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一官黨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朕惟登基之始,論功錫爵,其爵有不酬功者,理當破格以尊顯之。
爾鄭芝龍忠貞智勇,曾於烈皇之時經理海上,聲名已著。及朕孝陵登基,中原未定,爾深懷忠義,先差人進貢錢糧,及朕親軍北伐,爾更派兄弟子侄率福建水師北上協從,其心忠,其功偉。
朕監國時,晉封南安侯。
朕每念芝龍功大賞薄,未愜於懷。
茲特封爾為平國公,錫以誥命,子孫世襲,爾其益抒忠誠,竭力報效,服茲寵命,永永罔替,欽哉,故哉!
紹天二年正月初十日。”
福建,福州。
總督府衙內,鄭芝龍與一眾福建文武官員一起迎接天使聖旨。
“臣鄭芝龍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右僉都禦史、兵部左侍郎李長祥又取出一道詔書,“平國公鄭芝龍聽封!”
鄭芝龍再拜倒聽封。
這封是拜鄭芝龍為少保兼太子太保、東閣大學士的詔書。
鄭芝龍再謝恩。
李長祥又取出一道詔書。
鄭芝龍再跪。
這道詔書則是授鄭芝龍為禦營總督。
······
良久之後,鄭芝龍拉著李長祥入座。
三十多歲的李長祥是崇禎十六年進士,是首輔薛國觀的同鄉,薛國觀曾欲引為私人,為其所拒,他是四川人,性格直爽,甚至曾經直言進奏,稱要選派大臣督師,無他計,唯有請便宜行事,雖金牌亦不受進止。
北京亡,南下,與張煌言為好友,一起四下奔走謀恢復。
朱以海在張煌言的推薦下,先授李長祥為浙江巡鹽禦史,此次則是巡按福建,他的好友張煌言這次則被皇帝授封為台灣巡撫。
台灣之前設府,這次雖並未設省,但卻跟偏沅、鄖陽、南贛一樣,以形勢特別為理由,特設一巡撫節製,這個台灣巡撫,提督軍務兼理糧餉,巡撫台灣、澎湖,另福建的漳州、泉州二府,廣東的潮汕,皆劃入台灣巡撫轄下。
鄭芝龍北上入閣,鄭鴻逵接任福建總督,而張煌言任台灣巡撫,張肯堂仍為福建巡撫。
李長祥為福建巡按,徐孚遠為台灣巡按。
“下官南下前,陛下親自召見,再三交待,說鄭公乃東南一柱,在東南百戰威名,如今中原大戰,特請鄭公再出山,負責總督禦營,入閣參政。
大公子也已經領禦營虎賁八千南下,將聯合閩粵幾省的將士,一起討伐大員的荷蘭紅毛,今後鄭家世封永鎮台灣,如雲南的黔國公沐家例也。”
一番話說的鄭芝龍很高興。
這位海上梟雄雖然聲名遠揚,但其實年紀並不老,他生於萬歷三十二年,今年其實才四十二。
只是長年海上風吹日曬,看起來皮膚黝黑比較顯老。
他出生在福建南安的一個小吏家庭,小名一官,十七歲時赴香山澳(澳門)依附舅父,後來到過呂宋馬尼拉,學會了葡萄牙文,後來還接受了天主教洗禮,取名尼古拉。
後來奔走海上,精通多種語言,葡萄牙語、日語、荷蘭語、西班牙語都十分精通。
年輕時他舅父見他能乾,便讓他跟著日本華僑李旦船上押送貨物興販東洋,他從福建收購白糖、麝香、鹿皮、奇楠等物,從香山澳出海,遠赴日本,僑居長崎,跟著大海商李旦做生意,十分有能力。
後來還被李旦收為義子,並交給他一部份船隻到安南去做生意,獲利豐厚,尼古拉·鄭·一官也因此成為巨富,海上新貴。
在日本還成為華僑領袖,他甚至還拜謁日本德川幕府將軍,受到優賞,成為日本人心中的顯赫人物,備受尊崇。
後來在平戶還受到當地大名松浦氏優遇,為其在平戶附近賜宅地建新居,並介紹家臣田川昱皇之女田川松結婚,後來為他生下長子鄭森和次子七左門衛。
鄭芝龍從隨船商員,到李旦的翻譯,再到後來他的得力助手,再然後沒有妻兒的李旦死後,更是把他在台灣的事業和財產都給了鄭芝龍。
天啟年間,鄭芝龍從福建招募饑民上萬到台墾荒,當時他已有船七百多條,因大明禁海,最終鄭芝龍被誣為海賊,李旦曾經的好友,另一位大海商許心素為了與鄭芝龍爭奪台海貿易的利益,聯合荷蘭人一起打擊鄭芝龍,後又聯絡明朝圍剿鄭芝龍,但最後明軍兵敗,許心素被殺。
天啟七年,駐台荷蘭人與鄭芝龍發生戰爭,最終也是鄭芝龍贏了,
崇禎元年,鄭芝龍的強大,令明朝也改剿為撫,鄭芝龍受招為五虎遊擊將軍,離開經營多年的海上據點台灣,坐鎮閩海,此時已經他已經擁眾三萬余,船隻千艘。
為朝廷守備沿海,圍剿海賊,抵禦荷蘭人,官至總兵。
在崇禎六年,鄭芝龍更於福建金門海戰擊潰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從此通販洋貨,皆用鄭氏旗號,無儆無虞,鄭芝龍也以海利交通朝貴,寖以大顯。
鄭氏的通商范圍也廣極東洋、南洋各地,他的財力、兵力也逐年遞增,擁有包括漢人、日本人、朝廷人、甚至南洋人、非洲黑人等在內的各種人馬,擁有超過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隊,一躍成為東海南海最大的海上霸主。
從天啟到崇禎朝,鄭芝龍一直沒有停止從福建招募饑民前往台灣屯墾,到如今,台灣屯墾的大陸移民多達數萬人。
他還借助日本的鎖國政策,憑借著他與日本的特殊關系,展開對日貿易,獲利更豐。
在北京淪陷後,弘光、紹天兩朝,鄭芝龍更是憑借他強大的實力,得到兩朝倚重,地位更是節節攀升。
從福建總鎮、南安伯,到福建總督、南安侯,再到如今的平國公,東閣大學士兼禦營總督。
對於才四十二歲的鄭芝龍來說,這無疑已經達到了人生巔峰,這是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十七歲的少年遠走香山澳去依附舅舅討生活,從此跟隨海船放洋,東奔西走,異國他鄉打拚,認大商人李旦做義父,拜謁日本幕府將軍,跟日本大名結交,娶東洋女子為妻,招募饑民到台灣去墾荒,用金錢結交朝廷權貴,接受大明招安成為遊擊將軍。
一步一個腳印,他就跟那些敢打敢拚的福建同鄉們一樣,骨子裡有股子拚勁,不會浪費半點機會。
但就算是早個兩三年,鄭芝龍都絕想象不到,幾年後天下局勢大變如此,更料不到他會有如此位極人臣的一天。
長子成了國姓爺還被皇帝收為義子,如今更是禦營福建行營的提督,賜延平縣子爵。
兄弟封侯封伯,或總督或提督。
熱鬧的酒宴過後,安排好了李長祥休息後,鄭芝龍召集鄭家子弟議事。
“我覺得朝廷這是不懷好意,來者不善,包藏禍心!”鄭鴻逵陰沉著臉很不客氣的直言道。
芝豹笑道,“四哥說話還拽起文來,有什麽你直說就是,我倒覺得這新皇帝對咱們鄭家挺不錯的。”
鄭鴻逵考取過武進士,他原名芝鳳,鴻逵這名字是考武舉人時改的,他是鄭氏集團謀求政治地位的一個路子,鄭芝龍為了他的武舉人武士可沒少掏銀子,弘光朝時,受封鎮江總兵、掛鎮海將軍印。
鄭芝豹則是捐了國子監生,弘光朝官至水師副總兵。
如今這兄弟倆個,一個受封為福建總督,一個受封為福建提督。鄭芝豹對此挺滿足,畢竟除了加封提督,還給他升了澄濟伯爵位。
“五弟你莫被皇帝的手段哄住了,咱們鄭家能有今天,靠的是什麽?”老四鄭鴻逵問,“說到底,咱們能有今天,那是因為一官黨!”
一官黨就是鄭氏集團。
一官黨的名字就知曉,這是以一官鄭芝龍為首的集團,他們從事海上武裝貿易、經營令旗事業等。
海上武裝貿易也是半海商半海賊的,至於令旗事業,其實就是海上收保護費,交了保護費的船給一面令旗,掛鄭家的令旗,在海上就可受他們保護,如果有人敢動掛鄭字旗的船,鄭家負責打擊。
到了如今,鄭氏也從早期的武裝海商,變成了實力雄厚的地方軍閥,不過從崇禎時起,鄭氏的軍官其實不算朝廷正式體系內的,相當於是一種外包安保。
不過近年來,隨著中央朝廷的崩解,鄭氏倒也是加快了正規化的進程,水師更加正規強大,甚至開始組建自己的陸上部隊,甚至近年還開始建立自己的秘密情報機構等,他們還試圖在福建掌握各級官府。
只是如今隨著朱以海的強勢崛起,這個新興的一官黨,也就面臨著來自北方中央的巨大威脅。
一直以來,鄭氏強大,靠的還是獨佔海上貿易之利,以海貿賺錢,然後養兵,以兵再維持海貿,甚至收令旗錢,再增強勢力向朝廷討要更高的政治地位。
鄭鴻逵是在中原呆過的,雖然他的武進士裡有水份,但畢竟也是做過鎮江總兵,他很清楚朝廷裡的那些彎彎繞,那裡的人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一官黨這些年雖然軍事實力大漲,大小船幾千船,但是這本質上仍是一支私人軍隊,鄭氏的主要成員各握一支船隊,甚至還有一些一官黨的老部眾,也都握有一些人馬。
比如當年十八芝裡的甘輝、施大宣、洪旭等。
一官黨是圍繞在鄭一黨周邊的一支聯合武裝商船集團,根子仍是在海,在船上,如果鄭芝龍現在北上去當大學士,鄭鴻逵接任福建總督,但卻很難立馬號令的了整個集團,更別說皇帝還派了大公子鄭森領八千禦營南下。
(本章完)