵在天玄門長大，離群索居，遠離世俗，看待事情，總是帶了點俯視的角度。

  顓孫淵聽到此處，眼中閃過一絲愕然，又帶了點無奈。

  “會有用嗎？”

  何緲搖了搖頭：“沒用的。不過是能嚇得了他一時，這種人，想貪還是會貪的。”

  這種人，永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貪欲會不斷地驅趕著他們，讓他們不斷地往前，想要攫取更多的財富與資源。

  老百姓喊著，“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他們假裝聽不見。

  今日莫說是她說這麽一句，就算是真正的神仙給他托夢，叫他日後絕不能貪婪，他估計睡醒之後，想個幾日，也會拋之腦後。

  人性如此。

  有朝一日，因著貪汙太多，東窗事發，囚籠相伴，烙鐵加身，他才會痛哭流涕地懺悔。

  至於是不是真懺悔，那就誰都不知道了。

  要不怎麽說，“身後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何緲將自己的想法，細細地講給了顓孫淵聽。

  顓孫淵聽到此處，一張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誇獎道：“我的緲緲，真是聰明。”

  何緲得意地一挑眉，“那當然。”

  其實她也不是聰明，而是見識太多了。她本就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去的，什麽樣的人，她都見過，見多了，自然就懂了一些。

  顓孫淵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他來人間是歷劫的，她本就來自人間。

  “對了，不知道我們出來了怎麽久，青夜和浩正怎麽樣了？”何緲看到沈敏敏，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青夜和浩正。

  都是沒有吃過苦頭，溫室裡長大的孩子。

  於此同時，東海之畔碧海閣。

  “青夜，這個給你~”

  青夜接過東西一看，疑惑道：“這不是我娘親的木簪嗎？師伯將這個給我幹什麽？”

  燕毅將木簪內的丹藥書籍留了一些在師門，剩余的東西，便打算給青夜。

  這支木簪，是師父神谷老人昔日單獨傳給何緲的，如今他給了何緲的女兒，也算是傳承了。

  “助你修行。”

  “浩正也有嗎？”青夜好奇地問道。

  “浩正又不是你娘親生的，不給了。”燕毅話語中帶了點偏愛。

  他對青夜好，是因為她是自己師妹的女兒，愛屋及烏罷了。

  “嗯。”

  青夜悶聲應了一句，低下了頭。

  二人都沒注意到，此話被屋外的浩正，聽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