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彈劾
見顧燕飛毫不駐足地徑直往院外去了,素娘那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落了下去。
她的唇角得意地勾起,自我寬慰道:顧燕飛這丫頭果然拿自己沒辦法!
然而,那顆才剛歸位的心還是猛烈地跳動不已。
怦怦怦!
她攥緊帕子,目光急切地往後方的堂屋望去,堂屋裡亂哄哄的,一道道熟悉的人影陸陸續續地從東次間方向走了出來。
當看到顧雲嫆那纖細婀娜的身形時,素娘灼灼的目光黏在了她身上,流連不去。
顧雲嫆招來了慈和堂的一個婆子,低聲吩咐她去後院瞧瞧顧太夫人的藥茶熬好了沒有。
說話間,顧雲嫆也看到了屋外的素娘,兩人視線相撞,時間似乎靜止了一瞬。
顧雲嫆微微一怔,只見素娘朝這邊邁出了半步,又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又把身子縮回了梧桐樹後,雙眼偷偷地看著自己這邊,眸底寫滿了期盼以及一種想靠近又不敢的怯懦。
這是一雙屬於母親的眼睛。
顧雲嫆攥了攥手裡的帕子,眸光閃了閃,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又轉頭吩咐大丫鬟道:“夏蓮,我今晚要留在這裡給祖母侍疾,讓人準備鹽水桂花鴨。”
“是,姑娘。”夏蓮立刻意會,嫋嫋走出了堂屋,朗聲對著廊下的一個青衣小丫鬟轉達顧雲嫆的意思,聲音正好能夠讓躲在梧桐樹後的素娘聽到。
鹽水桂花鴨是顧雲嫆最喜歡的吃食之一,也是素娘的拿手好菜。
素娘聽到了這番話,心下一喜,臉上有了笑意。
她很想走過去和顧雲嫆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按捺住了,目光始終一眨不眨地看著顧雲嫆。
她的表情變化全數收入顧雲嫆眼中,就這麽親眼看著原本蔫蔫的素娘像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似的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顧雲嫆在心裡幽幽歎息:素娘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她。
等婆子取來了熱氣騰騰的藥茶,顧雲嫆就又返回了內室,夏蓮走在她身後端著藥茶。
眾人走後,內室中空蕩蕩、靜悄悄的,角落裡的檀香已經燃盡,隻余那揮之不去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
顧太夫人孤零零地坐在拔步床上,臉色憔悴,隱約泛黃,滿身老態遮擋不住,頗有種人走茶涼的孤寂與蕭瑟。
“祖母,您覺得怎麽樣?”顧雲嫆坐在床沿,關切地問候道。
聽她的溫言軟語,顧太夫人覺得分外妥帖,不知第幾次地在心裡發出感慨:怎麽偏偏嫆姐兒就不是她的親孫女呢!
想著方才顧燕飛連給她侍疾都不肯,就會說風涼話,顧太夫人方才壓下的怒火就開始節節攀升。
顧燕飛這丫頭定是上輩子來討債的,心裡根本沒有自己這個祖母,也沒有顧家!
顧太夫人的眼神陰晴不定,原本就虛弱的面色又難看了幾分,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當她面向顧雲嫆時,表情就變得慈愛起來,輕輕地拍了拍顧雲嫆的手,道:“好孩子,祖母不妨事,就是頭有些疼。”
顧雲嫆語氣更柔和、也更體貼了:“祖母,我讓康王殿下請個太醫過來給您瞧瞧,好不好?”她的眉尖略略蹙起,心裡總覺得喝符水什麽的有點不靠譜。
“不必麻煩康王殿下!祖母是真的好了。”顧太夫人心下愈發受用,笑道,“上清真人果然名不虛傳,醫道雙絕,難怪人人都說他是個活神仙!”
說起上清真人,顧太夫人精神一振,眼底神采煥發。
顧雲嫆也就不再勸,幽幽歎道:“祖母,您這回可是嚇壞我了……”說到後來,她微微哽咽,眼角也紅了。
顧太夫人伸手攬過顧雲嫆,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頭:“好孩子,祖母還沒看你風風光光嫁出去呢,怎麽舍得走呢!”
說到顧雲嫆的婚事,顧太夫人皺了皺眉,耳邊再次響起方大夫人的威脅,神色一凜。
她輕撫著顧雲嫆的肩膀,又道:“有祖母在,祖母不會讓顧燕飛害了你的。”
嫆姐兒是她親手養大的,從小到大,這丫頭都沒有受過半點委屈,自顧燕飛回來後,這才短短幾天,就讓嫆姐兒被人往地上踩了又踩。
顧燕飛真是個災星!
顧雲嫆靠在顧太夫人的肩頭,心口一暖,蕩起陣陣漣漪:其實血緣並不代表一切,不是嗎?祖母對她的好是真切的……
定了定神後,顧雲嫆直起了身子,接過夏蓮遞來的那盅藥茶,輕輕地吹了吹,這才遞給顧太夫人:“祖母,喝點滋補的藥茶吧。”
大病初愈之人精力不足,顧太夫人才說了這麽幾句話,呼吸就有些急促。她接過顧雲嫆遞來的茶碗,正要低頭去喝,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太夫人!”
門簾被人從外面打起,李嬤嬤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面露憂色。
“太夫人,侯爺剛派人過來傳話,說……”李嬤嬤咽了咽口水,聲音僵硬地稟道,“英國公府今早上了折子,彈劾康王殿下欲奪臣妻。”
顧太夫人手一抖,手裡的白底藍花大藥碗就脫手摔了下來。
“啪嗒!”
茶碗砸了個粉碎,褐色的藥茶在地上流淌開來,幾滴滾燙的茶液飛濺到了顧雲嫆霜白色的裙裾上,觸目驚心。
顧太夫人嘴唇緊抿,臉色難看至極,心臟猛然收縮,傳來一陣刀割般的絞痛,接著胸口又是一陣發悶。
“咳咳咳……”顧太夫人覺得喉頭髮癢,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隨之顫動,眼神陰鷙。
英國公府竟然真得這麽做了!
他們怎麽敢!
英國公府上書彈劾康王奪人臣妻,這個消息如同平地一聲旱雷響,震驚朝野。
此後數天,英國公每天都往宮裡遞折子,直至三天后,皇帝終於宣了康王楚祐進宮。
東暖閣內,角落裡放著一個白玉雕龍鈕三足香爐,嫋嫋地飄出一縷青煙。金色的陽光透過一扇扇透明的琉璃窗扉直射進來,屋內燒著炕,溫暖如春。
“皇兄,”楚祐自然不會俯首認罪,振振有詞地據理力爭道,“臣弟與顧家三姑娘男未婚、女未嫁,彼此兩情相悅,又怎麽能叫奪人臣妻!”
“皇祖父曾言,婚姻之事不能隻講父母之命,更要兩相情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