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街,王家新院子,王老太太看著眼前的赤兔。赤兔也望著王老太太。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眼前只是個普通的農家老太太,他卻仿佛回到了曾經的校場,面對內宮高手組成的教頭隊,那排山倒海的壓迫感,讓他至今心有余悸。
“隻廢了一手?”王老太太終於發話了,只是聲音卻是從鼻腔裡哼出來的。
顯然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是很滿意。
赤兔硬著頭皮點頭:“嗯……也不全是……吧?”
他是被王老太太抓了壯丁的,讓他專門瞧瞧,秦懷會如何處置那個安國公府中的人。
不過,王老太太也沒料到,那找死的小娃,竟然還敢湊上來討打。
老王頭在旁邊勸道:“歸根結底,那孩子也只是嘴上說了幾句,並沒有真正傷害到我們阿玉。”
若是傷了阿玉,別說等秦懷了,怒氣值都攢滿的王老太太,說不定當場就能把那人的頭給擰下來。
只是多年不曾認真修習武藝,王老太太也年事已高,不愛動彈,他都快忘了老妻氣性一直都不好。
王老太太看向老王頭。
赤兔也一臉感激地看著老王頭。
勇士啊,敢在這時候插嘴。
王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如此說來,倒還是我惡毒了?那等阿玉回來,我就將你的態度說道說道,反正阿玉那孩子乖巧,想來也是理解你的。”
老王頭連連說:“可不興這樣啊!我又不是不關心阿玉,咱們家誰不心疼她?要是讓她知道,自家阿奶一天喊打喊殺的,她不得被嚇住?”
阿玉乖巧懂事不假,但要是讓她聽見,自家阿爺說要息事寧人,哪怕她能理解,心裡也會覺得不開心。
誰都希望自己是被偏愛的那個不是?
二人正說著,王傳貴氣喘籲籲先回來了。
他是回來報信的:“爹、娘,阿玉在貢院門口遇到個登徒子,兒子實、實在是沒力氣了,您二老快遣兩個人瞧瞧去。”
王傳貴後頭三天過得著實艱難,窩窩頭太硬了,他前三天是和秦懷一樣的吃食,吃得美滋滋的,後三天食物不好,人也蔫了。
出來的時候,和別的考生沒什麽差別,只能說強撐罷了。
當他看到有人煩阿玉,而且一看便是權貴,王傳貴生怕自己站出去倒在人家面前,到那時幫不了阿玉不說,還拖後腿,乾脆就先咬著一口牙跑回來。
路上跑著,他也想通了,阿玉身邊是有秦懷的,那小子的武藝實打實不錯。
至少應付一個比阿玉還小的娃娃,不成問題。
還有赤甲,已經暗地裡不知道多少的人,王傳貴才徹底放了心。
只是別人保護總歸是別人,他們自家的人,也得自己出大力的。
王老太太眼皮一抬:“看你那邋遢樣,自己個兒去洗漱洗漱,屋裡躺著去。”
“那阿玉她……”
“托你這個嬌弱二叔的福,她不會有事。”王老太太想一腳踹到王傳貴腿上去,轉念一想,她如今換了個角演,從前粗俗老太太那一套該收收了,免得讓阿玉被人捉了把柄。
便對一臉懵的王傳貴道:“兒啊,娘瞧著你日益憔悴,怕是近來讀書太過,傷了腦子。娘這就吩咐廚房給熬煮些薑湯、豬腦,你便在屋裡好生將養,待揭榜後,再來見為娘吧。”
王傳貴:“?”
他腦海中,一瞬間閃過許多鄉野話本,諸如某人忽然一夜醒來換了性子,或是被旁人借屍還魂,或是被鬼迷了心智……
“爹,娘她?”沒事吧?
老王頭擺擺手:“你娘沒事,讓你走遠點別煩她。”
王傳貴:“……”有了爹的釋義,這下對味了。
等王傳貴走了,王老太太當真去了廚房。
廚房裡赤丁正在和一條碩大的魚奮戰,還有兩個面生的侍衛,正蹲在地上洗菜。
菜梗和菜葉散了一地,分不清哪些是要丟的,哪些是要留的。
另外,還有一個被綁了手腳,封了嘴巴的胖子,正在角落裡嗚嗚嗚。
見老太太來了,幾個侍衛慌忙起身,給她讓了個位置。
王老太太看向那個被綁的人。
赤丁忙上前去,把人給松了綁,扯了嘴上的布。
那人當即破口大罵:“你們是不是有毛病!!”
王老太太一挑眉,看向那黑胖男子。
黑胖男子卻是一把推開赤丁,走到案台前,把大菜刀提起來,在眾人警戒的眼神中,憤憤不平道:“這可是難得的玉魚,腦袋和魚鰾都是好東西,你們倒好,活生生丟了!簡直是不知所謂,暴殄天物!”
說完,他動作十分迅速,重新撈了一條大魚,熟門熟路切割起來。
跟著進來的老王頭:“?這人是?”
赤丁低聲道:“是公子吩咐請來的,從前是宮中禦廚,做得一手好菜,才退下來兩年。公子想請他來做幾頓飯,給大家夥嘗嘗禦廚的手藝。”
說是請,誰沒看出來是強綁的?
旁邊的侍衛小聲道:“這……不怕他給主子們下毒麽?”
王老太太看著那背對著她的禦廚,唇角微微動了動:“放心吧,不會。”
她轉頭,又吩咐了幾聲,讓赤丁卻采買一些食材,赤丁應了,當即就出了門。
等到廚房這邊事情差不多了,阿玉也拉著秦懷回來了。
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到門口時,阿玉歎了口氣。
秦懷嘴巴動了動,到底還是問了出口:“你是覺得我太過了?”
“不是。”阿玉搖頭,“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雖然讓她來處理的話,她可能就是讓團子買點癢癢粉之類的東西,讓對方癢幾天。
但阿佑哥哥是為了她,她可沒那麽不知好歹去責怪。
只是心裡擔心另一回事。
“阿佑哥哥,我聽說,我只是聽說啊。有的人,會比旁的人更容易生氣,是因為心裡有傷。”阿玉小心翼翼看著秦懷,臉上的表情很糾結,似乎不知道這話問出來合不合適,但到底還是說了,“你是不是有什麽很難過的事情,沒有告訴我?”
對方口頭得罪自己,阿佑哥哥就切了對方一隻手。
她還沒意識到這是恐怖的事,隻瞬間想到,阿佑哥哥是不是心理狀態不對,所以才會這樣?
秦懷看著她:“阿玉,我不知如何與你說?”
“回來了,怎麽不進門?”王老太太的聲音忽地在院子裡響起,兩人就暫時止住了話頭。
禦廚為他們做了一頓極豐盛的飯菜,阿玉吃得很開心,就沒顧著再去想別的。
而此刻的皇宮,秦皇后正在床榻上修養,花紅和綠柳將收集來的情報一一告知。
尤其說到秦懷在貢院門口,廢了安國公親孫的一隻手。
秦皇后頓了頓,問道:“為何?”
花紅:“那安國公府的孫少爺,當街叫阿玉小姐……媳婦,且此前也曾叫過。”
秦皇后眯了眯眼:“廢了一隻手?”
花紅猜不準秦皇后的意思,隻斟酌著回答:“……是,公子動手十分隱秘,沒讓旁人看到。”
“呵。”秦皇后冷冷笑了,“江南秦家的媳婦,也是他配染指的?”
明華帝踏進來時,只聽到秦皇后道:“既無用,另一隻手也沒必要留著。沒得侮辱秦家之名。”
明華帝便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