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師潰
朝廷在兩廣、福建推行的新政,進展緩慢,所以稅賦財政情況仍然很不好,這裡又明顯是地方官僚勢力和地方士紳豪強們在從中阻撓改革,因為鞭長莫及,朝廷的改革也就緩慢,朱以海也沒辦法。
現在只能從兩廣福建等地買糧,但一來買的話現在糧價高,花的銀子就多,二來運輸很不易,成本高。
而且有銀子也未必就能買到多少糧,現在處處戰亂,到處是糧荒。
朱以海長歎一聲,就算如此,也只能咬牙想辦法籌集銀子。
他拿起自己的記事本,在上面寫下一行字,是調拔銀子買糧救濟各地饑情。
可饑情並不只是四川和湖南,江西這個魚米之鄉之前也飽受戰爭,情況還算相對較好的,但原南直隸地區,可就情況很嚴重了。
徹底的打爛了。
江北的徐淮地區暫時顧不上,但徽池寧太松蘇常鎮這些地方總得顧上,之前明軍拆城牆搶糧食有多痛快,現在面對著糜爛的江南就有多愁悵。
好在浙西浙東這年來情況在好轉。
只能從兩浙調糧往安徽江蘇了。
他提起筆在記事本上又加了一條,立即裁撤新招降、俘虜的清軍、賊匪等,大戰過後,朱以海不可能跟當初清軍一樣,來者不拒的把那些降軍都接受安置。
僅留下部份精銳者分散編入諸軍,其它的盡快該遣散的遣散。
一省設兩鎮營兵,每鎮都先整編充實一半,把架子拉起來。
沿長江防禦作戰的主要任務,還是得交給禦營,地方鎮營主要負責城防治安。
一些降將有能力者選入禦營或省鎮,其它的該免的免該撤的撤,或者轉入地方團練,授予團練總兵、副將、遊擊等的鄉團武職。
地方保留一些團練,但不脫產,適當給予補貼,並搞一些軍屯,以最大程序的降低開支。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朱以海之前雖僅有浙東幾府,領著一支禦營征戰,負擔也小的多,甚至通過繳獲等還挺滋潤,可現在家業大了,卻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整軍備戰。
恢復農耕,活躍工商。
千頭萬緒,爛攤子一副。
不知不覺半個上午就過去了,一名宮女捧進來一個漆盤點心,上邊放著一碗雲吞。
盛放的是個普通的青花蓋碗和一把木匙。
朱以海放下奏折,吃完這碗雲吞,起身轉了轉消食,接著又繼續工作。
他拿起內閣進呈的票擬,這份是關於吏部進呈的官吏任用名單,上面是關於對各地出缺的知府名單,每個知府的空缺,吏部列了三個備選,有主選,副選和備選,並在後面附有各人的履歷等。
內閣則對吏部的這份名單商議擬票,他們擬出了一份正式名單,從吏部舉薦人選中選擇或調整。
出缺的知府名單很長,應天府、紹天府(紹興)、東興(台州)府,常鎮蘇松杭嘉湖,太平徽州池州九江南昌安慶揚州······
甚至是江西雲南、兩廣、四川漢中鄖陽,福建台灣貴州等各省,有大量的知府需要授任。
很多地方知府出缺許久,有些則由他官代任許久,或有些知府如今要升任更重要的官職。
知府雖說是四品官員,但畢竟是主掌一府,對於朝廷來說,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官員。
現在朝廷用人制度,五品以下官員任命基本上都是直接由吏部負責,他們報上來的名單,內閣基本上不會動。
而四五品官員,基本上就是吏部推薦,內閣選授,皇帝批準。
三品以及上官員任命罷用,則都歸皇帝。
知府是四品,由吏部舉薦,內閣選授。
面對著那份長長的名單,朱以海也是看的頭痛起來,這麽多個府的長官要選授,雖然吏部和內閣已經把官員選好了,但朱以海還是得仔細的一一查閱,不僅看選授的,還得看原來備選的。
多數選授知府朱以海沒聽過,或沒什麽印象,僅看那不長的一段履歷,也看不出他們的能力。
但基本上都是進士出身,而且多數是兩京淪陷以來,表現忠誠的,基本上沒有什麽降過清降過順的官員選上,甚至原本一些降順降清降西的知府,這次要被調整下去。
朱以海希望這些知府能夠是一些更有擔當也更有能力的官員,可看了半天,實在也看不出什麽來。
最後也隻好批了個可字,算是通過了內閣的票擬名單。
不過放下後,又還是拿起來再看了一遍,最後把幾個僅從履歷上看,明顯就是那種嘴炮文官、或是不懂庶政的文官給劃掉了,讓吏部和內閣重新換人。
他劃掉的十幾人,履歷上基本都是科舉中進士時都已經四五十歲,然後做了一些主事之類的副職,甚至好些還從沒有地方上做官經驗,更別說主政一縣了。
朱以海認為,做知府,首先得做過知縣,或者做過同知等這種知府副手的官職,有過不錯的地方經驗的官員才行,否則啥也不懂的去當知府,現在地方百廢待興,正是需要人帶領大乾的時候,這樣的人去了事事委托師爺還好,若是不懂還裝懂處處胡亂拍腦袋亂來的,才麻煩。
放下筆。
朱以海感歎著,以前總覺得皇帝九五至尊,一言九鼎,如今才明白,這天下如此之大,他這個皇帝若事必躬親,可就算一天工作二十三個小時都是不夠的。
思慮間,司禮監秉筆太監劉朝進來,先是恭恭敬敬的請安。
“何事?”
劉朝將一個折子呈上,“東廠急報,關中大潰!”
朱以海聽到這話,忍住了想踢翻禦案的衝動,一直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他這會甚至都不想聽到底是怎麽敗的。
他一遍遍的下旨,一面面金牌頒下。
終究還是沒有用處。
成也賀珍,敗也賀珍。
招降賀珍,雖讓明軍兵不血刃的拿下漢中,甚至順勢進入關中,但這終究還是空中樓閣沙上城堡。
經歷過湖廣大潰的朱以海,想不到自己還得再承受一次。
劉朝大氣不氣也不敢喘一口,恭敬的站在一邊。
朱以海有些頹喪的靠在椅中。
良久,他才讓自己從這情緒中走出來。
“召集總理處值守大臣來議事吧。”
朱以海先去洗了把臉,站在自己書房套間裡洗手間裡,用涼水澆臉,看著牆上鏡中的自己。
怒火不僅沒澆熄,反倒是騰騰的上升。
憤怒的朱以海最終沒忍住,一拳砸在了鏡面上。
銅拋光的鏡子沒事,倒是他的拳頭給打出血來了。
巨大的疼痛反而讓他舒暢了一些。
他現在有幾分理解崇禎皇帝了,怪不得他死的時候說文臣個個皆可殺了。
崇禎一朝十幾年,任崇禎今天殺九千歲魏忠賢,明天處置閹黨,後天殺督師殺巡撫殺總兵官,可又有什麽用呢?
崇禎從頭到尾,不過是被朝廷被官員們架起來的皇帝而已,他整天焦灼、不安、恐懼、無力,卻根本解決不了什麽問題。
一個人又怎麽能跟全天下做對?
今日之賀珍,不過是又一個劉澤清、左良玉罷了。
這種人本就不該抱有希望,也就不會有失望。
當初招撫他的時候,就當提醒自己,招撫這種人不過一時權宜之計,如果這樣想,就不會那麽失望那麽憤怒。
就算關中大潰,他朱以海也沒太大損失,相反賀珍入關中,挑起聯軍會攻西安,也終究還是對清軍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和損傷的。
若是這麽想,總要好過一些。
可朱以海沒法真這麽灑脫,賀珍兵潰關中,不僅僅是他這個軍頭的失敗,也還損失的是朝廷的威望,損害他朱以海的威望。
朱以海走進總理處議事大廳時,趕來的總理大臣們看到皇帝的手上鮮血淋漓,都十分驚駭。
“一點小傷而已,取點繃帶來纏上就好。”朱以海輕描淡寫。
“還是先說下關中軍情吧,聽說大潰,是怎麽個潰法?”
皇帝語氣裡仍然是壓不住的怒火。
大學士張國維便開始介紹關中兵潰一事,反正不出朱以海所料,賀珍他們雖號稱十萬,但終究是群烏合之眾,大小軍頭們各懷私心,高鬥樞這個總督也是號令難施,雖有王命旗牌和尚方寶劍,可也沒用。
他當初在鄖陽領幾千兵,堅守孤城鄖陽數年,擊敗了闖軍一次次的進攻,但是他到了關中,麾下號稱十來萬兵馬,卻反而大敗虧輸。
這事聽起來神奇,其實卻並不新鮮。
想當初金國鳳以錦州副總兵駐守松山,兵不過三千。崇禎十二年,清帝皇太極親率八旗勁旅進抵松山,企圖攻佔此城,毀去錦州屏障。皇太極猛攻七日,多次強攻,結果被金國鳳英勇抵抗,清軍傷亡慘重。
皇太極又派人回沈陽調兵,運來大炮二十七門,炮彈一萬多發,火藥五百多斛,環城發炮,打的城樓上的台堞都被摧毀,城中人只能背著門板行進,金國鳳數次出兵突擊也遭失敗,但他仍是日夜嚴防死守,血戰不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