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敢問秦相,您很有勇力嗎?
衛滿自幼學的是胡服騎射本領,與塞外諸胡打了小半輩子仗,而今也算正當壯年。
加之能開創一個王朝的君王,心理素質絕對過硬,因而在賽場上發揮甚是穩定,得騎射第一絕無半點虛頭!
但……衛滿終究是例外,箕準能大賺也是例外。
十賭九輸,乃是諸國使臣和胡商們,最恰當的寫照,甚至按照比例算的話,十個人裡也不見得有一個人贏錢。
今日最大的贏家,乃是嬴政和秦墨。
所得賭資之巨,恐怕能頂上一場寶貨拍賣會收入了,而且還是無本買賣……
嬴政美得心裡直冒泡,很想問問秦墨,聚斂了多少賭資,但在愁眉苦臉的諸國使臣面前,卻又不好表現出來。
於是,將喜悅轉移,大手一揮傳下詔令,把各個項目的冠軍,逐一邀上點將台進行慰問賞賜。
中尉軍代表和大秦子弟排在前頭,登上點將台領賞時,觀禮百姓皆歡呼震天。
最後才是包括衛滿在內的三名諸國武士。
一名希臘裔的大夏武士,在擊矛比賽中奪冠,一名大宛的武士,在騎術比賽中奪冠。
這兩位極西之國的武士,登上點將台領賞時,場外觀禮的胡商們,哪怕沒在他們身上押注者,哪怕大都賠的欲哭無淚,卻仍然扯著嗓子,給了他們最大的歡呼。
縱然比不上中尉軍代表和秦人子弟上台時,大秦百姓的呼聲浩大,卻也是有聲有色。
讓兩位極西之國的武士,享受了一番英雄待遇!
衛滿排在最後一位登台領賞,當侍者的傳詔唱名聲響起時,場內場外一片鴉雀無聲。
便在這鴉雀無聲中,衛滿走進禁衛警戒范圍,心中略有些落寞。
畢竟侍者為旁人唱名時,皆有千眾萬眾歡呼,輪到自己時,卻冷冷清清,是個人都難免會產生心理落差,進而感到落寞。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遼東以往有許多商賈,來關中販售東珠、皮草、藥材等寶貨。
可如今,遼東局勢劍拔弩張,商貿自然是斷絕了,自然也沒有客居關中的遼東行商,來為他這‘朝鮮武士’助威……
這掃興場面,同樣讓點將台上的箕準,以及扶余、肅慎兩國使者,感到悻悻然外加尷尬不已。
箕準贏了大筆金錢的興奮勁兒,更霎時蕩然無存,只能看著已經走到點將台下的衛滿,暗暗為其鼓勁兒。
不過,衛滿卻是不用他來鼓勁的,人家心理素質強悍著呢!
“呼~!”
衛滿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好情緒,一步步登上點將台。
步伐穩健,不卑不亢!
但,就在衛滿登至半途時,雄渾激烈的戰鼓聲,突然自大校場外響起……
咚咚咚--
衛滿被這突如其來的戰鼓聲,嚇得一個趔趄,險些從台階滾下去。
等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大校場周圍卻又響起震天的呼吼聲。
“威武!”
“威武!!”
“威武~!!!”
衛滿愕然一愣,不敢置信的環顧大校場四周。
是的,是觀禮的大秦百姓們,是在為他歡呼喝彩!
升鬥小民不曉得甚麽朝鮮,多半還以為是域外之國,所以在侍者傳詔唱名時,無人給予反應。
可當衛滿走上點將台階梯,漸漸為觀禮百姓所看清時,其頭扎發髻身穿華服的模樣,便不可避免讓觀禮百姓產生了狐疑,經學識廣博者一說,箕子朝鮮乃諸夏之一國……
既如此,那還有甚麽好猶豫呢?
自然是助威啊!
放在以往,華夏之理念雖為共識,但戰亂分裂數百年,香火情已是微乎其微,誰又把誰當同袍呢?
但如今卻是不同,在秦墨和嬴政苦心孤詣的經營下,華夏百姓之間的裂痕,宛如加水揉面般,被重新糅合成一團。
華夏團結,便誅滅了困擾周王朝數百年的塞外諸胡!
華夏團結,便平定了百越之地,使華夏盡得膏腴沃土!
華夏團結,已成百姓之共識,漸漸深植於心。
所以……衛滿得到了觀禮百姓的歡呼喝彩!
衛滿站在點將台的階梯中間,不停的環顧四周,臉上的愕然與不敢置信,漸漸轉化為古怪。
他是聰明人,自然能猜出觀禮百姓們,因何要為自己助威。
但該說不說的,似他這等野心家,華夏理念甚麽的,對他來說不值一錢。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權利,或能攫取更多的權利,他可以隨時拋棄那不值一錢的民族認同,披發左衽化為蠻夷。
在投靠箕子朝鮮之前,他便率領部眾那般乾過!
所以……在觀禮百姓為他喝彩時,他表情古怪,因為他知道,自己不配!
好半晌,衛滿收回目光,眼眸中閃過一絲羞慚,旋即化為冷毅。
“魚與熊掌,焉能兼得乎?”
一聲若有若無的慨歎後,衛滿步伐堅定,繼續向上攀登。
而身在點將台上的箕準,以及扶余、肅慎兩國使者,此時聽著觀禮百姓,為衛滿發出的歡呼,卻是反應各有不同。
扶余和肅慎兩國使者,心中唯有為衛滿高興。
而箕準,面上看似為衛滿高興,眼中卻漸漸浮上淡漠與忌憚。
先前為衛滿鼓勁的心思,已然化為烏有。
他這倒不是害怕衛滿叛變,投入大秦懷抱,恰恰相反的是,他知道衛滿這人,絕對不會投靠大秦。
因為衛滿乃是朝鮮國內,反秦勢力的急先鋒。
那些潛逃到朝鮮,落地生根的六國反秦勢力,更是以衛滿為首。
此番衛滿在大秦如此露臉,待回到朝鮮國內,其聲勢與名望,必然再上一層樓,更加如日中天。
介時恐怕他父王箕否,也要遜其三分。
所以……田氏代齊的典故,不可避免的浮現在箕準腦海中,讓他渾身發冷!
……
“朝鮮下臣,衛滿,拜見大秦始皇帝陛下!”
衛滿終於登上了點將台,不卑不亢的向嬴政行參拜大禮。
嬴政抬手虛扶:“免禮。”
衛滿收了禮數,垂首而立。
嬴政上下打量他一番,開口道:“朕聽聞,爾乃姬姓衛氏,早年衛國宗室之後裔?”
衛滿為之一愣,顯然是沒料到,嬴政對他這朝鮮副使,竟如此的了解。
於是,他回過神後,忙揖手答道:“回稟陛下,確實如此。”
嬴政頷首,聲音陡然轉冷,又道:“朕還聽聞,你素來抵觸我大秦,開口閉口必以暴秦相稱?”
衛滿頓時雙腿一軟,好懸沒嚇的趴在地上。
甚麽個鬼情況?
知曉我底細也就罷了。
怎連我平日之言行也知曉?
難道朝鮮那些反秦舊族中,有大秦安插的奸細?
“下臣……下臣……大秦倚勢凌人,屯兵與朝鮮邊界……下臣為朝鮮之臣,如此相稱,本為應有之意!”
衛滿心中驚懼,口舌倒還算便利,言辭有理有據。
嬴政丹鳳眼微眯,如同惡龍意欲噬人,死死盯著衛滿,直把他盯的腦門冒汗,臉色開始發白,才突然讚道:“果是人傑也,那箕子朝鮮,縱不為我大秦所並,也必為你所取!”
他知曉衛滿在朝鮮國內的影響力,也知道衛滿乾過的那些事兒。
包括其曾經披發左衽,率部眾化為蠻夷,自成一族的事兒。
若不是大秦覬覦遼東之土,讓楊端和與老王賁屯兵邊境,將之逼的走投無路,不得不投靠箕子朝鮮……說不得,這家夥便要征伐周邊小族,自己建立一國了。
所以,衛滿暗藏的野心,在嬴政看來,是昭然若揭的。
但……如此大鳴大放的說出來,還當在朝鮮太子箕準的面兒,便是赤果果的挑撥離間了!
……
箕準心中的猜想,被嬴政從側面印證,臉色頓時有些掛不住了。
衛滿更是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懼,隻覺自己在嬴政面前,好似渾身赤裸一般,被看透了。
這一正一副兩位朝鮮使臣,算是被嬴政一番話整破防了,面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當然,在旁人看來,隻以為他們倆,是不滿嬴政挑撥離間,故而面色難看。
“賜賞!”
嬴政點到即止,收起了冷厲之色,向身旁的趙高揮手道。
趙高端起一個托盤,上面擺滿一錠錠鑄造精美的馬蹄金,送到衛滿面前。
衛滿沉臉不接托盤,拳頭不自覺握緊,他很想效仿當年的荊軻。
這始皇帝不除,他衛滿早晚也沒好下場!
但……他這魚死網破的念頭剛剛升起,便猛然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宛如刀鋒般銳利攝人!
衛滿轉目看去,待看清那目光的主人之後,瞳孔霎時縮緊,不可遏製的身軀顫抖,打了個冷顫。
那目光的主人,乃是秦墨。
而他是認識秦墨的,或者說見過秦墨,在當年秦軍滅燕的戰場上……
“速速領了賞賜退去。”
秦墨皺眉開口,語氣略有些冷硬。
他並不認識衛滿,但這家夥行為古怪,讓他感覺很不好。
“喏。”
衛滿聽到秦墨類似呵斥的聲音,身軀再次禁不住一顫,忙是很聽話的,哆嗦雙手接過托盤。
而後逃命般灰溜溜退下點將台。
甚至忘了向嬴政謝賞。
嗯,以後誰愛來出使誰來,我是打死也不來關中了!
……
衛滿這老鼠見了貓的慫樣,多少是有點丟人現眼了。
箕準看的暗暗皺眉,但卻又心生好奇,忍不住向秦墨揖手問道:“秦相可識得我這副使?”
秦墨搖頭:“從未見過。”
箕準點了點頭,但心中卻更是疑惑。
而這時,嬴政卻笑著接話道:“秦卿是滅燕的兩路主將之一,也曾親率輕騎,出長城追擊燕國殘軍。”
“想來……秦卿不認識這衛滿,這衛滿卻是認識秦卿的!”
箕準恍然大悟,心下唯有苦笑。
衛滿勇武,乃是箕子朝鮮在兵事上最大的依仗,至少反秦絕對離不開他。
可如今這位依仗,卻見了秦墨後,便一副嚇破膽的模樣,實在是有夠讓人卵疼的……
扶余、肅慎兩國的使臣,此時也是滿臉便秘之色。
包括西方諸國使臣,亦是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他們知道秦墨有個甚麽‘華夏第一勇士’的名號,據說領兵打仗很是厲害。
今天的閱兵,也是最好的明證,確實很有軍事才能,恐怕比那位亞歷山大三世,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他們並不知秦墨的個人勇力如何。
而衛滿的模樣,似乎能證明很多事情。
勇者,也通常善用勇力說話,最是桀驁不馴。
似衛滿這等騎射超凡的勇武之輩,除非你能用武力將他擊敗,否則……伱便是亞歷山大三世又如何?
敢跟我對線嗎?
不敢?
那便給我滾一邊縮卵去!
便如,方才的衛滿,面對始皇帝,尚且敢起歹心,無非也是對自己的武力,有著絕對信心。
而他在秦墨的呵斥下縮卵,則無疑是被打怕了的結果!
“敢問秦相,您很有勇力嗎?”
大夏國使臣突然開口,揖手向秦墨好奇問道。
秦墨愣了愣,笑答道:“我身為軍功徹侯,若無有勇力呢,豈非是笑話了。”
大夏國使臣立即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秦相的勇力,比我大夏國那位得了擊矛第一的武士如何?”
這就純屬是挑釁式問題了。
希臘人的重步兵長矛方陣,獨步西方世界,因而擊矛也算是希臘人的看家本領了,貴族武士皆是自幼便習練。
所以,他大夏國的武士,得了擊矛第一!
“沒比過,不知道。”
秦墨很坦然的搖頭回答。
大夏國使臣就等他這句話呢,立即順嘴道:“那比一比如何?那位武士乃我大夏國之宗室,也不算辱沒秦相身份!”
甚麽叫蹬鼻子上臉?
這就是了!
這家夥,自家使團的武士,得了大比武的好名次,自己也從賭局裡贏了一大筆金錢,竟然還不滿足,想在秦墨這位大秦宰相身上,繼續找優越感。
純純的蹬鼻子上臉!
“放肆……”
不等秦墨說話,他身旁的扶蘇便炸了,豁然起身指著那大夏國使臣的鼻子,喝罵道:“狗夷奴,真當自己是個人了,我大秦宰相豈是爾等……”
秦墨拉了拉扶蘇,打斷他喝罵話頭,皺眉向那大夏國使臣道:“大夏使君,你過分了。”
大夏國使臣被扶蘇一句狗夷奴罵破防了,黑著臉悻悻道:“本是與民同樂,既放不下身份,還談甚麽與民同樂?”
牙尖嘴利,倒不愧是使臣。
這下嬴政和文武群臣,也都黑臉了:“你這狗夷奴,是真想挑起兩國戰端怎滴……真當離我大秦遠,便萬無一失麽……信不信乃翁現在便錘死你,看大夏國能否來為你報仇……”
大夏國使臣卻是不怕死亡威脅,只是眼看不能成事,便也不再說話,悻悻冷哼一聲,坐回自己的座位。
但,他坐下,秦墨卻是站起來了,嘿然道:“你要戰,那便戰。”
“你和你國中那位武士一起上,我以一對二,免得說我大秦欺負人!”
大夏國使臣愣了愣,既驚訝與秦墨的狂妄,又感覺自己被羞辱了,同時又歡喜與目的達成,重新起身道:“好,那便戰~!”
說著,便要下點將台。
秦墨伸手攔住他,道:“我若輸了,往後你大夏國,以及西方諸國之商隊,從我河西國通過,便不再收取一枚錢幣的商稅。”
大夏國使臣聞弦音而知雅意,立即看向西方諸國使臣,道:“你們怎麽說?”
西方諸國使臣巴不得看熱鬧呢,興奮的眼珠子都冒光了,毫不猶豫齊聲道:“全憑大夏上國做主。”
大夏國使臣滿意點頭:“我和國中武士若輸,大夏國與西方諸國,便從此不在收取大秦商賈的一錢商稅。”
“另外,我大夏國也不在阻攔大秦商賈,進入更西方的戰爭區域,隨意他們通行。”
“還有,此行我大夏國與西方諸國所攜之財貨、牲畜,盡數折算成金錢押注……若輸,我們便空手步行回國!”
這是越玩越大了。
“痛快,請~!”
“請~!”
兩人互相做請,快步下了點將台,又出了禁衛們的警戒區域。
大夏國使臣叫來自家那位擊矛勇士,兩人也懶的穿比賽護具,各自拿了一根比賽用的無矛頭矛杆,並肩而站。
秦墨同樣取了一根無頭矛杆,與他們隔著十步,對面而立。
兩方沒有任何廢話,互相站定之後,微微點頭示意,也不用旁人喊甚麽開始,便各自將超過五米的矛杆放平,向對方步步逼近。
啪——
兩方近至一定距離,彼此矛杆頂端,已能互相觸碰到,大夏國使臣和同伴,立即用手中矛杆一左一右,夾住秦墨的矛杆。
而後,兩人前進的速度驟然減緩,幾乎是蹭著地趟步前進,兩根矛杆也在夾著秦墨的矛杆摩擦徐徐前伸……
但秦墨卻是速度不減,跨跨幾個大步上前,而後雙手較勁,矛杆頂端左右一擺。
啪啪——
呼呼——
秦墨擺動的矛杆,直接將大夏國使臣和同伴手中的矛杆,磕飛了。
嗯,磕飛了!
宛如兩個螺旋槳,飛出老遠!
大夏國使臣和同伴懵逼,看著虎口鮮血淋漓的雙手,陷入懷疑人生中。
而在他們懵逼之際,秦墨迅猛的兩個突刺,收矛轉身,將之扔給禁衛。
點將台上,嬴政眨了眨丹鳳眼:“這就完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